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水煮江山,就是火鍋。
名氣起的是十分的霸氣,當然也要名副其實才行。而看得出來,歐兆豐是對這一個火鍋料理下了心思的。
因為眾所周知,火鍋好不好只看兩方面。一是食材,二是湯底。因為是限定了以金槍魚為范疇,歐兆豐做個火鍋的自然不可能把什麽山珍海味都給搬出來當食材。那是耍賴皮,他可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他只能在湯底下下功夫。
以魚頭魚骨熬煮出來的奶白色鍋底自然鮮美,但是肯定還不足到能夠驚豔眾人的地步。所以歐兆豐自然要對其進行改善,而眼下這端出來這一盆幾乎可以透亮見底的清湯,就是他最終的傑作。
“清湯涮魚片,煮魚皮水餃,還請嘗一嘗!”
一鍋濃稠奶白的魚湯煮到清亮如水,這裡面自然是著一番玄機。
而考慮到這一點,曹瑋用筷子撚起一塊魚肉就往魚湯裡涮了涮,然後微微一聞味,再放進嘴裡一嚼,口中活泛起來的滋味立馬就讓他眼睛都眯了起來。
“魚肉彈嫩鮮香,這是應有的道理。可這滋味,既有魚湯的鮮美,又有一絲山貨才有的芬芳醇厚,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師兄難不成你加了什麽山貨進去?”
“嘗的沒錯,我的確是加了山貨進去。”點了點頭,歐兆豐也是絲毫不做隱瞞。“就是傳統吊高湯的手法。我先是在其中加入了乾貨的竹蓀、牛肝菌還有火腿,以增添其風味。然後則是用切成了臊子的肉沫吸去幹貨和湯水中的浮渣,讓湯水變得清亮。”
“那剩下的乾貨呢?”
清湯火鍋清亮見底,這另一層意思就是裡面毛都沒有一根,就是單純的一鍋清湯水而已。可魚骨還好說,那些乾貨可是價值不菲且滋味非常。僅僅煮過一道就棄之不用,未免也太鋪張浪費了一些。曹瑋可不覺得,這是師兄弟中有老摳之稱的歐兆豐能做出來的事情。
“在水餃裡!”
一經提點,曹瑋立馬對擺在盤子裡的水餃來了興趣。魚皮水餃已經燙過了一道,本身就是熟食。只是為了更好的食用,享受其美味,才需要在湯水中這麽再滾上一滾。
而這麽一嘴咬開,鮮香滋味立刻在舌尖綻放開來。那種極致的美味,當真是讓人連舌頭都忍不住吞進去。
曹瑋細細的咀嚼,感受著那股濃鬱醇香在口齒喉舌間彌漫的美的享受。一邊連忙的用一個小碗給何敏盛了幾個,一邊就對著歐兆豐豎起了一個大大的拇指來。
“師兄好手段。把魚的中落肉剁成絞肉,細膩而不失肥美,配合上乾貨的醇香,再加上蒸燙出來的魚皮的順滑。一口魚湯下肚,再來一口這種水餃,這滋味屬實是這個的!”
“謬讚了,還是讓我見識見識師弟的手段吧。這第二道菜,我可是期待許久了。”
或許是之前認了輸的緣故。此刻的歐兆豐頗有一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覺。他沒有把曹瑋的誇讚放在心上,也不把其他人的評語和表現放在眼裡。作為廚師,他現在眼裡只有曹瑋以及他即將呈現出來的第二道菜。
而看他這個模樣,曹瑋只能是手一掀的,就將自己身邊的大盤子給直接掀了開來。
“我的第二道菜,四海如春。”
擺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碟子春卷。表面的焦黃根本看不出來什麽情況,而和之前那極致的刀工相比,這一盤子菜也很難給人以視覺上的衝擊。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就開始小聲的嘀咕。
“什麽嗎,這不就是春卷嗎?”
“是不是,吃一口不就知道了嗎?老板...”
一眾人攛掇著歐兆豐上去嘗第一口,而歐兆豐也不客氣的,夾起春卷就咬了一口上去。
卡滋聲響,意味著表面的十分焦脆。而一瞬間從嘴裡流淌出來的黃油,則更是讓歐兆豐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好想法。咬到嘴裡的焦脆實際上分成了兩層。一層是一層薄薄的魚肉,應該就是頸腩肉無疑。還有一層應該是豆皮。豆皮裡包裹了蟹肉、蝦仁還有一些蔬菜丁。蟹黃和蟹膏也加在了裡面。高溫油炸之下,蟹膏溶解成油脂,浸透了內裡的餡料和豆皮,再彌漫到魚肉上。這一口下去,已經是把海鮮的極致美味囊括了七八分了。”
“可惜,雖然已經是極好了。但相較於之前的魚生,這道菜似乎還稍微弱了那麽一兩分。尤其是在這種海鮮味覺的探討上,我覺得還可以再深刻一點,你說呢,小師弟?”
