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們,我們……”萬思順的管家此時言語都有結巴,瓜皮帽子上滿是白色的塵土,這是剛剛吉省新軍炮擊土樓震下來的。
“慌什麽慌!吩咐下去,讓長工們從觀察點下到寢室來,把機槍給我抬出來,對著大門,誰敢往裡衝就直接開槍。”萬思順此時整個人卻是冷靜了下來,眼睛眯著不知道想些什麽。“他朱開山敢朝著咱動手,崩了他的牙!”
其實剛才借著與朱開山新軍將領對話,讓萬思順明白了,這夥人其實並不想善了,哪有給這麽短時間考慮的,再說了,他萬思順什麽沒見過,那可是敢和俄國人打遊擊的地頭蛇。
“傳信的人出去了嗎?”
“出去了,老爺,借著密道前往雙陽縣城,直接找城內的守備大人和同知大人!”
《仙木奇緣》
萬家莊離著雙陽縣不遠,即使現在大門被炸開了一道口子,也能抵擋一段時間。
“那就等著吧,剛好,讓我這新建的洋灰土樓和這朱開山新軍碰一碰,早就聽說過黑省朱閻王,他還真把自己當了個人物,讓我出去就出去?一個漢人,現在也敢騎到本老爺頭上!”
萬思順的話有些狂妄。為什麽呢?因為現在還是大清,當年努爾哈赤13副遺甲起兵,他這個滿人自然心向往之。最重要的,他能看見,這支隊伍人並不多,也就200多人的樣子。
說來,這萬思順在雙陽縣也是個人物,他這個“萬”是滿洲姓。滿語裡也稱之為圖們氏,亦稱圖莫圖氏,可以說是是滿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源自唐朝末期女真“通用三十姓”之一的陀幔部,亦或是金國時期為女真駝滿部。
現在整個大清,漢人當官越來越多,常年以主子自居的這些滿人其實早就不滿了,正好借著這次抵抗殺朱開山的威風,什麽朱閻王,在洋灰構建的土樓裡也得吃癟。
等到時候同知來了,萬思順還不信了,這朱開山的新軍還能這麽威風?再威風,只要他不死,就聯合起吉省的滿洲人向著朝廷參他朱開山一本。
動滿人?誰給你的膽子?
“老爺,咱這土樓……”管家看著自家老爺的臉逐漸猙獰起來,就知道,那個曾經在雙陽地界上敢殺俄國人的老爺又回來了,但是聽著頭頂不斷響著的炮擊聲,卻是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來福,知道咱家土樓來歷嗎?”萬思順一邊從瞭望口看著吉省新軍的動作,嘴裡也是沒閑著。
“這是老爺家祖傳的!”管家篤定的說道,土樓是萬思順這幾年做洋煙生意發家之後新建起來的,圖紙則是從萬家家譜裡掉出來的。
有清一代,滿人其實比漢人更加重視自己的家譜,或者說族譜,因為這是他們證明自己出身和旗籍的憑證,也是承繼某些世襲職位的有效法律文件。這些,都和這些滿人在當地的政治地位和經濟收入密切相關的。
另一方面來說,滿人的很多家譜中記載著本家族如何發祥長白山,如何跟著八旗入關,開創基業的功績,這些對於後市子孫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
再說,滿人入關之後,遷徙很廣,甚至遍布了整個大清,同一家族的人分散各處,彼此相間而不相識,家譜此時也成了聯系血緣的紐帶。
“對,就是我祖傳的,家祖曾經跟著乾隆爺征大小金川,這土樓的圖就是從大小金川繳獲的。”萬思順有些自豪的說道。
作為老滿洲,萬思順家的家族史有點跌宕起伏的意思,祖輩在乾隆一朝其實也就是個披甲人而已,跟著遠征過大小金川。他現在修的土樓,就有點丹巴地區碉樓的影子,
土樓是萬思順發家之後,從族譜中附著的丹巴碉樓圖改良後建造的。攏共分著三層,一層是牲畜住的,裡面是萬家的馬匹、騾子,冬天還能給上一層提供點地暖熱度。二樓就是所謂的寢室,平時給長工住,也存著些武器。三層就是被炮擊炸掉的瞭望塔了,木結構。
除了頂層瞭望塔,土樓通體由鋼筋和洋灰澆築而成,萬思順有著信心,朱開山的新軍能強國俄國人?俄國人他是見過的,就是拉出大炮來,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萬家大院,更別說吉省新軍沒有那種大炮,他剛剛可是看見了,有的,僅僅是還沒他腿高的小炮管子。
三座土樓中間連著兩米高的土牆,有著牆垛,還能過人。此時的萬思順就打算拚一把。清軍遠征大小金川的時候,可是在這些土樓面前吃了不小的虧。現在,他就讓朱開山這個漢人也在他萬家土樓面前吃吃虧!
