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的譚小雲用畢生演技在鏡頭前做出了電話打不通的惶恐模樣,她撿起放在地上的自拍杆後,強顏歡笑:“這裡信號太差了,電話打不出去。”
“不過不用擔心,說不定是wake在和我開玩笑呢……”
“出去?我怎麽可能自己一個人出去啊,怎麽也得先找到wake吧。而且你們想看的不也是鬧鬼傳聞嗎?說不定我今天遇到真的了,把握機會啊朋友們,下次很難再看見了哦。”
“我知道安全第一,但是現在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萬一沒什麽事,是我們自己小題大做了——”
她絮絮叨叨地在大廳裡轉悠著,回了不少彈幕,自然而然的朝醫院樓梯的位置移動。
在wake消失的時候,直播間裡的人氣已經來到了一個小峰值,觀眾分成了三派,正在公屏裡聊的有來有往。
一部分人正在為主播潭暈暈和wake的安全擔心,一部分人主張wake在嚇人,並且追問wake是哪個平台的主播,平時直播風格是不是偏整蠱。
三是看熱鬧的路人觀眾,進來之後誇女主播和男主播演得好,善意惡意以及陰陽怪氣的都有。
[見鬼不馬上跑,還讓觀眾抓住機會看?流量整明白了屬於是]
[樓上有毛病吧,又不是確定鬧鬼,你讓暈子姐跑?wake怎麽辦]
[現在這個情況,我建議先找人,找到之後問清楚]
[確實,如果wake不是故意的,那你們就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一直找不到就能報警了啊,一個大活人直接失蹤,還不報警]
[好家夥,這主播可以奧,彈幕都是氛圍組?你看她敢報警?]
[認真就輸了呀朋友們,有劇本的]
譚小雲看著彈幕心裡也有點發怵,她讓wake製造驚悚效果的本意是,多做一些類似玻璃櫃上的手印那種怎麽解釋都行的痕跡,讓人細思極恐就好了。
結果wake玩這麽大。
她能想到的事後解決辦法就是wake直接承認他故意嚇她,想看她被嚇到的樣子,給直播間的觀眾發鬼畜福利……但是wake一定會被真情實感擔心他們的人罵。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呢?還是說,wake有自己的想法?
之所以冒著風險順著wake發來的信息繼續行動,說到底還是譚小雲很信任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男生,她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wake不會犯錯,他好像一直都遊刃有余。
“呼……”譚小雲呼出一口濁氣,先是給觀眾解釋wake的身份,“他不是主播,沒有直播帳號的,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提前來這裡布置了一些整蠱機關,但是他絕對沒有惡意。”
“如果廢棄醫院裡什麽也沒有,那我們在醫院裡轉一圈不是很無聊嗎?很多探險主播都會找人演劇本,為的也是讓直播刺激起來,更別提鬧鬼這種題材了……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吧。”
“嗐,反正……”譚小雲左右望了一眼,她已經到前往二樓的樓梯位置了,她壓低了聲音,就像在和觀眾說悄悄話一樣,“如果最後他跳出來說都是他在嚇我,我當場把他揍一頓,怎麽樣?”
當了這麽久主播,控場能力還是有的。
這麽一來,直播間中擔憂的聲音小了很多,許多人的注意力都轉為了對wake挨打的期待。
[說真的,
我無比期望是他嚇你,起碼你們是安全的] [有人一直說演的演的,暈姐被嚇到的時候那表現演不出來好吧]
[wake是不是知道暈子姐演技不行所以不提前商量(狗頭)]
[我希望wake和你都沒事,也希望wake挨打]
[雀食,把祈禱最後是wake挨打刷起來]
譚小雲松了口氣:“我們到樓上去吧,看看二樓的婦科診室?”
……
女主播的聲音越來越遠,終於從一樓消失了。
謝淵將關閉的手電筒重新打開,轉過身,又一次直面著外科區域的走廊。
走廊縱深,不過他的手電光依然可以照到盡頭,盡頭是一扇小小的玻璃門,連接著緊急疏散通道和出口,也就是說那裡存在著一條可以快速在一樓到五樓之間移動的樓梯。
他感受到的輕微響動以及隱約的窺視感正是從小門後傳來的。
謝淵沉默地凝望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小門打開一條縫,從縫裡露出一隻眼睛的劇情,於是暫時轉頭,走回了一開始進入的那個房間。
之前被他製造的聲音吸引,譚小雲並沒能打開藥櫃的櫃門,這當然是他故意的。
玻璃太髒,看不見櫃子裡面的情況,謝淵最初只是覺得玻璃上的手印形狀很巧合,剛好適合直播,但在湊近了之後,他突然從櫃子裡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氣味。
所以他沒讓譚小雲看到裡面的東西。
“吱呀——”
現在就剩他自己,開櫃門的動作十分果斷,伴隨著老舊木板的呻吟聲,本應空空蕩蕩的櫃子隔板上,出現了一塊缺少水分之後開始收縮,看不出原本形狀的肉。
謝淵:“……”
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平靜又冷漠地說:“這不是我放在這裡的,我是發現者。”
對著肉塊錄了一會兒,謝淵同時也在觀察,最後得出結論:“這是半塊人類的肝髒,不新鮮,可能取出來三天以上了。”
他接著把鏡頭對準自己:“重新說一遍,這不是我從誰身上挖出來的,我是無辜群眾。”
說完他結束了錄像功能,把視頻發到了楊穹的微信上,附贈了一個實時定位和譚小雲的直播間鏈接。
20秒之後,楊穹回復過來三個靈魂問號。
“???”
