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路的低活力,決定了入夜之後,就沒幾家亮著燈的店鋪。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在周圍黑漆漆的店面之中本就十分顯眼,尤其是當手環產生作用,不可憶的形象已經消失後,林與卿想找謝淵,簡單程度不亞於把方便麵泡開。
暴雨早在某一刻便戛然而止,此刻天空黑得澄澈,一盞盞路燈有序排列,快步入夏天的時間透出些許暖意來……過了一會兒,謝淵發現是因為便利店開了空調。
他渾身衣物乾燥舒適,除了帶出來的雨傘不見了,而口袋裡多出了一枚凝聚物戒指外,根本沒有留下其他參與過404路公交車怪談的痕跡。
“誒,怪談遊戲都結束了,商量個事?”林與卿坐到謝淵旁邊,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
謝淵掏手機看時間,順便點開收件箱,和第一次以受害者身份收到信息時一樣,收件箱裡空空如也,倒是社交軟件上多了一通來自謝霜的未接來電。
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九點半開始的怪談,流程用時大概是三個小時,也就是說,他也就睡了一小時多點。
確認了時間,他隨口問:“什麽事。”
順手給謝霜發了條信息——“今晚不回去了,明天給你帶早餐。”
不知道謝霜睡沒睡。
“綁定吧。”林與卿觀察著謝淵的神色,看他已經恢復精神,便趁熱打鐵,“都這麽熟了,再不綁定隊友實在是太見外了~”
“不熟。”謝淵無情地反駁,不過他倒是不打算拒絕綁定,林與卿的用處有目共睹,不僅是經歷怪談遊戲的經驗豐富,而且也有腦子,執行力高,還能供應很多不同類型的凝聚物。
他是擅於做獨狼,可現在的處境,明顯有個資深參與者帶著會好很多。
“綁定的東西我沒帶在身上,明天我回家取,然後來找你。”林與卿心滿意足地笑了,“還有個事兒。”
“說。”謝淵看向他。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林與卿攤開手,“你不會打算讓我一直叫你……謝同學吧。”
“謝淵,深淵的淵。”事到如今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謝淵整理了一下被睡得很凌亂的頭髮,接到了謝霜的回復。
謝霜發了個“ok”的熊貓頭鬼畜表情包。
“啊,謝淵啊。”林與卿咀嚼著這個名字,“真行,很有你的風格,取名的是個人才。”
謝淵對此不置可否。
他的手機屏幕沒貼防窺屏膜,林與卿掃了一眼就看到上面的聊天界面以及內容,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奈何視力太好。
他驚訝地挑眉:“你還給人帶早餐,女朋友?”
“不是。”謝淵否認了這個荒誕的猜測,面無表情熄滅了手機屏,“親妹妹。”
“哦,想象不出你和妹妹相處的畫風。”林與卿只打趣了一句,就自覺地略過家人這個話題,任何時候,哪怕是認識的參與者,家人都屬於絕對的隱私領域。
便利店的店員正在犯困,她感覺自己今晚的上班狀態有些恍恍惚惚,比如,她不記得剛剛那個一直趴在座位上睡覺的男人是什麽時候來的了。
直到那個男人的同伴走進店內,買了兩桶泡麵,她才恍然發現店裡原本有人。
現在那兩個男人正在聊天,無論她怎麽豎起耳朵聽都聽不清半個字。
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店員覺得一臉陰鬱像是正在不爽的男人越看越眼熟。
但她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糾結了一會兒便放棄了,隻悄悄欣賞起便利店中很難遇到的帥哥來。
謝淵察覺到店員的視線,沒當回事,而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般摸出隨身攜帶的身份卡。
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錢!
又是當導遊又是淋雨又是車禍,這次的談資應該不會少吧。
身份卡是基站給所有參與者的身份憑證,他的卡片編號是【講述者2514】,上面的文字基本沒變,但最下方的談資數值,已經伴隨著公車怪談的結束,有了一個很大的飛躍。
【談資:5700】
看到這個數字,謝淵頓了一下,然後滿意地眯了眯眼,像個吃飽了的老虎,尖銳的爪子收了起來,肉眼可見的愉悅。
雖然基站還沒發放怪談結束後的反饋信息,但身份卡上的談資似乎是實時更新的,減掉上一次的400談資,這一次公車怪談讓他賺了5300。
這些談資夠他買最貴的輪替型凝聚物或最便宜的唯一型凝聚物,換算成錢一定很多。
真實流程真好!
“果然是財迷啊……”林與卿見狀一言難盡地感歎,大自然可真神奇,能造出謝淵這種性格古怪,但對錢有著莫名執著的人。
看謝淵的穿著打扮,明明不缺錢才對。
“對了。”謝淵愉悅了兩秒,偏頭問,“困麽?”
“喲,”面對突如其來的關懷,林與卿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不困。”
“那正好,別睡了,跟我講講怪談遊戲的事。”謝淵下一句話就把關懷塞入垃圾桶。
林與卿笑眯眯道:“行啊,想知道什麽?”
