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
朝霞才剛剛在天邊泛起魚肚白,院子裡的靈雞已經迫不及待仰起了頭路,朝著蒼穹微微分開了鳥喙——
“咯……咯咯咯!”
昏暗的屋內十分靜謐,兩道截然不同的呼吸聲在均勻地此起彼伏。
床榻上的女人微是一蹙眉,似乎被屋外靈雞那機關槍似打鳴聲給喚回了意識。
她略微翻動了下身子,緩緩睜開了一雙帶著幾分迷茫的杏眼。
楚淑菀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在結束時,她甚至忘了夢的開頭。
在那個夢裡,仇璿璣沒有向大璃天下發出邀請函,而自己也沒有因為內心一時躊躇打法靖兒前往紫陌城。
倘若靖兒沒有前往紫陌城,後來就不會救下趙扶搖,也不會遇上給師父尋找仙藥的蘇浣清,乃至後來為了幫仇璿璣深入隕龍淵……種種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沒有那麽多的恩怨情仇,也不用被迫扛起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責任,終焉教或許依舊會在暗中行動,但那也不屬於靖兒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直到夢的最後,楚淑菀與自己的徒弟,以及許守靖三個人,都過著平淡卻溫馨的生活。
這就是楚淑菀內心深處最渴望的場景。
可等楚淑菀從夢中醒來,目光茫然的望著天花板,並且意識到剛才的那一切只是一個夢後……她卻理所當然地松了口氣。
楚淑菀自認是一個嫉妒心很重的女人,她不認為自己完全接受了那麽多騷蹄子來瓜分靖兒的事。
那麽會促使她覺得安心的理由是什麽呢?
楚淑菀心想,答案或許根本不需要尋找。
她緩緩轉過頭,望著趴在床沿熟睡的許守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笑。
或許……只有那樣,靖兒才會感到幸福吧。
……
許守靖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不過他倒沒什麽可傷感的,只是夢到再一次跟楚姨和仇璿璣大被同眠時,第二天一早突然被容月姐撞破了門。
之後在一陣‘來都來了,怎麽能白來’的攻勢下,許守靖成功增加了大被同眠的‘人數上限’。
……這怎麽能是個夢呢?這憑什麽是個夢?
鼻腔內縈繞著一股熟悉的幽香,許守靖頗為鬱悶地醒來。
一睜眼,許守靖就看到理應還在昏迷楚姨依靠在床頭,並且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視線看著自己。
“楚姨……”
許守靖怔怔地看著她,因為剛剛從夢中醒來,還殘留著幾分昏沉的大腦‘唰’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顫抖著撲了過去,不假思索的把眼前的熟美女人攬進懷裡,嗓子嘶啞地說道:
“楚姨,你終於醒了……”
距離東皇城的事件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許守靖從來沒有如此焦躁過。
雖說多位仙醫診斷之後,並且都給出了‘已無大礙’的醫囑,開的靈藥也都是以‘固本培元’、‘補充氣血’為主。
但奈何許守靖關心則亂,只要一日看不到楚淑菀醒來,他心中高懸得到巨石就一日無法安寧。
綜上多種因素的加持下,現在看到楚淑菀真的如同那些仙醫說的一樣醒來,你讓許守靖如何不激動呢?
“楚姨……楚姨……”
許守靖收緊雙臂,埋首在楚淑菀的發絲間,嗅著熟悉的味道,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懷裡。
“嗯……”
楚淑菀微蹙了下眉,到底還是重傷初愈,對於許守靖這麽用力,身體上有些無所適從。
許守靖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連忙松開了手,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半個身位。見狀,楚淑菀忍不住撲哧一笑,隨之笑罵道:
“老娘有那麽矯情嗎?想抱就抱唄……”
話到最後,她的眼眶卻紅了一圈,語氣也噎哽咽了起來。
楚淑菀是涅槃境不假,但她自幼便專修陣法之道,若是脫離了陣法,就算讓同為龍門境的蘇浣清與薑容月聯手都夠她吃了一壺的了。
更不用提,妖魂附體的皇甫燕,可是連強如季鼎那般的諸位長老連手都沒辦法傷到分毫的存在。
嗯……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皇甫燕他作弊找擋箭牌,真沒武德……
在看到那根血矛無聲無息來到許守靖面前時,楚淑菀來不及施展陣法之道抵擋,明知九死一生,還是義無反顧的用自己的身體幫靖兒抵擋了下來。
做出這個決定,楚淑菀何嘗不害怕死?
