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的時候,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腳步聲停止後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問屋外的人,是什麽事?
“阿明探長,出......出大事了!”
屋外的人原來是王管家,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讓他進來,只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他說:“夫人上吊死了。”
我心內吃了一驚,趕緊起來穿了衣衫鞋襪隨他出了房間。一路上,我心中冰涼,六姨太的夢境成了現實,她的母親真的是上吊死了,世上怎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主臥外,幾乎所有的鄒府長工丫鬟都在屋外守候著,竊竊私語,我瞧見了青娥、青鸞二人正在小聲抽泣。
臥室內,鄒老爺、高大鵬正在屋內。
鄒老爺坐在角落的地上掩面哇哇大哭,不時罵道:“林家那三龜孫子,老子沒有招惹你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麽你們要索我妻子性命?”
高大鵬的臉色也太好,指著鄒老爺罵道:“都是你造孽太多,才害得我大姐被惡鬼纏身。”
我抬起頭,瞧見一根頗長的白色綢帶懸掛在約二丈高的屋梁上。因為主臥是不完全的閣樓,應該是上了二樓,從靠近屋梁的窗口將綢帶扔過大梁,然後再下樓用桌子加凳子疊加,上去打結而成。
綢帶上吊著的正是鄒夫人,但見她臉色發青,眼部淤血,嘴微微張開,舌尖突出口半寸。
在鄒夫人的身下,正是一張八仙桌,桌子下不遠,有一張倒在地上的高四方凳子。我心想:難道真是自殺,這鄒夫人上了閣樓將綢帶扔過屋梁,然後下樓搬了桌子和凳子,再將綢帶打結,然後蹬掉凳子上吊自殺。
高大鵬罵過後,就走到門口吩咐下人說:“進來幾個人,幫忙把我姐弄下來。”
我忽覺不對,趕緊製止他道:“先別解下來,我要看一看。”
那高大鵬大怒,對我吼道:“你算老幾,敢在這裡大呼小叫。”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姐死的不尋常,循例我要看上一看。”
這時小雷正好走了進來,看到高大鵬對我無禮,馬上摸出原本別在腰間手槍,指著他說:“上海灘頂頂有名的阿明探長要辦案,你個有眼無珠的癟三居然敢阻攔。”
我向小雷搖了搖頭,示意他把槍放下,我說:“我只是檢查下令姐的死是否有蹊蹺,別無他意,且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你與她既是姐弟,當不會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高大鵬似乎並未被小雷的手槍嚇到,歎了口氣後說道:“你們最好快點,我姐此生不易,我和我姐夫都想她早點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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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雷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對屋內仔仔細細進行了勘查,連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絲毫不放過。
勘查現場總是令人頭疼的事,過程中容不得有半點馬虎。
二個時辰匆匆而過。
不過辛苦工作總是值得的,起碼我發現了兩處疑點。
讓我首先起疑的是八仙桌上的鞋印。我讓小雷問過屋外的所有人,剛才他們都被嚇到了,沒有人敢上桌將鄒夫人取下來。青鸞青娥也說過,她們昨天晚上吃了飯後,就用抹布擦拭了八仙桌。
這張八仙桌表面漆有生漆,因為青鸞、青娥在這裡照顧鄒夫人,飲食起居都在此,八仙桌表面就有些油漬。
因為有油漬,鄒夫人上吊時必會先踩在桌子上,而她一旦踩了上去,便會留下鞋印。
八仙桌上的確也有兩對正反鞋印,一對是上去時所留,一對是下去所留。雖然腳印有交叉,也看得不太清楚,可是我卻看得出,那絕不是鄒夫人踩下。
鄒夫人是裹過腳的,她的腳小,而桌上的鞋印明顯要大上一些。
鄒夫人既然沒有落下腳印,那麽她就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抱上去放在已經打好結的綢帶上。
而那八仙桌上腳印的主人,就是凶手。
另外,鄒夫人離桌子的高度也有些不對,桌子加上凳子離鄒夫人的腳,尚有十余寸的距離。如果鄒夫人真是自己上吊,需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將自己的脖子套進綢帶中。
那對腳印縈繞在我的腦海,我想那應該是一個男人的腳印吧!