謝淵的手指在桌面上無規律地點了點,然後說:“參與者身份等級,還有組織的存在。”
“那兩個用數字做代號的,來自同一個組織,也就是說,參與者有途徑集結,並且挖掘共同利益。”
雖然021和049都沒能在這場遊戲中活下來,他在最後一刻,才知道049的名字叫宋藍藍。
很年輕的女孩,可惜怪談的殘酷並不會給年輕的生命以優待。
謝淵提起他們的時候語氣淡漠,並不為陌生人的死亡而傷感:“我想知道,這些組織,對我有沒有影響。”
“沒問題,今晚時間多,我就——陪你好好補補課。”林與卿發了個響指,“所以你還是把面泡了吧,會餓的。”
謝淵:“……”
……
林與卿自稱是第四階段的經歷者,這個等級的經歷者,名為【追尋神秘的人】。
此前謝淵已經知道經歷者第一階段“誤入故事的人”和第二階段“過客”,有四階段的林與卿提供信息補充,他很快記住了參與者前四個階段的所有名稱。
經歷者第三階段,是【抑製瘋狂的人】。
而講述者,則分別對應了這幾個名稱,第二階段到第四階段分別為——
引導者。
陷入瘋狂的人。
神秘頌客。
參與者們在初始階段不出意外會進入一級遊戲,二階段則是根據隱藏表現評分,進入二級或三級遊戲。
三階段,也就是兩種身份的參與者都和“瘋狂”這個詞扯上關系後,便會進入四級遊戲,這是參與者要面對的一道死亡門檻,聽林與卿說,很多參與者就是死在第一次四級怪談中。
四階段,便是林與卿現在這樣,參與遊戲的頻率大幅下降,間隔變長,正常情況下是進入五級或六級怪談,每一次都是生死考驗,但可以主動參加一些低級怪談,積累經驗,只是談資的獲取會減少。
“還有第五階段嗎?”謝淵問。
“有,聽說是‘恐懼之鏡’和‘鏡中囚人’,前者講述者,後者經歷者,具體限制我也不知道。”林與卿提起這個,還凡爾賽道,“畢竟我菜。”
謝淵無聲吃了口泡麵:“……”
“一共應該是七個階段,真活著晉升七階的屈指可數,而且越到上位階段,人數越少,秘密越多,參與者之間的聯系也越緊密。”林與卿發現謝淵食欲還挺好,果然不是普通人,換一個新人講述者來,都不可能直面車禍和死人後還吃的這麽香。
關於參與者之間的聯系,就要提到所謂的“組織”了。
基站將怪談設定為遊戲,那麽“組織”,其實是叫公會。
“公會不多,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我知道的應該挺全,十二個公會,幾乎囊括了三階段至七階段的所有參與者。”林與卿道,“021和049是過客,按理說他們還接觸不到公會,估計是有資深參與者帶進去的。”
“他們屬於哪個公會?”謝淵問。
“這誰知道呢,公會內部的那一套規矩是秘密,往往和他們掌握的怪談信息有關,不會大肆宣揚。”林與卿想了想,“和數字相關的,我沒印象,反正不是排在前五的公會規則。”
“那你呢,”謝淵斜睨了他一眼,“你也有公會麽。”
“……剛不是說了嗎,是幾乎,而我,就是例外。”林與卿笑著指指自己,“一心向佛,無欲無求。”
謝淵:“扯淡。”
“嘖,你不相信我。”林與卿不知為什麽笑得更開心了,然後他坐直身體,淺色瞳孔中映出些許隱晦的凝重,“公會,大多很危險,有底氣且頭腦清醒的人,應該都會選擇從中周旋,不加入。”
“十二個公會裡,有十個是以講述者為核心建立的,建立初衷,是集合理念一致的講述者抱團,再由講述者發展能接受這種理念的經歷者,逐漸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也逐漸……一發不可收拾。”
“舉個例子吧……靜默琴房,對經歷者比較友好的公會,他們的理念是,不功不過,作壁上觀,絕不插手流程,隻提供基礎的信息和任務,經歷者是生是死,與他們無關。”
“老實說, 我覺得仄林那個女講述者就是靜默琴房的人,太像了。”
“這叫,比較友好?”謝淵皺了皺眉,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嗯哼,再舉個例子,屠宰場,很極端的公會,那裡面的講述者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團滅。”
“隻保一個他們喜歡的經歷者活著,其他經歷者都會被他們惡意坑死,而到最後,不需要經歷者做存活保障了,或許連最後一個經歷者都會被卸磨殺驢。”
發現謝淵表情變得很嚴肅,林與卿不在意地輕笑道:“經歷過瘋狂的第三階段,你以為活下來的人裡有幾個正常啊。”
“要麽變得封閉冷漠,要麽思想極端,非友皆敵,要麽乾脆放任殺欲……總之,上面幾個階段,比你想象中殘酷。”
“所幸你有選擇余地,因為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被強行拉到屠宰場這種公會裡的。”林與卿順著,還挺驕傲地眨眨眼,“綁定我,不虧本~”
謝淵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