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巍峨的長白山脈腳下,波瀾壯闊的海蘭江水之畔,在這青山碧水間,延吉府逐漸的興旺了起來。
當然,延吉府的繁榮和清廷自然沒什麽關系。
一方面,朱少芳的保險隊在這裡,促使朱家糧鋪延伸了過來,延吉府朝鮮族多,適當的牽引漢家農戶,是徐世昌當年也做過的事情,不過因為局部地區的不穩定,一直未見成效。當保險隊進駐的時候,才算是開始成片的農墾,朱家文件上也將這裡稱之為延邊府。
延吉、延邊都是滿語的音譯,兩個都不算錯,但朱傳文的本意,是將這裡當成了邊疆,有著重點的防禦著的意思。
而延吉府發展繁榮的另一方面,起促進作用的卻是日本人,日本人在與清朝政府簽訂了《圖們江中韓界物條款》(即間島協約)後,一個屬於日本人的分領事館在這裡設立了起來。
當初錫良所為——引進美國資本,就是想修築清廷境內至延吉的鐵路,將這塊地方的水攪渾,以夷製夷算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佔著人和、地利將這片地區有利的控制起來,才是錫良的目的,不過為了冰城這座工業城市,終究是讓了一點步。
而現在嘛……
延吉城,局子街
“前田副會長,這南滿鐵路聯通清國、朝鮮邊境的事情,你們的設計圖做的怎麽樣了?”毛利淳平穿著一身的黑色西裝,板正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他對面也坐著一個日本人。
毛利淳平,局子街上最為新朝的建築之一,日本領事分館常駐領事,名義上這裡是為了保護大韓帝國在這一區域內的農民,也就是所謂的保護“韓人”。
內在裡,這個領事分管在這一時期支持南滿鐵路株式會社、黑龍會、日本浪人等機構,不斷的摸查關東三省的地理,並在之後培養的大批的漢奸、走狗,可以說,為偽滿時期間島省的建立打著基礎。
“領事閣下,已經做好了,不日即將開工。”
“不錯,寺內總督對這件事情很重視,你們得抓緊了!”毛利淳平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口中的寺內總督,正是此時的朝鮮總督。原本還有著伊藤博文這個朝鮮統監,這個朝鮮總督屬於二把手,但現在伊藤博文死了,曾彌荒助任朝鮮統監。兩人同屬日本山縣有朋一派。
而這個寺內,全名叫寺內正毅,此時還兼任著南滿州鐵道設立委員長,對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有著直接指揮的權利。
“領事閣下,在抓緊了,障礙已經掃除!”前田賢一先是趕忙回復道,他是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一名副會長,由他帶人設計聯系南滿鐵路到朝鮮境內聯通的鐵路。隨後,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滿是興奮,輕聲問道:“領事閣下,聽說現在朝鮮,不,大韓帝國!境內並入我們的呼聲越來越高了?”
朝鮮並入日本,這是伊藤博文從去年開始,努力推行的事情。可以說是山縣一派和伊藤的精英派達成的共識,伊藤博文被刺殺之後,日本大本營深感這件事情的刻不容緩,已經開始著手全力的推行了起來。
由此也可以看出,兩派人雖然在激進程度上有所不同,但其實都不是什麽好鳥。
“恩,曾彌統監和寺內總督合力推行,大韓帝國這個國家也該壽終正寢了!國會那邊正在提案,很快就會塵埃落定。不過你說的掃除障礙,這次做過了!”
這鐵路剛好經過延吉府。前些日子,在鐵路設計勘察的路徑上,也是處理了一些髒事兒。
“不過是燒了幾所房子的事兒……”
“蠢貨,這是房子的事兒嗎?誰讓你聯合朝鮮境內的中隊入清廷。你知道當時朱家保險隊的大炮,已經開始對準林下中隊了嗎?”
“那不還是靠著領事大人運籌帷幄……”前田賢一正想拍馬屁,但是看到毛利淳平陰沉的臉,開始了解釋:“領事閣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說是清廷農戶,但這些人還真算是清廷的富農,不管我們怎麽許諾,他們就是不搬走,他們不搬走,我們的鐵路就沒法修建!”