但她更害怕因為自己的一時猶豫,會導致她一生中最深愛的靖兒當面殞命。
到現在看來,兩人都相安無事,可也算是皆大歡喜的一個結局了。
不過在事情發展到現在之前,誰能預知這一切呢?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回過神時,楚淑菀已經宛如小女孩兒一樣,把這句與身份、性格完全不符的嬌弱話語脫口而出。
情到深處不能自己,仿佛壓抑許久的情緒都在這一刻被激發。
許守靖忍不住捧起了楚淑菀的臉頰,直視著那雙愈發朦朧的水韻杏眸,緩緩地俯下身去……
楚淑菀輕咬紅唇,欲拒還迎般伸手在他的胸膛推搡了下,視線卻沒有絲毫躲閃,喃喃道:
“別……不要……”
許守靖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立刻明白楚淑菀是因為才剛醒,還沒有洗漱過,心中有所芥蒂。
“沒事的,靖兒不在意……”
說著,再次慢慢低下了頭。
聽得靖兒的話,楚淑菀杏眸迷離地望著他,原本象征性推搡的小手向上攀附,眨眼間便勾住了許守靖的脖子。下一刻,四唇相貼。
楚淑菀漸漸閉上了眼睛。
……
……
“小靖,你睡醒了嗎?算算時間,浣清應該快把扶搖姐她們從長河蘇氏帶過來了。你要不要去吃個飯,姐姐替你一會兒……”
薑容月歎著氣推門而入。
在看到床榻上的場景後,她恍然一怔,小手連忙捂住嘴,呼吸一陣停滯,眼神中卻是止不住的喜色。
只見,楚淑菀像是一個小女人一樣,乖乖地縮在許守靖懷裡,腦袋靠在他的肩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嘴裡在小聲念叨著過去的往事。
許守靖則是一臉困倦地躺在依靠在床頭,對楚淑菀講的話,似聽非聽,時不時“嗯”、“對”、“好”的回應。
長時間寸步不離的照看,要說許守靖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敢松懈自己的神經。
直到方才楚淑菀終於醒來,許守靖內心繃緊的那根弦才慢慢松開,那些被拋在腦後的疲倦,也一口氣席卷上了身體。
作為從小楚淑菀養到大的徒弟,薑容月心中的擔心一點也不比許守靖少。
只是看到小靖憔悴的樣子,她作為姐姐不好表現出來,故作堅強罷了。
此時看到師父醒來,薑容月心中自然充滿了欣喜,下意識就想出聲呼喚。
“師”字都已經說出了口,她卻驀然停頓了下來。
薑容月再次看了眼依偎在一起,仿佛話永遠說不完的師父與弟弟。
過了片刻,薑容月輕歎了一聲,悄悄地帶上門,退了出去。
讓他們再待一會兒吧……
薑容月的一進一出,床榻上的二人不能說毫無察覺,只能說完全不道。
那些沒有意義的話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但兩人仍然孜孜不倦,說個不停。
“靖兒,如果讓你先娶一個,姨跟仇璿璣,你先娶誰?”
“呃,一起……”
“不許說一起娶。”
“……”
東皇山出了那麽大的事,不可能只有幾個喜歡拋頭露面的宗門知道。
在許守靖還守在昏迷的楚淑菀身邊時,東皇山放出絕世妖孽的消息不脛而走。
起初眾人還沒把這當回事,年年都喊著人族重大危機,結果哪年不是隨便找個借口催生?
這世道,除了某個怪異的凡人洲際,修仙太過普及,阿貓阿狗都能上仙山踩一輪靈石陣了。
沒人願意生孩子擱這鬧後繼無人?
一個字,誰愛生誰生。
本來修仙資源就是有限的,生個孩子來搶,大家又不是沒了孩子不行。
就在眾人十分鄙夷地認為,這又是哪個宗門想要擴充弟子規模,胡亂編造的‘重大事件’時。
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準確說,是一位盛名在外的重霄境強者。
碧雲仙宮的執法長老,季鼎。
這位的來頭可真不小,算是碧雲仙宮的元老級人物了,年輕時也曾在九洲各個地方打出了一番名聲。
若不是後來天淵宗崛起的太過莫名其妙,再加上季鼎陷入了瓶頸,估計這個時代的名字應該叫做‘碧雲’,而不是‘天淵’。
對於季鼎這位傳奇仙長,有不少年輕修士都是聽著他的故事長大的,對於他的發言自然也是全盤接收。
同時這也意味著……天南洲放出絕世妖孽的傳言,很可能是真的。
這下九洲各地的宗門坐不住了,紛紛開始對天南洲口誅筆伐,張口就是:
你們幹什麽吃的?居然放出那種怪物!嫌人族安穩太久了,故意找刺激是吧?