現場勘查完後,我終於走到門口松了口氣。門外觀望的人很多,我看到了門外正在挨管家訓斥的青娥。
近段時間,她和青鸞一直陪護在鄒夫人身側,照顧起居飲食,就連睡覺都在鄒夫人的臥室內。
我將青娥拉倒無人的一側,她說,昨晚早些時候只有她一人在臥室,後來青鸞回來了。鄒夫人的夢話不斷,時而雙手揮舞,時而惡吼連連。她和青鸞實在害怕,就各自回到宿舍睡覺去了。這也正是管家訓斥她的原因,沒有盡職。
青娥說:“阿明大人,我和青鸞姐確實怕得厲害,這才沒有一直呆在夫人房間,如果我們呆在那裡,或許......或許夫人就不會上吊了,我......我......實在是對不起老爺夫人。”說到後來,她竟然淒厲地哭了起來。
我勸了勸她,說其實不管你的事情,總會有人對鄒夫人的死負責,但絕不會是你。
她抬頭愕然地看著我,良久才說:“夫人的話不多,平時也老板著臉,底下的夥計、長工們都怕她。可是她對我和青鸞姐還是挺好的,如果不是她......”
我問她青鸞到哪裡去了,她說青鸞也挨了管家一頓罵,當時哭著捂著臉跑了,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但是我知道。
***
青鸞安靜地坐在青石上,雙手放在兩膝,頭又枕在手上。
我知道青鸞心裡不好受,走過去輕輕坐在她的旁邊。
她終於抬起頭凝視著我,良久才說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看著她臉上的淚痕,我說:“生死有命,別太過憂戚。”
她站了起來,說她沒事,還說她哭不是因為管家罵了她,而是夫人死了,刹那間往事湧上心頭。
我心想,那鄒夫人真的對她和青娥很好吧,剛才青娥哭了,現在她又哭了。
她歪歪曲曲向前走了一步,輕輕撿起一顆小石子仍在湖中。我怕她摔倒,說你慢著點,她說:“沒事,就是今天早上起來腳崴了一下,看來諸事不順,夫人死了,今天早上我也摔了一跤崴了腳。”
這日下午,鄒家已為鄒夫人設好了靈堂,選好了棺材,滿屋盡是白絲帶。
靈堂內,高大鵬背負雙手來回踱步,仿佛在思考什麽事情。
鄒老爺坐在靈堂外,只見他正襟危坐,閉上了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
稍過片刻後,高大鵬走出靈堂來到鄒老爺身側,他先是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姐此生不易,今折損在冤鬼手中,心中想起來實在是悲戚。你若想她早點清淨,還是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鄒老爺睜開雙眼,冷冷說道:“我和她就一個女兒,我想等鶯鶯回來看她最後一眼。”
高大鵬驚訝道:“你何時通知的鶯鶯?她如今遠嫁在外,何須驚動她,何況依我們那裡的規矩,女子一旦外嫁,父母去世後均不可回家奔喪,難道你忘記了?”