“但你怎麽又糾結朝鮮境內的駐軍進行了開火,還打死了救火的清廷警察,這事情恐怕不好善了啊!”
“領事閣下,您看現在六道溝那邊的日本中隊不也還好嗎?保險隊其實就是朱家的私人武裝,他們和我們還有著業務聯系,是不會妨礙我們的。”
“保險隊是不會,但是聽聞春城的新軍已然出動,讓那個日本中隊回去吧,我就怕遲則生變!”
兩個人正說著,桌子上的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
“我是毛利淳平!什麽?!”
六道溝
這裡名字雖然土氣了一點,但是很實際,是這長白山山脈腳下,延吉府的第六條大溝。這裡還有個洋氣一點的名字,龍井。
時值傍晚,長白山山脈的老林子中,一隊上千人的隊伍全身綁著樹枝之類的東西,正在潛伏……
吉省新軍第二鎮這次抽調了1000多人,向著六道溝進軍,其中最為核心的則是保險隊曾經的偵查大隊,吉省新軍成立之後,偵查大隊也完全並入了新軍之中,拿起了清廷的軍餉。
但不管是錫良這個關東總督,或者陳昭常這個吉省巡撫,都是強烈的反對偵查大隊完全打散並入新軍,現在更是有點像教官大隊的意思,也僅僅是幫助朱開山在編練新軍,編制雖在新軍,但依舊是有點獨立大隊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老朱以退為進的辦法,偵察大隊是他的寶貝,也舍不得拆分。有此提議,不過是交換一部分人事任免權,將朱家獵人的暗子一步步放入新軍第一、第二鎮而已。
“大隊長,咱在這兒貓了一天了,您看什麽時候動手?對了山下的這個村子叫龍井村,說是朝鮮移民幾十年前來這裡的時候起的。”偵查大隊教導員蕭廣山朝著大隊長寧少安說道。
“倒是個好名字。”
“什麽好名字啊,其實在井邊立了“桔槔“,也就是“龍吊桶“。後來六道溝人把這村子取名為龍井村。這裡面朝鮮移民多一些。”
“怪不得呢!我看下午這夥日軍中隊搶了不少的東西,對這村子倒是秋毫無犯。我們等他們開始吃飯了再動手,軍心如何?”寧少安問道。
“可用,日軍下午在搶,偵查大隊帶著奉天講武堂的那群人在看著呢,沒有咱的人攔著,可以說早就衝出去了!”
“那就好,廣山啊,有你在我還真是輕松了許多,讓兄弟們吃飯,別生火,等我們晚上給百姓們報仇!”寧少安的手臂狠狠的揮舞了一下。“對了,這次我們行軍極其隱秘,鑽的都是深山老林,可是過了把野外行軍的癮。憋在春城我都快瘋了!”寧少安先是感慨一句,“還有,除了我們看見的,清廷的警察是怎麽死的?查清楚了嗎?”
“查清了,獵人給的信兒,六道溝這邊朝鮮移民和本地的漢人、滿人矛盾一直不小,這次說是朝鮮移民想買地,我們不賣,晚上就開始著火了,當地的清廷警察行動也是迅速,畢竟這家人也不是尋常人。
但是當警察救火的時候,日本在朝鮮的駐軍隊伍卻是訓練經過了這裡,以為是要對他們展開攻擊,開槍打死了救火的清廷警察3名,打傷警察、村民11名。”蕭廣山如實的說道。
“這種明面上的事兒倒也不用說,獵人探查到的實際情況呢?”寧少安先是往嘴裡塞了塊冰城巧克力廠新造的巧克力,這東西補充體力確實不錯,但卻是偵察大隊和獵人行動隊全面供應,尋常隊伍成了軍官特供。
主要是價格有點高。
“大隊長倒是越來越厲害了!”蕭廣山比劃了個大拇指,接過寧少安遞過來的巧克力,往嘴裡扔了一塊,兩人坐在地上,說了起來:“實際上,延吉府同知早就收到了陳昭常的密令,日本人要修鐵路,從南滿支線直接向著朝鮮境內聯通,目前朝鮮方面的鐵路已然動工。
而清廷這邊,一直在拖,之前還說讓美國公司修一段,但是又沒了下文。日本的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一直在做勘察,征地的工作,其實一直在被清廷的官員們暗暗卡著。畢竟路權,陳昭常還是挺看重的。”
“這樣啊,懂了!”寧少安默默念叨一聲,就知道,軍事行動之下,絕對包含著一些目的,這些事兒也是他慢慢悟透的一個道理。
兩個人再沒言語,都是各自補充著體力,等等還真是個力氣活兒,朱開山那邊對於這次行動,定的條條框框也是忒多了。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寧少安看著山下日本簡易軍營裡亮起了火光,朝著身邊的通訊員說道:“集合!”
