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推薦:黑夜無邊無際,只有燈籠點綴著幾點紅光,瑩瑩暖色與清冷石板互相纏繞,融化出異樣的美感。
幽靜的長街,紅裙的女人帶著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神秘感,赤著腳緩步而來。
盈盈一握的細腰隨著步伐小幅搖晃,不經意間,她散發出的遺世獨立的氣質就會與詭異血腥糅合在一起,讓人顫栗。
顫栗不停。
她看起來既是鬼,又是逗留人間的神明,不可褻瀆,不可直視,但依舊會充滿惡意的殺死信徒。
哪怕謝淵從小到大沒有對任何女人產生過男女之情,也沒什麽閑心去欣賞別人相貌,但在看到那個紅衣的身影時,他的思維中只剩下兩個字……
好美。
哪怕對方用素白面具遮住了整張臉,面具上一個孔洞都沒有,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卻依舊無法遮掩她超脫了人類想象力的那種美。
除了美,還有危險。
有些驚歎的詞匯只在謝淵腦子裡待了一瞬間,下一秒,他就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那是另一個層面的壓製,恐懼、混亂、顫栗與驚悸都不足以形容謝淵的狀態,鬼新娘造成的壓力和這個戴面具的女鬼相比,就像螞蟻抬頭也看不見高山。
這種感覺……就連鬼城裡,都從來沒有過。
女鬼朝他站著的方向走來,謝淵準備踹門的腿卻死死釘在了地上,別說逃跑,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他大腦一片漿糊,重重地咬破自己的舌頭,才勉強恢復一絲清明。
謝淵很害怕,近五年裡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不是沒有害怕這種感情,否則也不會因為害怕鬼城裡的一切,導致自己最開始那幾年被折磨得幾乎不敢睡覺。
那抹紅色幽魂更接近了。
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艱難。
這算什麽……
這隻紅衣女鬼,是應該出現在四級怪談裡的東西嗎?
鬼城裡的咖啡店老板娘也不會這麽恐怖,如果這隻女鬼想殺他,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了。
他根本跑不掉的。
謝淵又喘了幾口氣,混沌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出規則紙上的文字。
第十條規則。
跑出門後,如果在街上看見穿紅衣的女人……閉上眼睛,等待結局。
原來如此。
穿紅衣的女人從頭到尾指的就不是那個穿著紅嫁衣的鬼新娘,而是現在這個。
之所以要閉上眼睛等待結局,是因為見到這個女鬼的人除了這八個字,也根本做不了別的。
謝淵也是同樣,他對陰氣的感知能力幾乎快要讓他無法呼吸了,因為當這個女人出現在視線裡,他的周身就已經被陰氣完全佔領。
那些陰氣濃稠到快要將空氣也排擠開,如墨水一樣,將謝淵窺探的眼睛和大腦都一片一片染黑。
要溺死了……
只有在這種絕對的壓製面前,人類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麽渺小。
追求的一切,喜歡的一切,秩序、混亂,對於更高等的存在來看,輕輕一抹,就會像蜘蛛網一樣被拂去。
謝淵眼前一陣恍惚,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概念,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閉上眼,隻覺得意識到的時候,那個穿著紅色襦裙的女鬼已經來到了他面前。
她不會殺我的……
謝淵僅存的理智在腦子裡喃喃著。
這種強度明顯超模的鬼,一定不會剛見面就下殺手,否則這場怪誕就不是四級,就連開啟了真實流程後可能會晉升成六級的怪談也幾乎不能。
所以這個女鬼一定有別的用處,別的身份,總之……
他不會死。
謝淵的腦子依舊在一片混亂之中,
恐懼如影隨形,鋪天蓋地,但卻從中找出了一縷安定。無論如何被生理性壓製,他本身的思考能力還在,這一點,只要他沒死,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剝奪。
“你在散步?”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問他。
是那隻女鬼吧。
但謝淵的大腦完全無法反饋“聲音”的存在,根本“聽不見”那道聲音是男是女,是粗是細。
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回答:“……不。”
“剛剛,你是想跪在神龕面前搖尾乞憐嗎?”
那個聲音又問。
搖尾乞憐?