鄒老爺狠狠盯了高大鵬一眼,說:“我膝下無子,就這麽一個女兒,難道你這也要阻攔不成?嘿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企圖,只要我在世一天,你休想染指我的家產!”說到後來,鄒老爺已經是聲色俱厲。
高大鵬冷哼一聲,然後昂著頭說道:“這家產本就不是你一人的,如今姐姐去了,也是時候分了,我亦不敢獅子大開口,家產分成四份我取一即可。”
鄒老爺雙目閃爍精光,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直面身側凶惡的高大鵬。本在一旁的長工們都正各行其是張羅鄒夫人身後事,對於二人的爭吵哪敢應聲,他們都知道老人妻舅不是善茬,但是此刻的鄒老爺卻仿佛變了一個人,與以往唯唯諾諾、心地仁善的性格截然相反。
高大鵬一副扯破臉皮的樣子,慢悠悠地說:“你心中應該是清楚的,我姐本就應該有家產的一半。念在你這些年照顧我不少,我也胡亂花費了你不少錢財,所以我隻取一份。”
鄒老爺雙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線,他先是沉默一陣,然後才說一切等鶯鶯回來再說。
高大鵬說:“我跟隨你多年,又是你妻舅,你居然也會對我起這心思。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以前你眯眼意味著什麽。但我告訴你,這家產必須現在就分,別以為鶯鶯做了軍閥的姨太太,你就可以借她的勢來壓我。”
鄒老爺說你試試。高大鵬大怒,說我今天要和你魚死網破,說完他就卷起袖子,揮拳要打向鄒老爺。幸好四周的幾個長工見到剛才劍拔弩張,衝過來將高大鵬緊緊拉住。高大鵬的力氣居然不小,加上腳下幾個晃動,竟然在轉眼間就將幾個長工摔倒在地,然後又揉身揮拳要打鄒老爺。
就在此時,他耳邊響起一陣喝聲:“別動!”小雷已經從腰間拔出了洋槍,槍口對準了高大鵬。
高大鵬看到我和小雷道來,他一陣苦笑,然後說道:“我倒是忘了府中還有兩位捕快,而且還是鶯鶯請來的。”
我上前伸手抓起他仍然握成拳頭的右手,厲聲喝問道:“閣下手臂上紋有三尾黑龍,卻不知是哪條船上的人,船上什麽幫,幫上多少板,板上多少釘?”
高大鵬冷哼一聲,右手用力欲掙脫,他的力氣雖然不小,但既然被我抓住了,又豈容他輕易掙脫。
他越是生氣,手臂上的紋身愈漸清晰,那三尾黑龍栩栩如生,凶惡的龍頭讓人望而生卻。
他見我抓住他的右手不放,而且他又掙脫不了,而且小雷還在旁邊拿槍對準他。他終於泄了氣,說:“兄弟究竟是何方神聖,我非是幫派中人。”
我的手上用勁,他痛得輕聲叫喚,我又問他:“既不是幫派中人,那便是土匪了!”我斷定他一定是幫派中人或者土匪,平常老百姓一生都為了生計奔波,哪會無緣無故在手上紋一條龍。而且幫派人士和土匪因為是在刀口上求生計,同一會、一幫、一派一山頭的人都會在身上紋相同或類似的紋身,那樣在混戰時卷起袖子就不會誤傷自己人,戰死後也會被同伴認出來,不至於暴屍荒野。
高大鵬連連求饒,說他不是土匪。
鄒老爺上前來勸,說:“算了算了,此事就此作罷,他畢竟是我妻舅,你也就饒了他這次吧!”
我終於松開握住他的手,他哪敢逗留,趕緊撒腿就跑掉了。
事了,我問鄒老爺:“那高大鵬以前是否入過幫派,或者是當過土匪。”鄒老爺搖搖頭,說沒有。
下午時分,我正在府裡來回踱步思考這事,卻遠遠瞧見管家帶了一個老道人過來,只見那道人約莫五十多歲,白發白須,一身青色道袍,背負一柄桃木劍,倒也有一股仙風道骨的意味在其中。
我叫住管家,問來人是誰?