偵查大隊集合的倒也挺快,但是奉天講武堂的軍官,和剩下的新兵慢了些,讓寧少安微微蹙眉。
顯然對剛剛的集合並不是很滿意,但是蕭廣山卻是咧著嘴,看著隊伍中齜牙咧嘴的一些軍官模樣的人。吉省新軍初成,這次偵查大隊的行動,帶著400多偵查大隊成員,200奉天講武堂畢業生,和400招募的新軍,其中獵人居多。
而這次行軍,200奉天講武堂的畢業生表現最差,可以說到現在這個程度,蕭廣山已然很滿足了,改造這些人,從身體到思想,這是他定下的戰略。
“一中隊1班到7班自由活動,給我將日本人的崗哨全部拔出。”寧少安站在眾人面前下著命令,“如果日本人率先開火,允許還擊!”
窸窸窣窣的動靜在這山林裡響了起來,7個偵查班迅速的沒入黑暗之中,是那麽的訓練有素,寧少安這才顯出一點滿意的神色,又朝著面前的隊伍說道。“剩下的人,關閉保險!拿出打倭棍!”
隨著這道命令,一根根60公分左右長的棍子被從背後的包裹中拿了出來,有點像後世的板球棍。
是朱開山這次特意從春城籌措的物資,吉省巡撫陳昭常聽聞之後,全力支持的。
“十分鍾後,進攻日本中隊軍營!”
隨後自己拿著望遠鏡,看著剛才沒入黑暗的一個個黑影輾轉騰挪的跳著,向著日本軍營摸去。
一明,兩暗的燈光不斷亮起,寧少安也帶著隊伍開始行進,隨後以各個中隊長指揮,隊伍散開開始了合圍。
“殺啊!”臨到了跟前,寧少安大吼一聲,一馬當先的朝著簡易軍營裡衝去。
日本人這些年在這個地區囂張慣了,打從打贏了俄國,就開始不可一世起來,好像這亞洲再無他的對手了一般。
除了南洋洋人不敢碰,在朝鮮,在清廷和朝鮮的邊境很是肆無忌憚。清廷的綠營、鄉勇雖然也是在阻攔和找事兒,但是也就放兩槍,他們也就跑了。
而這日本駐扎在圖們江周圍的第一師團,下屬的第12中隊,此時正享受著清廷土地上的快樂,搶來的牛、羊、雞都已經放置在烤架上。
在朝鮮,日軍算得上有點軍紀,但是來了清廷境內,中隊長索性不管了,招呼著手下人明大豁亮的搶了起來,算是過年的待遇了。
但是正吃著,比他們多5倍的人就從四面八方衝了過來,手裡拿著胳膊長的木棍,見人就打,日本兵一個個被掀翻在地。
偶爾有拉開槍栓想開槍的,遠處就有槍聲響起,一個血花就會綻放。
“殺!”蕭廣山這個平時溫文爾雅的教導員,此時就像是打了雞血,寧少安一個沒注意,更是衝到了他的前面,巴掌大的打倭棍子直接朝著日本兵的頭上招呼,一下就失去了戰鬥力。
衝的更猛的還有奉天講武堂的畢業生,他們的家境都很好,但是今天之所見,一下子顛覆了三觀。這是清國的土地,但是日本人卻是比土匪還特娘的土匪,踹開村民的家門,就搶!