天南洲修士無言以對,畢竟這是事實,心虛的不敢還嘴。
一次兩次還好,但隨著次數的增多,天南洲修士也坐不住了。
脾氣好不代表能一直讓你們罵。
他們開始尋找反擊手段。
人都是需要甩鍋對象的,當其余洲際的修士瘋狂陰陽怪氣天南洲修士時,天南洲修士也發揚了這個傳統。
——他們把鍋甩給了天淵宗。
那位來自遠古的絕世妖神是誰放出來的他們不清楚。
但皇甫燕是誰家的弟子,他們可太知道了。
那一天,許守靖眾目睽睽之下踩爆皇甫燕腦袋的畫面是在太過震撼,眾人在震驚之余,根本沒來得及深思皇甫燕與妖神的關系。
可到了現在,其余洲際的修士都開始噴他們了,他們仔細複盤下,才對皇甫燕的事回過味兒來。
皇甫燕最後的反叛行為,你說他是被迷了心智,也還算說得通。
但偏偏在宗門大比的時候,而且正好被迷心智的是你天淵宗的聖子……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流向一下子發生了改變。
原本的‘天南洲放出的妖神’,變成了‘某個宗門的宗主親傳弟子放出的妖神’。
當一個籠統的概念變具體時,非但不會削減他們怒噴的熱情,反而會把情緒直接化為利刃。
自此,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從天南洲變成了天淵宗。
許守靖守在楚淑菀床邊多少天,天淵宗就難受了多少天。
沒辦法,畢竟天淵宗雖然是天南洲的老大,但他總不能把所有人殺了滅口吧?只能疲於應對。
在此之上,因為許守靖的‘不顧強權’、‘為了人族大義’、再加上‘不知名背景’。
種種因素的加持下,所有語言攻擊天淵宗的修士,無一例外都曾經替‘許劍仙’說過話。
荼禦仙尊向許守靖討要‘人族叛徒’的行為,也理所當然的被當成了‘妄想包庇弟子’、‘以勢壓人’的形象。
毫不誇張的說,許守靖雖然出生以來沒去過幾個洲際,但他從這一刻起,是真的火了。就,就……挺突然的。
……
一直與楚淑菀溫存到了中午,在楚姨與薑容月的多番勸說下。
許守靖把照看任務交給了容月姐,自己則是久違的來到了院子裡的涼亭,打算吃一頓自家姐姐精心準備的飯菜。
四菜一湯,白尾靈魚、五色神牛、鮑汁生蠔……什麽都有,看樣子薑容月是打算給許守靖好好補補。
望著池塘裡跟公雞鬥嘴的鴨子,許守靖拿起生蠔,正準備送入口中……
踏踏踏。
一陣匆快的腳步聲響起。
許守靖順著聲音來源看去,一襲杏白夏裙的‘染曦’走到了涼亭外。
她睨了許守靖一眼,伸出大拇指往後一指,語氣略顯不耐煩:
“外面有人找你。”
許守靖微怔了下,旋即苦笑道:
“前輩……”
“別叫本皇前輩,誰是你前輩?本皇從來沒有天罰余孽的後背。”
“……”
許守靖輕歎了口氣,無奈道:“那……前輩,染曦什麽時候能‘醒’,您總能告訴我吧?”
自稱‘本皇’的女人一陣沉默,目光柔和了幾分,低聲道:
“她為了救你,犧牲了太多靈魂之力,說實話,目前本皇也不知道她何時能醒。”
許守靖聞言一愣,眉峰不自覺地輕蹙:
“那怎麽辦?前輩,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女人瞥了許守靖一眼,滿臉不屑地道:
“就憑你一個龍門境的小修士?省省吧,若不是這死妮子的靈魂力量經不起消耗了,信不信本皇現在就能送你入六道輪回?”
“……”
許守靖就挺無語的, 他在滄海境的時候被叫做‘滄海境小修士’,現在龍門境了又被稱為‘龍門境小修士’。
合著就離不開‘小’了是吧?
眼見為實懂不懂?沒見過就敢說小,那麽多年白活了。
“總之。”女人收回了視線,不冷不淡地說道:“等到染曦醒來,本皇讓她了卻與你的因果,之後你們就再無關系,本皇會帶她離開。”
言罷,也不等許守靖回應,女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守靖翻了個白眼,沒怎麽當一回事。
這就跟女兒嫁人是一個道理,只要女方內心堅定,父母再執拗能拗得過子女?
又不是你嫁,操什麽心呢。
許守靖一邊在心中吐槽,再次拿起了蒜蓉生蠔,想要吮吸入嘴……
“咳咳,許小友,好久不見。”
季鼎穿著一身正裝道袍,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涼亭之中。
“方才那個小姑娘通報許久,也沒見你出來,我擅自進來看看,還請許小友不要在意。”
說著,季鼎掃視了一圈周圍,沒話找話一般地說道:
“如何,這院子住的可還舒適?這可是本座從途仙閣那邊討要的。”
我就想吃個生蠔,招誰惹誰了……
許守靖把懸在嘴邊的生蠔放下,一臉生無可戀:
“嗯,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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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事件結束過渡兩章,寫幾章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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