管家上前將我叫到一旁說:“夫人被冤鬼纏身,須得做場法事驅邪。這是雲遊到此地的赤龍道長,聽周圍的人說他法力高深,我們千請萬請他都不來。直到聽我們說了夫人的事後,他覺得有些詭異,這才答應來府中一趟。”
我看了那老道一眼,剛想開口說話,不想那老道卻先對管家說:“你先帶我到府上轉轉,另外我做法事時,一乾閑雜人等,切不可在旁偷窺。”
我微微笑了笑,心想這老道多半是來騙財的,一來就故作神秘。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怎不離開?”老道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說:“你做你的法事,我聽著便是。”
他說:“這宅子邪得很,我一會兒會念咒語驅邪。我這咒語會攝人心魄,你還是退避些的好。”
我微微一笑,說你糊弄糊弄其他人還可以,就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
他冷哼一聲,說:“你盡管站在這裡好了,你被攝了魂魄,晚上睡不著覺可不要怪我。”
我懶得理他,一直跟在他和管家身後,想看看他如何做法。
他們在鄒府四周轉了轉,然後管家又帶他見了鄒老爺一面,鄒老爺說了些感謝的話,那赤龍道人卻不愛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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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鄒老爺後,管家帶著赤龍道人到了鄒夫人臥室外,只見他輕語了一聲,說是這屋風水極壞,然後他從背後取下桃木劍持在手中。
只見他圍繞著院壩走了幾遭,忽地,他口中大喝:“上善若水,驅鬼逐邪……”他聲如洪鍾,念得又平又快,“平”時拂動人心,“快”時猶如雷霆霹靂。
待他念過一段後,我開口說道:“你這老道倒也有些門路,不過還是省省吧,念咒是沒有用的。”
那道人果然停止了念咒,他轉過頭盯著我,我毫不避讓,迎上他那鋒利的目光。他說:“我在念咒,你別來打擾我!”
我說,你這是在驅人還是在驅鬼?
道人臉色已然有些發怒,說:“來此作惡的,是人也好,是鬼也罷!一經我念了這咒語,是鬼便要煙消雲散。”
我說,如果是人呢?
他嘿嘿一笑,說:“那就敲山震虎!讓本來有惡念的人放棄原本的念頭!”
我心想他說得倒是不錯的,只是我仍是頂了他一句:“你這靜水咒也未必有用,敲山震虎是吧!你得先有本事震得住那隻老虎才成。”
他身軀微微一震,說你竟然知道靜水咒?
他剛才念的什麽“上善若水”,便是古傳的靜水咒,據說是鎮宅辟邪的奇術,相傳在上古大禹治水時,水中常有邪魂作怪,大禹為了懾服洪水中的邪魂,費盡心神方才創出了這神咒。
我告訴他我曾在古書上見過這咒語,可是我始終認為這是古時那些閑來無事的人杜撰的。
即便是大禹親自撰寫的又如何,他雖然治水有功,也不過是上古時的一名普通人而已。
長眉道人嘿嘿一笑,稍過半晌後,他說:“大禹的確是普通人,這靜水決也不過是幾句無用的口訣而已。可是你呢?你難道不是普通人嗎?”
我說我普通不普通沒有關系,但既然受人之托來到這裡,就要尋出其中的不尋常來。
長眉道人說:“既然你我都有堅持,那就各行其是,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高大鵬畢竟是鄒清才妻舅,鄒夫人在世時也頗為照顧他,所以他住在一幢單獨的閣樓。
我安排小雷盯著他,待他出門後,我打開了那扇鏤空木雕門,走進了他的房間。
房間古樸而優雅,透著一股寧靜的氣息,可是我的心一點也不寧靜。
在高大鵬的屋內大約呆了半個時辰,我終於找到了一雙布鞋,這雙鞋的鞋印是那麽的熟悉。
我暗歎了一聲,然後右手踢了一雙鞋子走出了該屋。
我找到小雷,和他一起前往本地的警局。小雷問我:“師傅,你怎麽提一雙鞋?”我把那雙布鞋放在他手中,讓他自己看。