現如今,用著洋灰修築的三個土樓,就是萬思順最後的依仗。
萬家大院外
蕭廣山看著一個個伸出的雞脖子機關槍,果斷命令部隊後撤100米,摘下手套,磋磨著自己的臉頰,早就知道萬家大院不好打,看來先聲奪人的第一招已經用完了,吸引的注意力也已經吸引到了,後續這兩座土樓之間的萬家大門應該就是防禦的重點。
看了看即將落下的日頭,他卻並不慌張。
“教導員,讓我帶著兄弟們衝吧!”待隊伍再次整頓下來,蕭廣山身邊的一名基層指揮官看著炮擊結束,還有著已經炸開的萬家大院的大門請戰道。
“不著急,看見沒,這萬思順還是懂點軍事的。萬家莊地勢平坦,萬家大院的三座土樓裡已經伸出來了機關槍,還是重機槍,每一座三挺,又呈三角形布置,練練交相呼應,算是火力網交織了,現在衝上去,如果他想拚個魚死網破,我怎麽向著你們的一家老小交代?”蕭廣山砸吧著嘴兒。
“去,把周圍戒嚴起來,我們晚上再行動。”蕭廣山說道。
萬家大院的土樓中,萬思順的管家看著朱家新軍後撤,一臉的欣喜,“老爺,朱家退了。”
“我看見了。”萬思順說道,隨後邁步走出了土樓,剛才的炮聲肯定把他的一家老小給嚇壞了,他得出面安撫一下。出門的時候更是狠狠的吐了口口水,罵了聲軟蛋。
“來福,吩咐下去,要是敢進入射程,立馬開槍!”
夜,靜悄悄的,萬思順卻是在正堂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萬老爺,現在是什麽情況?”三浦陽介此時臉上也是出現了焦急的神色。
“三浦先生,按道理來說,同知大人應該早就到了!”
“有沒有可能,這件事情早就是你們的同知同意過的?”
“不可能,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出不了!”萬思順趕緊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驅散出自己的腦海,如果真是那樣,那這事兒就正不能善了了,依照今天下午一言不合就開炮的形勢,他算是在劫難逃,但是問題是他萬思順就從未得罪過朱開山啊。
“或者,你在春城查朱開山新軍布防的事兒被發現了?”三浦陽介想到了這個可能。今天,他還和萬思順說呢,要向著朱家未來開發的鴨山派人,萬思順是真好用,只要給錢就行,什麽苦活都能給他們三井商會幹了。
“這……”萬思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如果他是朱開山,自己的布防被別人摸清楚,也是免不了惱怒。
“不行,得走!”萬思順想著自己還有密道,正想走,但是又坐了下來,現在走,自己的家業是真丟了,不行,還得等……
猶豫中,時間來到了後半夜……
凌晨2點30分,蕭廣山精神抖擻的朝著面前的20個隊員訓話道,這是寧少安這1年中不斷訓練的偵查隊員,都是好手。
“對表!”
20人各自從懷中掏出帶著點綠色熒光的懷表,“2點30分,3點整,你們展開行動,目標是3座土樓的機槍,聽清楚了嗎?”
“是!”眾人正色的說道,真正拉練了1年啊,懸崖峭壁都爬過,更別說這小小的2米圍牆了。
駁殼槍真的是很優秀的一柄手槍,連帶他的槍殼子其實都有著作用,連接在尾部,打開連發模式,20發的裝彈容量,其實就可以算是一把小衝鋒。
“行動!”
3點整,三座崗哨中同時響起了槍聲,短短幾分鍾之後,更是有著三發的照明彈身上天空。
“衝啊!”蕭廣山拿出自己的駁殼槍,朝著天空射了一發,率先帶頭,朝著萬家大院衝了過去,什麽朱開山說的硬茬子,這第一波17家的鄉紳其實還沒後期要動手的胡子硬呢,基本上就都是土雞瓦狗,一衝就散了。
之所以這麽大費周章,那就是朱開山想看看,寧少安這1年到底幹了些什麽,還有,就是新軍的命也是兵,獅子獵兔亦尚需全力。
“教導員,萬思順抓到了!”
蕭廣山正在巡視著萬家大院,好家夥,除了槍械,這萬家大院洋煙最多,害人的玩意!“抓到了,不是不慎被流彈擊中了嗎?”
“叭!”一個黑洞洞出現在了萬思順的額頭,在已經平息了槍炮聲的萬家大院甚是清脆。
“教導員,還抓了個日本人!”
“日本人?”蕭廣山驚訝的問道。
“說是來送洋煙的,身上也是沒什麽可疑的物品。”
蕭廣山想了想,看著面前已經跪倒在萬思順屍體身邊的日本,一呲牙,整個人在火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會說中國話?”
“會!會!”三浦陽介趕忙點頭,心裡慶幸著剛剛將朱家布防的圖已經銷毀了,他還和萬思順商量著對策呢,就就聽見土樓中槍聲大作,最後,三顆照明彈更是升上天空。
萬思順一馬當先的向著密道跑去,三浦陽介緊隨其後,但還是被幾個身手矯健的偵查保險隊員捉住了。
“叫什麽?”