曹瑋此刻照例是在給何敏夾菜,不然以何敏這種性格,怕是周圍一圈人連口熱乎的都不會給她留下。而聽到歐兆豐這麽說,他也是有些遺憾的一搖頭。
“沒辦法,時間確實不夠施展。如果可以的話,將大海螺的肉烤熟,裹在最中心,再加上些許的海苔和章魚丁,或許可能讓口感和滋味更上一層樓。但這樣做工序繁雜不說,量也太大。實在不是這短短一個小時就能弄好的。所以,師兄說這是個半成品倒也不算錯。”
“這已經很好了。小師弟,老師以往總說你是這方面的天才。潛心深造,接過他的衣缽不說,往後說不定能超越他的成就,成為一代將中華料理推廣世界的廚神一般的人物。那個時候我還不信,但現在,我已經是沒法不相信了。”
“說真的,小師弟你不再考慮一下?如果你真的願意從事這一行的話,別的不多說,這家滿漢樓,就是交給你來管也不是問題!”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片震驚。能讓一毛不拔的歐兆豐說出這樣的話,別說是曹瑋了,就連跟了他十幾年的老弟兄以及她的親生女兒,都有些難以接受和理解。
這可是滿漢樓,整個香江排名前幾的中式大酒樓。別看他們這些人吊兒郎當的,壓根沒有那種頂級餐廳的奢華風范。但真要是論及底蘊和實力,他們滿漢樓吊打那些餐廳十條街都不止。
像他們這種經營良好的酒樓,每天的流水都是數以十萬級的,一年隨隨便便幾百萬上千萬,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雖然說管理不是出售,但到底也是分一杯羹出去。而這麽一計較,這屬實已經算得上是大手筆,大魄力了。
這個時候別說是酒店裡的老夥計,就連歐嘉慧這個當女兒的也是忍不住多看了曹瑋幾眼,並且開始在心裡揣測,眼前這個小師叔到底是不是他老豆當年留在外面的私生子了。
不然他老豆哪有這麽好說話,這待遇都快超過她這個親身女兒了好吧。
曹瑋倒是明白歐兆豐的心情。
假使自己真的一門心思想要當一個廚師的話,這麽一座酒樓不僅僅會是自己發光發熱的大平台,同時更是可以起到一個互惠互利的作用,在幫助自己不斷提升廚藝的同時,也可以把酒樓的名號逐漸推廣到世界范圍去。
什麽香江第一、亞洲第一、中華第一乃至世界第一,都是可以想想的。可是,志不在此就是志不在此。哪怕這個第一的確挺響亮,但曹瑋到底還是拒絕了這個誘人的邀請。
“抱歉,師兄。我是真的志不在此。所以你的好意我還是心領了吧。”
“不是,小師弟。你到底在想什麽?是我開的條件不好嗎,還是說你覺得我這滿漢樓小了,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別看我這滿漢樓簡陋,但說句不客氣的,論起吸金的能力,一年上千萬港幣真是隨隨便便。你掌管了這麽一家酒樓,哪怕是放在香江也可以算得上是一號有錢人。而你辛辛苦苦讀書為了什麽,說到底不也是為了掙錢。什麽掙錢的方法不是掙,更何況我這錢堂堂正正,掙起來又不丟人!”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師兄。我這個人從來不在乎錢多錢少,只要能活得暢快,怎麽不是個活法?”
“那你這意思是當廚子委屈你了,讓你不暢快了?不是,廚子怎麽你了?我們當廚子的除了累了點,不如那些大明星光鮮,哪比不了其他的職業?就算是論奉獻,我們也是為千萬人吃得好而奮鬥的好吧。這職業不光榮嗎?”
“光榮!但是不夠光榮。 ”曹瑋實話實話,而還不等歐兆豐抗議的,他就立馬解釋了起來。
“師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真的覺得,相比較於當個廚師,我應該能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畢竟廚師當得再好,也就是一個廚子。多你這一口吃的不多,少你這一口吃的不少。國家也不會因為你比其他廚師更加優秀而變得強大起來。但有些職業不一樣。”
“說遠了,牛頓、哥白尼、法拉第。說近了愛因斯坦、奧本海默、錢學森...這樣的學者不僅僅支撐起了近代文明的發展,更是成為了各自國家的銅牆鐵壁,擎天支柱。而我從小就立於此,所以很抱歉,我真的沒法放棄我的這個理想。”
話是這麽說,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歐兆豐多少還是想要掙扎那麽一下。
“那些科學家是厲害,可是科學家是你想當就能當得上的嗎?”
“問題是我能,我有這個把握。當然,至於信不信,那就是師兄你的事情了。”
“你...”歐兆豐狠狠一指有些氣急,但到底是無可奈何的,他終究還是長歎了一聲。“算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只能說老天不長眼,把這麽好的天賦給了你。真是,平白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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