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謝淵直接上手摁人腦袋的動作其實還好,頂多是態度有點霸道,力道肉眼可見的並不重,但結合著他渾然天成的陰翳氣質,視覺效果突然就凶殘恐怖起來。
林與卿上一秒還在嘲諷021和049的表情微微僵住,他有一瞬間以為這個姓溫的終於把“謝同學”惹不耐煩,即將被可怕的謝同學擰掉頭。
還好是錯覺。
“咳……”049趁機笑了兩聲,大家都是沒皮沒臉的人,有些事即使被挑破,只要沒真的發生,那就可以當不存在,“誤會啦林,我爸爸沒那個意思,我這裡也有一點發現,那個女鬼的衣領下面有很大片的碎肉……”
“哦?這樣啊~”林與卿把注意力拉回來,挑著眉虛與委蛇。
怪談遊戲裡,各懷鬼胎的人因為任務需要而維持表面的和平,也確實是屢見不鮮,大家都得習慣。
021補償性地露出友好笑容,語氣歉疚:“是我考慮不周,看來我的經驗還很不足,下次會……”
“……”
這些對話在溫錯耳邊隱去,像被濾網過濾了個乾淨,只剩下狂亂的雨聲和車身輕微晃動時的摩擦聲在傳入耳膜。
他維持著一個有點懵的表情,望著謝淵眼中的漆黑,完全沒有反抗,清秀的臉真是自帶一種無解的無辜。
只是謝淵並不會因為這種無辜而動搖,他把溫錯剛才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凝視著這個連環殺人案的“不唯一嫌疑人”,摁著對方腦袋的手力道微微加重:“發呆?”
“啊。”溫錯一怔,回過神來,晃了晃腦袋,還是那麽像無害的動物。
“沒有發呆,只是很意外你會這麽……”溫錯吞下了句尾,鏡片後的眼睛微微彎起,酒窩隨之陷下去,“謝同學,這樣不疼。”
謝淵:“……”
他立刻抽回手,面色也古怪起來。
你特麽這是什麽反應?
他可以分析正常人、殺人者、隱瞞者乃至反人類人格的心理,但是某些人格扭曲的特殊個體不行,腦子有坑的也不行,他們不在一個次元,腦電波不兼容。
就像現在,謝淵完全不能理解溫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開心起來的原因,抖m、斯德哥爾摩、斷袖等詞匯在他腦子裡轉了一圈,又因為佐證不足被一一排除。
看起來都不是很像。
沒得到想要的反饋,謝淵不太爽,他盯了溫錯和溫錯手裡緊緊攥著的布袋一秒,最終開口:“不是好東西,扔了。”
溫錯松手,布袋落回車廂地面。
謝淵轉過頭,對正在“積極討論”的三個參與者道:“還剩七分鍾。”
誰也不知道他連手機都沒拿出來過,怎麽計的時。
“唔,領隊,關於下一站,有什麽信息要說嗎?”049當然注意到他們剛剛在往布袋裡看。
“沒有。”謝淵覺得自己又沒把布袋收走,想知道什麽自己去看就是了,又不是沒長眼睛,沒必要多說。
他反倒是走到林與卿面前,察覺到溫錯依舊跟在自己身後,便對林與卿道:“公交卡借我?”
這次好歹是詢問的語氣,意思就是不借也沒關系。
“做什麽啊這是。”林與卿隨口一問,已經掏出公交卡放到謝淵手上。
謝淵回答:“下車看看。”
聽到這個答覆,所有人都一頓,便看見謝淵拿起座椅邊的傘,直直從後門往車外走。
“等等我,我沒帶傘的——”溫錯匆匆跟上,
竟是沒半點猶豫,“能不能一起……” 直到兩人進入雨裡,黑傘撐開,遮在兩人頭上,049才反應過來:“對啊,我們有公交卡,應該可以重複上車!我也要下去!”