“三浦陽介。”
“幹什麽來了?”
“我是三井商會的職員,來送洋煙。”
“就沒有什麽別的事兒?”蕭廣山笑著問道。
“沒有,大人,三井商會和漢耀商會也算有著商業往來,能查到我的。”
不老實啊!蕭廣山心道,隨後朝著身邊的人低聲吩咐道,連夜,兩個人押送三浦陽介騎馬送往了獵人最近的一處聯絡點。
……
春城,朱開山的新軍大營
“總隊長,各地的戰報到了。”寧少安整個人有些失落,語氣帶著低沉和埋怨。
“怎麽,還在怪我沒讓你去?”朱開山接過文件,隨口問道。
“不敢,總隊長。”
“我看你心裡就是在怪我,寧少安我告訴你,你要是還不加強學習,老子就接著停你的戰鬥任務!”老朱臉一板,模樣還真有點嚇人。
“總隊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就愛練武,現在還喜歡打仗,學習?你還是饒了我吧!”寧少安語氣中都帶著小媳婦般的哀求,左右看著沒其他人,聲音再次小了一個八度:“再說了,您不也每次都看不明白冰城發來的電報,借著訓斥我,讓廣山給你琢磨……”
朱開山被手下一下子戳破,整個人完全沒有不好意思。
“還學會編排我了!誰說我看不懂,那是我大兒,冰城的事情還有我不懂的……”
“是!總隊長都懂!”寧少安似乎也覺得這樣說朱開山不太合適,趕忙附和著,這一本正經倒是把老朱看笑了。
其實老朱這人對身邊的人倒也沒什麽架子,傳文娘不在身邊,每天泡在新軍大營裡,和這群人都快處成了兄弟,算是另外一種人格魅力吧。
“少安啊,不是我逼著你,你看看,這是你們大隊保險隊俱樂部的考勤表,你說說,打從開始你去過幾次?認字兒,對,你是識字兒,但是這幾年下來,保險隊識字兒的人還少嗎?
往後,保險隊的擴充就要放緩了,人才是傳文提的最多的詞兒了。你特娘的不成才,還指望著老子的關系再提你不成?”老朱這話說的語重心長。
“滾蛋吧,自己想去,真把我當你爹了!”
看著寧少安走了,老朱這才拿著電報朝著陳昭常在春城巡撫衙門走去……
冰城,俄國人的聖誕快到了,在朱傳文的建議下,瓦連京取消了今年冰城有些盛大的慶祝活動,等周邊鼠疫完全消失了再說。
每年都過,在朱傳文看來少一年也是沒什麽關系,就連冰城人的春節,朱傳文都打算立點新規矩,比如什麽“人多莫去湊熱鬧,出門記得戴口罩”之類的口號。
漢耀總部辦公室,朱傳文看著面上帶著紅光的曹德忠,笑著問道:“德忠叔,最近可是輕松了吧?”
曹德忠所轄的朱家糧鋪冬季裡其實沒什麽事兒,今年年底開始推進的農戶聯合會,零件作坊的組建都有著漢耀專門的人在乾,曹德忠每天也就是尋常的坐班,這可比每年春耕,秋收的事情簡單多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懂,也不愛指手畫腳。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是朱傳文一直提倡的事情。
“是啊,烏蘭都說我最近胖了!”曹德忠笑了笑,但隨即有收斂了自己的笑容,“總教導,這是有事兒交給我辦?”
“德忠叔,還是你反應快。”朱傳文笑著,將手上的文件遞給了曹德忠。
這次,朱開山先期的行動已經完全結束,往後就是冬季裡日常的剿匪行動了,先期17家劣紳被抄家之後,這大規模的田產也就到了一個個同知的手裡。
萬思順左等右等都沒等到的同知,其實早就被吉省巡撫派人看住了,而首惡都被誅除,田產的事兒也就交由一個個同知處置,處置的對象便是漢耀製造局。
“這是,買地?”曹德忠有些詫異的問道,漢耀乃至朱家糧鋪的錢都是花在刀刃上的,現在這般大規模的買地,總計更是達到了幾十萬銀元的地,買回來幹什麽?
黑省的那些沒開發的地方他不香嗎?
“德忠叔,這都是吉省人口密集地區的地,你看看,都是這次錫良打擊的劣紳的家產,每一塊地方,周邊都是有著成規模的村鎮。”朱傳文說道。
曹德忠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德忠叔,抽調糧鋪的組織力量和農戶吧,這些地要買下來,是我們未來深深嵌入吉省的釘子,我看了,每一處,都需要上百青壯年勞動力。每個地方應該也是有著自己的佃戶的,你組織人,我們自己糧鋪的人耕種佔5成,還有5成給那些原來的佃戶。
但是,糧鋪抽調的人必須是家裡有著子女在保險隊或者冰城漢耀工廠的,得保持對我們的絕對支持,後續將那些原本的佃戶發展成我們糧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