小雷細瞧了鞋底,然後驚呼一聲:“這鞋印與鄒夫人上吊所用八仙桌上的鞋印一模一樣。你看這紋路中間有一條細縫,顯然是走路時摩擦所致,旁人的鞋印花紋可能一致,可這條縫卻是獨一無二的證據。師傅,你是在何處找到這雙鞋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他又驚訝道:“高大鵬?”我沒有理他,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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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的警察不太友善,當小雷拿出介紹函,以及說了些唬人的話後,他們態度立馬轉變,變得相當的配合。
小雷吩咐他們到賭場去緝拿高大鵬,沒過太久,高大鵬就被帶回了警局。
也許是以前審過太多的人,我對審訊已經有些厭倦,小雷卻躍躍欲試,不待我吩咐,便與當地的警察將高大鵬押進了審訊室。
我獨自抽出一支雪茄,拿出上衣口袋內的鋼筆,提起筆在煙身上面寫下了歪歪扭扭的三個楷體小字,然後點燃坐在外面抽了起來。
“寂寞如雪貫秋冬,一場相思終是空.......指間煙火有時盡,化作塵埃藏心間。”
聽著審訊室內的慘叫聲,我默默將煙圈吐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雷從審訊室走了出來,但見他雙袖微卷,滿身是汗,想來審訊室費了不少腦力和氣力。
他向我索要了一支雪茄,點燃後,他方才說道:“果不出師傅所料,這高大鵬原是湘西土匪,說是什麽‘黑龍寨’的三當家,於十年前從良,那手臂上的黑龍便是寨中標記。”
頓了頓之後,他又說道:“我倒是看走了眼,原來那鄒老爺是黑龍寨的大當家,本名鄒百坤,外號鄒閻王,聽高大鵬說他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高大鵬還說鄒夫人也是個硬茬,在黑龍寨時說一不二,鄒百坤也要讓她三分。”
我皺了皺眉,心中一陣思忖一陣後問他:“莫不是鄒夫人和前任寨主有關系?”
小雷歎道:“師傅果然是師傅,一切都瞞不過你,那高大鵬和鄒夫人的父親原是黑龍寨前任寨主,其父死後由鄒老爺接了大當家之位,但一眾老土匪卻是最服鄒夫人。從良後,一眾家產自然落在鄒老爺、鄒夫人身上,但高大鵬認為鄒家的家產都是其父所留,所以高大鵬才在靈堂上要和鄒老爺分財產。”
我問他說,鄒夫人是否就是高大龍所謀害。
小雷搖搖頭說:“他這倒沒有承認,他說他豈會謀害親姐,他說鄒夫人出事那天,他到醉香樓尋花問柳,和**小紅春宵一度。”
我吩咐他說:“你趕快帶上人去找那小紅。”小雷趕緊應了聲“是”,然後進屋找了幾個本地警局的夥計匆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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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小雷回稟,說小紅今日上午已經離開了本地,回老家探親去了。
我問小紅是哪裡人,他說是閩西人。
我頭痛欲裂,心忖:“難道高大鵬真的不是凶手麽?那凶手又是何人?”忽然間,我腦中靈光一閃,或許高大鵬那雙鞋子是別人放上去混淆視線的,因為我和小雷在這裡。
“難道.......難道......是那人麽?”我忽地又搖搖頭,暗歎道:“只有先找到小紅才能斷定是非真相。”
赤龍道人做完法事後,撇開管家一眾人,獨自負手在府邸晃悠。
走到狗舍時,見到一條大黃狗正酣然大睡。他平生恃才傲物,自視甚高,獨對貓狗等動物友善。
只見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大黃狗,豈料那大黃狗依舊大睡不醒。待他猛喝一聲後,那大黃狗才搖搖頭、甩了甩耳朵,慢悠悠醒轉並站了過來。不過轉瞬,那狗眼朦朧,卻是又倒地呼呼大睡。
赤龍道人心中狐疑,趕緊找到王管家,拉著他就跑到了狗舍。
一路上,王管家但覺莫名其妙,可他偏偏迷信,眼前這道人又是“神仙高人”,萬不敢發怒,惟有連聲輕問:“道長,你這是作甚?可是發現了妖魔鬼怪。”
到了狗舍,赤龍道人指著地下睡狗問道:“這狗都吃了什麽東西?”
王管家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過了好久才說道:“這大黃狗叫阿貴。”
赤龍道人說:“這狗一直都這般貪睡?”