讓他們原本對日本的一點點好感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嚴明的軍令壓著,早就衝下去和日本軍隊幹了起來。現在可算是釋放了。
三三製,偵查大隊可以說發揮到了極致,尤其現在數量還佔優,可以說打的十分輕松。
日本中隊的編制總共180人,上千人的隊伍進行了圍攻,倒也沒個幾分鍾就打了下來。主要偵查大隊的7個班算是早就消滅了火力點,甚至寧少安衝鋒的時候,連19人的中隊部都被控制了起來。
“報告大隊長,本次打倭行動,新軍第二鎮特別行動隊輕傷21人,再無傷亡。”蕭廣山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從手下那裡接過統計的受傷規模,朝著寧少安匯報道。
“好!”寧少安也算是很滿意這個受傷的規模,將打倭棍往邊上一放,“日本人先給我捆起來,讓兄弟們先吃飯,吃了幾天的生食,今天我們也算吃點熱的。嘗嘗日本人的手藝!”
“是啊,我們也嘗嘗東洋風味。”蕭廣山笑著安排了下去。
“對了這些東西的痕跡可得給我留好了!讓明天組織到了延吉城的記者,看看,日本人搶了多少好東西!”寧少安補充道。
……
春城,巡撫衙門
朱開山和陳昭常兩個人坐在正堂之中,兩人都是身著官服,雖然在喝茶,但是都能看出,兩人此時都在等消息。
“開山啊,有把握嗎?”陳昭常沒沉住氣,直接問了起來,雖然這次人數鐵定佔優,但是他並不想弄出個全殲之類的東西,10個,是他能接受的日本人的陣亡人數。
“有的,大人。你知道的,我有個調皮的二兒子,叫朱傳武,這小子打小不聽話,小時後喊他練武,那是隔三差五的給我偷懶。兒子不聽話,揍一頓也就老實了。”朱開山意有所指的說道。
“那就行,聽說你將奉天講武堂的畢業生也全部派過去了?”陳昭常明白老朱說的兒子是誰,當下,也放下心來。
這次新軍的調動是他首肯的,可以說是新軍的第一仗,得打的漂漂亮亮,他是個投機主義者,但也是中國人。國內怎麽做,他有著自己的門道和方法,但是別人家的狗來自己院子裡撒尿,他就得動一動了。
和日本人,陳昭常打了多年的交道,這國家現在有點像彈簧這種放在沙發之中的零件,你強它就弱,你若它就強。
在琿春,陳昭常也沒少自己帶兵與日本人對峙,但是日本人變化的實質是出現在朱家保險隊攜帶著重炮入駐之後才開始的,所以吉省新軍的建設,可以說也是他極力向著錫良推薦的朱開山的結果。
有著朱開山,雖然現在根據小道消息都在傳朱家父子不和,但是內在,陳昭常是看出來了。怎麽可能不和,從朱開山到了春城,這春城到冰城的火車運力不知道多了多少趟,軍備都是第一時間到位的。還有陸續到的馬匹等等。
不和,能得到漢耀鼎力支持?或者說,這就是朱家父子的厲害之處,他這個攻於心計的人看的明明白白,保險隊沒直接出面,倒也是考慮了一波漢耀目前和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合作關系。
但這下也好,給朱家和日本人埋了根刺兒,反正是朱開山動的手。陳昭常心裡盤算著。以夷製夷是一條,或許往後還得加上以夷製朱。
不過老朱顯然沒考慮這麽多,這次他的的確確生氣了,協調的事情扔給朱傳文,他才不管那麽多,朱少芳當初沒動,他還生著氣呢。
“是啊,講武堂的學生得實戰,這次對日軍中隊的特別行動, 剛好消除下原本對日本的好感,讓他們這些受到日本體系影響的人看看,在那裡我們的百姓被如何欺辱!”朱開山顯然也是想好了說辭。
“別鬧出太多人命就好!”陳昭常也是附和一句。
兩個人正聊著,陳昭常的幕僚匆匆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剛從延吉府官方有線電報傳來的消息。
日軍小隊被吉省新軍第二鎮特別行動隊全部俘虜,日軍陣亡10人,俘虜170人,明天會由春城各大報社參觀。
“開山啊,你還真是給我弄了10個,不多倒也不少!”陳昭常看著上面的數字,笑著說道。
題外話
下午編輯讓我火速修改了一下前面的文,出了點問題,九十二屏蔽了。不過倒也不影響,只是給朱傳文改了官職,往後稱呼朱先生好了!也算尊稱,冰城朱將軍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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