謝淵不知道自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對這個詞表現出了十足的反感。
他幾乎不受控制地回答著:“只是……有利的選擇……”
“你長得真好看。”
嗡——
“聽”到這句話的存在,謝淵心跳漏了一拍,大腦嗡嗡響,一陣毛骨悚然,還以為是在混亂之中不小心把內心想法說出了口。
但隨即他意識到,這些話並非出自他自己的口,而是出自紅衣女鬼。
是紅衣女鬼對他說:“你長得真好看。”
謝淵感覺臉上多了一點冰涼,又多了一點溫熱。
“你有沒有……因為自己的美而絕望過呢?”她在問,卻不需要謝淵回答,“今天我聽見了,有人因為你的長相而詛咒你,你……會怎麽想呢?”
謝淵眨眨眼。
非常奇異的,當這隻女鬼提到了這個話題,他關於這個話題的思維速度就恢復了常態,他可以迅速的開始思考——也只能思考這一個問題。
因為我的長相而詛咒我?
是因為有人詛咒我……原來如此。
所以才多了一條長街中評價他人長相會死的規則,這條規則的觸發源頭,是我。
“我幫你殺掉了他。”那隻女鬼輕聲地訴說著,好像完完整整重複了一遍她所做過的事,又好像隻說了這麽一句,反正謝淵現在的感知混亂得很徹底。
之後謝淵接收到的信息變得斷斷續續起來,忽輕忽重,忽遠忽近,他只能勉強的捕捉其中的一些詞匯,並作出理解:“下一次……記得……殺……殺了他們,殺了……”
殺了誰?
殺了因為我的長相而詛咒我的人。
謝淵好不容易湊齊了這麽一句話,那隻女鬼好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再看我,你就要瞎了。”她說。
謝淵臉上的溫熱觸感明顯了一些。
看她?我有在看她嗎。
可我好像什麽都沒看見。
“為什麽不閉上眼睛?”她手指輕輕劃過謝淵的眼球,用一種不會產生任何傷害的力道,觸碰了一下謝淵眼中濕漉漉的薄膜,最後收回了手。
謝淵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之後,他的思考能力逐漸回籠,直到完全恢復意識,他才後之後覺地發現,那個女鬼很久沒有再和他說話了。
他的理智回來了。
驟然間,謝淵渾身都浸出一層冷汗,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心臟遲鈍地撲騰起來,在胸腔中急速跳動,昭示著剛剛承受的一切恐懼並非錯覺。
操。
他剛剛和那個恐怖的女鬼交流了些什麽?
不,交流了什麽他好像還記得一點點,但……為什麽?
就像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樣。
一陣冷風吹過,謝淵打了個哆嗦,伸手摸了摸旁邊的門板,粗糙的觸感終於讓他有了一種身處現實的安心。
過於離譜。
剛剛他的聽覺,視覺,觸覺等等所有的感覺都像封閉了一樣,看得到又看不到,聽得到又聽不到,一切都源自於,甚至沒有對他施加任何惡意的女鬼。
現在屬於那個女鬼的所有陰氣都消失了,很顯然,女鬼從容地過來找他聊了會兒天,又靜悄悄地走了。
對於對方來說,大概就像行走在山野之中,偏頭欣賞了一朵路邊的野花,而對野花來講,那眼神卻如疾風驟雨,幾乎將它連根拔起。
還好走了,那股壓力太強大,謝淵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謝淵狠狠地松了口氣,一時之間都沒有關注自身的情況。
等他的雙腿一陣陣發麻,他才想起來哪怕女鬼走了,自己也站在這裡好久,一動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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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降維打擊之後,他已經快忘記自己有一具身體,或是忘記了“人類”這個概念是有身體的。
就好像是把一個個已有的概念打碎,分離出去,變成一片空白,此時又重新填回來,自然有的先填充,有的後填充。
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謝淵揉了揉眼睛。
然後,他摸到了粘稠的液體。
對於這種液體,謝淵再熟悉不過,他“嘖”了一聲。
這後遺症也太嚴重了,怎麽把他變成了個傻逼似的?