王管家搖搖頭說:“說起來也怪,阿貴往日最是生猛,一見到陌生人便會狂吠不止。哎,古語說得好‘狗仗人勢’,老爺家怪事連連,就連這死狗也跟著萎靡不振了。我記得從夫人常做噩夢的那幾日開始,這狗便是這般貪睡了。”
老道人又問:“貧道問你這阿貴平日都吃些什麽?是誰在照料?”
王管家摸了摸腦袋,說它吃些什麽我倒是不知道,平日是廚房的顧廚師在兼顧著照料。
“那你趕緊去將顧廚師給我找我,我有話要問他。”
王管家正在思量這老道人怎生關心起一隻狗來了,猶豫之間,卻聽到老道人喝道:“你慢吞吞地幹什麽,還不快去?”
王管家“哦”了一聲後,攝於老道人威勢,豈敢怠慢,趕緊找顧管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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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王管家就帶著一個胖乎乎的男子到了狗舍。
赤龍道人問胖子這阿貴最近都吃了些什麽,顧廚師說:“府中人多,平日剩菜剩飯自然不少,就倒在一起給狗吃。”
赤龍道人自言自語道:“長工丫鬟們平時都是乾重體力活,食量應當不小,不會有多少剩菜剩飯,大部分都是鄒老爺鄒夫人了吃剩下的吧。老爺夫人吃的定然不差,可這狗怎會這般模樣。”
廚師說道長所料不差,想來是這狗生病了吧。
赤龍道人眉頭緊皺,將手伸進狗舍中取出喂狗盤,然後站起身來抽出背後的長劍。這舉動倒是嚇了王管家一跳,以為是這裡出了妖魔鬼怪,這老道士要開壇做法了。
卻未料到老道士將劍伸入喂狗盤中慢慢挑動,好一會兒,赤龍道人說道:“這狗盤裡怎麽有藥材。”
顧廚師一拍腦袋,然後說道:“我倒忘記了這事,夫人死的那天,回春藥鋪的王大醫生曾來為夫人把過脈開過一副藥方,是丫鬟青娥去去藥鋪拿的藥回來,是青鸞在廚房熬煮了一陣後就送到夫人房間去了。事了,我當天因為懶惰,就將這藥材倒在剩飯裡面了,一起攪拌著給阿貴吃了。”
老道人問:“那王大醫生都給夫人開過幾次藥?”
顧廚師說:“夫人常做噩夢那段時間,也是找王大醫生開的藥方,並在回春藥鋪抓藥回來熬煮的。”
老道人又問:“那幾日你也是將藥材混在剩飯剩菜一起給這阿貴吃?”
顧廚師點頭稱是。
王管家在一旁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他說:“難道阿福失蹤也和這抓的藥有關,莫非是這王大醫生出了問題不成。”
“什麽阿福?”
王管家道:“以前我們鄒府有兩條看門狗,一條叫阿福,一條叫阿貴,就在夫人精神恍惚在回春藥鋪那段時間,阿福失蹤了,阿貴倒是還在,不過精神卻不怎麽樣,只有阿明大人來的那天才輕吠了幾聲。”
老道人神色凝重,然後再次蹲下身去,他這次竟然放下木劍回插入後背,用手在狗盤裡刨。狗不是挑食的動物,可有些時候也很挑食,它們不會吃藥材。
過了好一陣子,赤龍道人方才站了起來,他對王管家說道:“帶我去趟回春藥鋪,貧道要見見那位王大醫生。”
人生百年,誰能不得病,回春藥鋪內人來人往,料想這位王大醫生的醫術不差。
王管家走到櫃台,與一位坐館的老頭攀談了起來,那老頭仍是清鞭,著一身青衫,與王管家攀談的同時仍舊為一位病人把脈。隨著王管家隨手一指,老頭終於看向藥鋪門口的赤龍道人。
老頭站起身,對眾病人說道:“老夫先耽擱一會兒......”說完後,他就對赤龍道人抱了抱拳,做出一個請勢。赤龍道人隨他進了內堂。
赤龍道人開門見山,直說要鄒夫人藥方。那老頭王大醫生驚訝道:“莫非道長認為我開的藥方出了問題。”
赤龍道人說:“老道精通醫理,當不在你之下。你將藥方取來,我一看便知,勿須多言。”
王大醫生氣結,堅持不肯拿出藥方,倒不是他害怕開錯了藥,只是聽眼前這道人太過霸道,他本就是儒藥雙修,豈會沒有書生意氣。
赤龍道人面色平淡,一掌輕輕拍了拍身前的木桌,只聽得“哐當”一聲,木桌四角坍塌,竟然垮了下去。
正是他露了這一手後,王大醫生知道遇到了奇人,收起脾氣,一言不發地從一堆藥方中取了一張出來,恭順地遞給了赤龍道人。
赤龍道人從王大醫生手中接過一看,眉頭頓時緊蹙,當即問道:“這藥方中沒有夜交藤和**皮麽?”