“會不會有危險?這個新人講述者知道自己不會被攻擊才能這麽魯莽。”021攔了她一手,“他沒說,這就不是流程的一部分,或許他只是好奇。”
“但我想看看下面的手推車。”049停頓了一下才道,“爸爸,萬一外面有關於生路的信息呢?你謹慎過頭,反而會錯失很多機會。”
“……哎。”021好像是有些無可奈何,他攬過自己的女兒,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忘了,領隊拿的是林的卡。”
他的意思很明顯。
從本場遊戲一開始,雖然新人講述者和林沒有宣布現實認識,但行為細節上都能看出,在三個經歷者之間,領隊最喜歡林,或者說他們關系還不錯,很可能是一起的。
下車時找林要公交卡,把公交卡給受害者用,直接剝奪了林的下車機會,這不是很明顯了嗎?領隊認為林不要下車比較好。
049想了一下,不由自主看向林與卿。
林與卿正望著車外打傘的人,百無聊賴坐到椅子上蹺二郎腿,白色壽衣領子上染著血,長長的袖子被他甩來甩去。
049:“……”
049:“行吧,實在不行看看下一站有沒有下車機會。”
反正領隊都下去了,手推車是肯定會檢查的。
林與卿靠著玻璃,聽那倆人竊竊私語,想想也知道內容大概是什麽樣的,他輕笑出聲。
浪費探索信息的機會的行為,還真是經歷者第二階段【過客】的標配呢,沒抓關鍵信息的能力,就知道算人心,關鍵是還算不好,和高階經歷者差遠了。
他不下車的原因,是因為他這身壽衣啊。
“媽媽”帶衣服上車的借口不就是張小洋被淋濕了麽,所以要換上乾衣服,他穿上壽衣,就意味著決不能讓壽衣被淋濕,否則一定會觸發死亡結局。
謝肯定想到了這一點,才拿了他的公交卡,廢物利用,而不是讓本可以下去探索的人被困車上浪費時間。
但是很可惜……林與卿望向窗外。
049和021並沒有領會謝同學的好意。
……
謝淵在風雨的夾擊中穩穩撐著傘,從行人的視角打量這片街道。
房屋老舊低矮,只有近景,看不到黑夜中的遠處,色調荒蕪陰暗,在那些邊邊角角中,好像隱藏著一些不該被發現的怪異東西。
“這就是……另一個世界嗎?”溫錯分了一半的傘簷,盡量讓自己挨得近一點,免得謝淵淋雨。
“應該算不上。”謝淵道。
雖然這裡看起來很真實,但卻給他一種紙一樣單薄的感覺,好像一戳就會破。
他在鬼城待了七年,眼光刁了,在謝淵看來只有鬼城那種才稱得上是“另一個世界”,自成一體,至於這裡,頂多是紙糊的房子的程度,只能燒了騙騙鬼。
謝淵很快對這個地方的景色失去了興趣,他來到站台下,看向站牌上的字,這一次,逢春路公交車站沒看清的404路站點,終於清楚了。
【首發站:第三醫院】
【途經站點:星星瘋人院-舊逢春路-阿貝特酥糖廠-采購街-隆冬殯儀館-瘋耗子兒童墓園-第五大街-集裝箱】
【終點站:淹死河】
“我、我好像就是從瘋人院那站上來的……”溫錯的聲音輕得快聽不見了,“後面的殯儀館和兒童墓園看起來都不太好。”
“正好,說說吧。”謝淵在背站點,沒分給溫錯一個眼神,“為什麽上靈車。”
“我在市裡精神病院附近一家酒吧駐唱。”溫錯凝視謝淵的側臉,注意著謝淵每一個表情變化,當他發現謝淵對這句話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露出嘲笑的神色後,移開了視線。
只有謝淵做聽眾,他的慌亂逐漸平息,將遭遇緩緩道來:“剛下公交車,我就覺得環境不太對,很陰森。我朝酒吧位置走,路上遇到一個穿白雨衣的人,他……拿著一把很長的刀。”
“看到我之後他就開始追我,我拿傘砸他, 好像就……就把他的頭砸下來了,但他的身體還在追。我一路跑回站台,正好有輛公交車停下,為了躲那個白雨衣人,我沒看是多少路就上了車,上車之後又發現司機也不像活的東西。”
“……就是這樣。我隻過了一站,很長的一站,你就上來了。”
溫錯的描述裡沒有提到心理活動,非常簡短,不知道省略了多少細節,但光是想想那個畫面,就知道溫錯一定差點嚇到崩潰。
謝淵理了一下,按照溫錯的說法,他應該是坐車去駐唱場所,下車的一瞬間就已經被卷到怪談裡來了,他一開始所在的位置對應星星瘋人院,看到的白雨衣,不排除是瘋人院瘋子的可能。
這倒是很符合溫錯縮在後門的狀態。
謝淵離開站牌下,轉而走到小推車前,一隻手伸向蓋住的白布:“那麽,第二個問題。”
溫錯沉靜又乖順:“你問吧。”
“你對我很信任?想接近?”謝淵的手已經摸到白布,慢慢掀開,他淡淡地望著溫錯,“給我一個說得通的理由,不然,公交卡不會給你,呵……別想上車。”
這威脅很凶殘。
溫錯畏懼了一瞬,旋即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其實我關注你很久了。”
謝淵:“……”
好在溫錯沒有任由話題變得奇怪,他解釋道:“你的性格,還有說話方式,都和我的雙胞胎哥哥很像。我沒辦法阻止自己想接近你的感覺……唔,我哥哥在我十七歲那年生病死了。”
“他對我很好,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