他居然在認真地後怕了一遍、又活動了雙腿、回憶了剛剛能回想起來的一切之後,才意識到——
眼睛瞎了。
嘖嘖嘖,難怪眼前一片漆黑。
之前恍惚中感覺到的溫熱,是因為他的眼睛一直在流血。
而臉頰上的冰涼觸感則是淚水。
因為沒有閉眼,直視了那個女鬼,在留下血淚的同時,他好像哭了……大概?
謝淵額角抽搐了一下,無法想象自己剛剛到底是個什麽表情,或者是什麽狀態。
真的會像個沒了靈魂的空殼一樣吧。
他明明思考能力回來之後就知道用手去摸門板,以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沒有變化,說明他的潛意識裡知道自己瞎了。
但意識卻沒有跟上來,還沒有接收到“人類是有視覺的”這個概念。
直到現在,謝淵都不敢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忘記什麽常識性概念。
對了,他還聽得見嗎?
跺了跺腳,他的耳膜中清晰傳來了鞋底與地面碰撞的響聲。
還好。
人類能聞到東西,人類能說話,人類可以聽得見、看得見,人類可以走路……
謝淵一條一條回憶著,然後悶哼了一聲。
人類可以感覺到疼。
好疼……
雙眼像是活活被挖去一樣,刺痛鈍痛交替傳來,他的黑發濕漉漉地搭在眼皮上,衣服也濕透了,難受地包裹在肌肉表層。
好在,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一個概念自動在他腦子裡生成,那就是這次的目盲是暫時的,不會持續太久。
謝淵:“……”
這叫什麽事兒。
饒是他也從沒有想過,四級怪談裡會出現這麽一個恐怖的東西。
還好對方沒有產生對他的惡意,不然的話,不需要一秒,他就可以靈魂離體,宣布死透。
這是碾壓。
“不過好消息是,有這麽一個女鬼經過,長街上的其他鬼怪不可能還敢出來。”他低聲呢喃,利用記憶中背下來的地圖,稍微摸了摸旁邊的參照物,就轉好方向,朝著宿舍走去。
有一點淡淡的暖意從上方照射而下,好像升溫了。
可能是一時間連“生氣”和“暴躁”的概念都沒能被大腦適應,謝淵現在非常平和,頂多是有點抗拒剛剛的經歷。
他很有耐心地走著,新收獲的信息也很重要,都已經被他納入了思考范圍。
“謝淵!”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迅速的由遠及近,帶著些許焦急和詫異的情緒。
“謝淵!聽得到嗎?你幹什麽呢!”
失去了視覺,謝淵的聽覺更加靈敏, 他幾乎能在眼睛的一片黑暗中,察覺到有一個身影正在向他奔來。
不,不止一個,還有三個人也在接近,有的快,有的慢。
“林與卿?”謝淵偏了偏頭,有點疑惑地問,“你起床了?”
他是一個人在睡覺時間跑出來的,可現在這動靜,起碼有四個人睡醒了。
“你在說什麽?”林與卿狂奔到謝淵身旁,發現謝淵低著頭,身體搖搖欲墜,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一接觸到謝淵,他就摸到了一手潮濕,還看到了謝淵手上的血。
情況好像不太好。
“起床?”林與卿語氣有些微妙,抬頭看了一眼泛白的天色,聲音沉了沉,“謝淵,天亮了。”
“……天亮了?”謝淵怔了一下。
不會吧。
他有和那個紅衣女鬼待那麽長時間嗎?
六點是參與者們的起床時間,林與卿和其他人要是等到天亮了,規規矩矩起床,就意味著他大約兩點多跑出來之後,和紅衣女鬼起碼接觸了三個多小時。
那種混沌的感覺模糊了時間,謝淵還以為隻過了幾分鍾。
“謝淵,你現在腦子還清醒嗎?”以為謝淵迷糊著,林與卿緊張地搖晃了一下手裡的人,“我們在哪,要做什麽,我帥不帥?”
“……長街,征召。”謝淵有些無語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抬起頭,用剛剛流過血淚的眼睛對著林與卿,“我只是瞎了,還沒傻。”
林與卿瞅著謝淵與以往沒什麽區別的漆黑瞳孔:“哈?你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