王大醫生說道:“前些日去鄒府查看鄒夫人病情時,但覺她精神恍惚,我的確開了些涼血宜睡的藥物,但是卻並沒有加入夜交藤和**皮。”
老道人點點頭,起身離開。
********
“人生一夢中,榮華總是喜。浮生能有幾,貧富一般窮。深山冷落暫棲身.......”在靈堂外,青鸞青娥口中默念著往生咒,為逝去的鄒夫人祈禱。
“前塵往事,盡是雲煙。身前身後,無名無利。此生一去,便無來世......”赤龍道人緊閉雙眼,一邊輕吟,一邊踏步而來。不知道他所念的自己寫的,還是引用至哪本道家經典,讓人聽了後起了無盡的蒼涼。
走到青鸞青娥身前後,赤龍道人猛地睜開眼睛,朝青鸞青娥凝視而去。
青鸞問道:“道長,可有什麽事情?”
“老道想問一問,鄒夫人的取藥熬藥,可是你二人在負責。”赤龍道人說到。他問話雖輕,可神態卻是威猛嚴厲,令人不寒而栗。
青娥顫巍巍道:“取藥是我,熬藥是青鸞。道長,可是夫人吃了壞藥才上吊的?”
青鸞輕輕扯了扯青娥的衣袖,然後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迎上了赤龍道人的目光,她說道:“道長,我二人都是不通世故的小丫鬟,你這把年紀了,卻還來欺負我們嗎?”
赤龍道人一時語塞,好半天才說道:“老道也就是隨便問問。”
青鸞左手撫了撫前額的頭髮,又說:“如此凶神惡煞,我還以為道長你入魔了。”
赤龍道人似乎猛地一頓,仿佛想起了少年時的那位少女。他歎了口氣後,轉身就走。
他一邊走,心中一片思忖道:“她明明是個小姑娘,可一看她的眼睛,為什麽竟有心神失守的感覺,她似乎能看穿我的心魔。”
羅店並不大,找一人並不太難。
小紅並未走遠,小雷和警局的夥計追趕了一日,終於找到了她。據小紅說,那日她的確是在和高大鵬鬼混,青.樓的老.鴇也是能夠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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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高大鵬不是凶手,那他的那雙鞋必定是被人盜用,那人定是知道我查案入微,所以才故意盜了高大鵬的那雙鞋,他是故意在那張八仙桌留下的腳印......啊......”我的腦袋靈光一閃,然後是疼痛,不僅頭痛不已,心似乎也被片片撕裂。
“我要去會會黑龍寨的大當家,這土匪頭子以前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他究竟得罪了誰?凶手的下一個目標必定是他,這是錯不了的。”我慌亂地摸出雪茄,點燃猛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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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老爺的門緊緊關閉,屋外站著一位下人。我叼著雪茄,扒開那位下人阻攔我的手,提起腳來踹開門。
鄒老爺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太師椅上,或許是鄒夫人的死,或許是懼怕近來的詭異,他的頭髮又白了不少。
我用手取下雪茄,戟指喝問:“鄒百坤、鄒閻王,你以前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壞事?究竟是何人要謀害你夫人?”