“你他媽又在哪?”
“我暫且先不問你為什麽會參與女主播的直播,也先不懷疑為什麽你走到哪兒都能發現命案,你先告訴我,這的確是人的肝髒?”
即便心裡有無數個媽賣批,楊支隊長還是第一反應確認事情的嚴重程度,無人管理的廢棄大樓中出現動物肝髒和出現人類肝髒的意義可是完全不同的。
謝淵看著對方泄洪一樣的打字速度,慢條斯理摁著他的九鍵鍵盤:“廢話真多,不信找你們隊裡的法醫過來看。”
他和楊穹的聊天界面上浮現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這是打算刨根問底了?謝淵不耐煩地眯起眼睛,心想刑偵支隊和專案組的工作很閑嗎?
“勸你立刻出警,”他剛打了一半的字,走廊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手一滑就發了出去。
他偏頭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地補上後半句:“凶手還在,我也還在。”
楊穹的“正在輸入”消失了,一秒後變成一句——
“沃日你不早說!”
“靠,好遠,我先讓老城區的同事趕過去,你優先保護群眾安全,就那個女主播,讓她關播待在你身邊,等我同事過去!”
謝淵:“我也是群眾。”
“算我求你,幫幫忙行不行啊祖宗,你可是在現場啊。”
謝淵沒回。
過了一會兒,楊穹的消息彈出來:“……我懂了,這次隊裡要是再有人懷疑你,我第一個錘爆他們腦闊,誰也不能汙蔑你,我保證。”
“希望如此。”謝淵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目光中露出一絲嘲諷來,然後很快隱沒在黑沉中,“但是譚小雲關播我虧了。”
楊穹:“???”
“優先保護群眾安全,我知道。”謝淵手指在屏幕上點點點,“我先製服危險分子,這樣其他地方就都是安全的。”
楊穹:“???”
謝淵不是很理解這些問號,他本來是過來工作的,譚小雲也一樣,工作到一半有人搗亂,為什麽是他們要結束工作,而不是阻止搗亂的人?
工作何其無辜啊。
相反,對方既然把人肝放到藥櫃裡嚇唬他們,就應該付出一點代價。
謝淵無視了楊穹其實也不是很堅定的勸阻,最後回了一條:“叫好救護車,我打人你見過,隻保證不打死。”
走廊裡又是一聲輕響,他能聽出這是被刻意放輕過的腳步。
對方大概是沒聽見他打開藥櫃後被驚嚇到的聲音,準備過來看看怎麽回事。
只可惜,對謝淵來說,無論是躲藏還是襲擊,都已經是身體的本能。
他沒有想著躲在門後等待,而是手電筒反握,直接踏出房門,望向逃生出口的方向,再迅速將手電的光照過去。
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的身影在不遠處頓住, 大概是沒想到房間裡的青年會是幽靈一樣“飄”出來的,根本沒來得及躲起來,下意識伸出胳膊擋住強光。
“偷看很久了吧。”
謝淵發出第一個音節時對方就反應過來,像兔子一樣向後竄去,直直跑向小門,他嗤了一聲,反正已經看見對方的樣子了,他乾脆關掉手電,以此混淆這個人對雙方距離的判斷。
漆黑的走廊裡,謝淵的身影鬼魅一般追逐著逃竄的人,無聲無息,如同意外到來的噩夢。
對那個正在奔跑的男人來說,更令人悲傷的是,這場噩夢的速度還比他快得多。
在男人跑進小門裡,並準備將門關上的一瞬間,謝淵的身體就蠻橫地撞了過去,他順勢勾住了男人踉蹌後退的身體,兩人一起在地上滾了幾圈。
“操你媽的,找死來了!”那個男人發現跑不掉,獰笑一聲,手裡緊攥的手術刀狠狠朝謝淵脖子扎去。
這麽近的距離,又是滾動的趨勢下,他認為自己這一刀不可能扎空。
然而就是扎空了。
謝淵像是提前預料到一樣,精準地在黑暗裡抓住了他拿刀的手,然後腰部一發力,就將身體穩定下來,牢牢地壓製在男人上方,右手毫不猶豫地一拳揮了上去。
他打的是鼻梁位置,足夠疼,卻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啊!”
男人瞬間被打蒙了,謝淵冷漠地看著他模糊的輪廓:“屍體還在這裡嗎。”
“哈……啊?”
“屍體。”謝淵不耐煩,“肝的剩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