牯牛降大雪坪,入口處,乃一山峰,挖空其中,以為府邸。
徐千秋站在簷下躲雨,回望大雪坪。
軒轅青鋒站在附近,斜了斜腦袋,撫順幾縷貼在臉頰上的青絲,安靜不語。
風雨漸漸停歇。
府邸中,走出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見著眾人,對軒轅青鋒畢恭畢敬,說道:
“大老爺昨日交給小的四枚錦囊,說,今日雨停,便給小姐、世子殿下,及兩位大客卿。”
軒轅青鋒略微驚奇,黃放佛和洪驃神情格外凝重。
雖說鄭重其事,但無驚訝。
顯然,已不是第一次拿到錦囊。
軒轅青鋒三人,從少年手中分別接過錦囊。
黃放佛和洪驃,二人對視一眼,立即請辭。
離開大雪坪,兩大客卿始終不曾有半句客套寒暄。
黃放佛回到精舍小樓,換了身潔淨衣袍,拆出錦囊所藏小宣,反覆觀看數遍後,輕輕丟入紫檀香爐。
笑了笑,喃喃道:“敬城兄,果真不負我黃放佛!
只可惜,我乃樓中之人,你雖大才,可追究還是錯算一招。”
小宣紙上,精致裁剪,所寫,不過寥寥十余字。
此等習性,確為軒轅敬誠所書。
尋常之時,每每談及文章宗義,簡為詩文,意境之言,便是此般精簡。
留言曰:“請黃兄留徽山十年,可入指玄!”
黃放佛先是微笑,繼而放聲大笑。
軒轅敬城啊軒轅敬城,你這是要我替你女兒賣命十年嗎?
你既說可幫我入指玄境界,別說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等!
他相信,以軒轅敬城的算無遺策,便是他這十年遍覽秘笈,而不得入指玄,黃放佛篤定,到時候,定會有下一個錦囊出現,為他解惑!
只可惜……
敬誠兄,你追究還是棋差一著,留下這許多伏筆,錦囊,到頭來,你卻沒死成。
這算什麽?
笑話麽?
對上天下第一樓,區區軒轅,確實只是個笑話。
黃放佛根本不去費神,亦不好奇,那個興許十年後才會出現,而他已用不上的錦囊,此刻到底在何人手中。
以軒轅敬城的縝密心思,便是他把牯牛大崗翻個底朝天,也難尋到。
黃放佛喟歎道:“敬城兄,好一儒聖,讓黃放佛神往啊!”
洪驃未曾入住徽山客卿的豪奢精舍,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故而,他選擇住在山腰,僻靜竹樓,最是舒暢。
拆開錦囊,黃驃額頭滲出冷汗。
這個錦囊,看似善意提醒,何嘗不是一種警告?
洪驃深呼吸一口,抬頭望向窗外,坦然笑道:
“敬城兄,果然是人間仙人,洪驃心悅誠服!
只可惜,你追究還是算漏了我第一樓的身份。
如今你既然未身死,待你蘇醒之日,看到徽山局面,定會讓你見識到,何為天下第一樓。
儒聖又如何,天下第一樓之中,難保也不會有那麽一兩位。”
牯牛降,屋簷下,徐千秋微微抬頭。
天空之中,一道彩虹,橫跨當空,一頭在大雪坪,一頭在天師府,風景絕美。
看著手中錦囊,淡淡一笑,卻並未拆開。
手心之中,火焰突起,將其燃燒殆盡,化為灰燼,揚出,隨風飄去。
求死,而不死。
所留錦囊,自然也就成了無用之物。
看與不看,並無多大意義。
軒轅敬誠算無遺策,實為世間大才。
可惜,他最大的疏漏,便是低估了自己老婆。
那個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實際上比誰都狠,而且是個瘋子。
尋常之人,能自薦枕席?
能於自己私密之中塗抹毒藥?
能隱忍二十余年?
徽山之上,這一家三口,都是瘋子,都是神經病。
天下第一樓,最喜歡收納的,便是天下各類瘋子。
十二風雲使,無一不是瘋子!
不瘋,無以成魔!
不瘋,無以成佛!
東廠副總督,已被割斷手筋腳筋,送往西湖之島。
西湖之島,乃當世天下,第一樓唯一暴露於世人眼前的分舵。
西湖之島,於大陸極西之地,與東海武帝城,遙遙相望,兩相輝映。
便是不看那錦囊,徐千秋也大概能猜到其中內容。
估摸著,與原著也差不了太多。
無非就是,世子殿下不負她,徽山必不負世子殿下,此類話語罷了。
屋簷下,軒轅青鋒靠著一根廊柱,淚眼朦朧,看著手中錦囊。
“洪驃有反骨,需青鋒以力服人,施恩不如施威。
徽山平安時,可養。
動亂時,必殺。”
“黃放佛好名,為父自有安排,十年內,此人不會有異心。
十年後,他要出頭,自會有人壓他。”
“為父留一家書,讓龍虎山道童交給你爺爺,青鋒不用掛念此事。”
“徐千秋如若歹念無窮,得寸進尺,可轉投龍虎。”
“若徐千秋點到即止,此子,可相互共事、謀利。”
“清明時分,你娘若不願上墳,青鋒不必勉強。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於江湖,已是人生幸事。”
“打你出生起那日起,爹便在老桂樹下埋下一壇酒,以後一年一壇,至今,已二十三壇矣。私下取名女兒紅,可好?”
“莫怪爹嘮叨多語,委實是這些年與你說話不得。”
“以後孫子叫扶搖,孫女便叫雅頌,如何?
這些年,爹沒事就翻閱古書典籍,委實是百般頭疼,難以想出滿意的名字。
爹希望,他們以後要念書便念書,習武便習武,天地是大,所站不過方寸地,人生苦短,才百年三萬六千五百日,糊糊塗塗過了一輩子,就很好。”
“閱過即毀。切記切記。”
看著手中錦囊,軒轅青鋒眼眶愈發紅了幾分。
徐千秋看得清楚,軒轅青鋒一把將那錦囊內的宣紙,咽入腹中。
真是個狠心娘們!
這一家子,都是神經病,沒一個正常人。
幽幽庭院。
雍容婦人打扮收拾一番,清理徽山諸事,萬般混亂,已慢慢恢復正軌。
如今,她非但是徽山掌權之人,更是天下第一樓分舵舵主。
欲穩住徽山局勢,不讓外敵勢力有所覬覦, 若無十年八載,難以辦到。
可有第一樓相助,一日便可!
這便是第一樓的實力!
若非如此,兩大帝國也不會特意為牽製之,為成立了四象與東廠。
婦人初入第一樓之時,那時候,第一樓不過剛剛開始生根發芽。
短短幾十年間,發展成如今規模。
其中感悟,她最為深刻。
可以說,婦人也算天下第一樓元老之一。
時逢劇變,為老祖看上,欺辱,得入第一樓,自此開始謀劃復仇。
她也收到一個錦囊,猶豫許久,還是打開。
宣紙之上,卻是空白無一字。
揉捏手中宣紙,閉眼,眼角,兩滴淚珠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