鄒老爺雙手緊緊握住太師椅兩側扶手,驀然間苦笑、冷笑連連,本來面目慈善的他,忽然間變得可怕起來,那雙眼睛凶惡如荒漠中的孤狼。
良久,他才斂去邪惡而陰森的笑容,又恢復了仁善。他淡淡地對我說道:“我叫鄒清才,如今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商人,都說無商不奸,可是這些年來我勤勤懇懇,從不佔別人一絲便宜;我老兩口善待下人,並未曾虧待一人。我......我沒有仇人。”
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他或許是真心要改過,他這些或許真的沒有得罪人,既然不是新仇,那就是舊怨了。
他雖有心改過,可是以前犯的錯必然不少,傷害的人也不在少數吧!他的仇人並不會讓他改過,讓他安安心心做富家翁。
“可是你夫人真的死了!她絕對不會是自殺!”
鄒老爺忽地癱倒在太師椅上,他喃喃說道:“她真的是被別人殺死的麽?我就說,以她的心性如何會上吊?可是究竟是誰害死的她?我的老眼還沒有昏花,滿屋的下人中,誰也不是身懷絕學的人,難道是外面的人潛入的麽?”
我忽然發覺鄒老爺老了,他真的只是鄒清才,他早已不做大當家多少年,他再也不複鄒百坤、鄒閻王時的狠毒與霸氣。
我閉上雙眼,說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即使聖人也不例外,可做錯了終究是要負責的,你的夫人已經死了,那人是不可能放過你的,能在你我的眼皮底下殺了你夫人,你應當知道她的厲害。
說完後,我想起了那晚的蹊蹺,以我痛苦的經歷和這些年來所受的心的折磨,尚且著了道兒不能抵擋,更何況是你鄒清才。
鄒老爺依舊喃喃自語,忽地,他眼神又暴戾起來,他喝道:“既然你說我夫人是被人殺的?那你一定知道那人是誰?快告訴我,告訴我......”
我迎上他那令人害怕甚至恐怖的眼神,我說:“我不知道,我來問你有哪些仇人,就是想查出真相。你應該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所以你要對我坦白。”其實這話我說的不實,我心中已有了些眉目,可是偏偏自己不願意去相信。
鄒老爺臉色瞬息數遍,終於他說:“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我現在真的是鄒清才,普普通通的商人。”
我上前兩步, 一把抓起他的右手,將他的袖子往上一扯。他的手臂上並無三尾黑龍,只是有一些稀奇古怪、規則不一的傷痕。
我說:“有些事是做不得的,一次為匪,終身就是匪,更何況你曾是大匪頭。”
鄒老爺說:“我手臂上只有傷痕。”
我大怒,罵道:“你這萬惡不赦的土匪頭子,想來以前壞事做絕,不知道殘害了多少人性命,如今竟然連承認的勇氣也沒有......”
鄒老爺渾身顫抖,顯然是氣到了極點,他拚命掙扎,想掙脫我抓住他右手手臂的左手,可被我抓住了,他又如何掙脫得開。
我瞧見他額頭上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可是就在刹那,他右手臂上的傷痕突然發生了變化,變得愈見清晰了起來,是一個褐色的龍頭。
其實我早就瞧出了他臂上傷痕有異,因為我以前見過這類紋身,紋身時繡針上蘸有新鮮鴿子血,如此紋身不輕易顯現,只有怒極攻心和飲酒時,那紋身就會顯現出來。
他手臂上的,其實就是蘸鴿子血紋的龍頭,龍頭代表他的身份,他就是湘西黑龍寨的大當家、大龍頭。只是不知什麽原因,他、他夫人以及高大鵬隱姓埋名到了羅店。
我放開他的手,說:“現在你可以說了,你的仇人究竟有多少?”
鄒老爺搖搖頭說:“我昔年雙手沾滿鮮血,殺人不計其數,若說仇人,不知凡幾。但是我黑龍寨從我嶽父起,殺人越貨時從不留活口,謹防春風吹又生,即便我夫人上吊是仇人所為,那就必定是那些死者的親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