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像,而且完全一致!
那麻花辮女人伸出的雙手上,指甲黑如濃墨,就這麽從謝淵眼前擦過,仔細看去,她手指的縫隙裡還長著細細的白色絨毛。
這就是跳僵。
僵屍女穿著黃色長裙,和小女孩的爸爸對妻子的描述明明一模一樣。
謝淵再一瞥,就看見一隻小小的竹籃子被放在一旁的地上……這是小女孩媽媽出門前挎著的籃子,細節也對上了。
“媽媽!你把我的媽媽弄到哪裡去了!”小女孩看到僵屍女接連攻擊自己的爸爸和志願者哥哥,張牙舞爪地怒吼著,還撲上來抱住僵屍女的腿,狠狠咬了下去。
這吸引了僵屍女的注意,僵屍女本來還想往謝淵那兒跳,卻在這一口之下改變了主意。
在小女孩的爸爸驚駭的目光中,僵屍女轉過頭來,用麻花辮正對著小女孩,口中傳來一種十分刻意的溫柔聲音:“孩子,我就是你媽媽呀。”
“媽……媽?”
小女孩呆滯地松開了手。
從她的反應來看,謝淵就知道這個僵屍女確實可以模仿小女孩媽媽的聲音,此時場面略顯混亂,他想了想,一把拉過小女孩,陰森道:“別犯渾,她不是你媽。”
看得出來,無論是小女孩的爸爸還是小女孩本身,都不是這個僵屍女的對手,他不等小女孩反應過來,就一把抱起小女孩的身體,朝王記糕點鋪外衝去。
對於活人來講,小女孩渾身的陰氣實在是太過令人難熬,謝淵抱著小女孩就跟抱著一塊千年寒冰一樣,手臂和胸口都被凍得發僵。
小女孩的爸爸見識不妙,沒有一起往外衝,而是撲過去幹擾打算攔截他們的僵屍女,僵屍女嘻嘻笑著,原地蹦達了一下,便轉過了身體,尖銳的指甲噗的一聲,直接穿透男鬼的胸膛。
“爸爸!!!”
小女孩淒厲的叫聲響徹整條街道,連正在外面觀望的狼王楚槍鳴都驚了一下。
“別進去。”謝淵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死命拉住撲騰著想跑回糕點鋪內的小女孩,盡力往外帶著,並且觀望了一下四周。
以他的感知力,他不是沒有發現一直追在他身後的那個參與者,或許是對方覺得他太過弱小,所以離得有些近,踏進了他比正常人要大許多的感知范圍。
現在這個情況,謝淵一不知道僵屍女能不能踏出糕點店,二不知道男鬼死亡將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甚至於由於剛才僵屍女第一個想攻擊的其實是他,他還對參與者身份的特殊性產生了一點想法。
無論怎麽看,都該趁著男鬼拖住的這點時間帶著小女孩逃跑才對,但謝淵從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他雙臂用力禁錮住小女孩,朝著店鋪不遠處的一片屋簷陰影下跑去。
楚槍鳴瞳孔微縮,因為謝淵的方向是直直衝著他來的。
被發現了?
楚槍鳴肌肉微微緊繃,如同一隻隨時準備竄出去的動物,蒼白的臉龐上透著些許意外。
謝淵離得近了,果然從陰影中看到一個存在感很低的青年的身影,換個人來,可能從這人面前經過都不會注意到。
“幫個忙。”謝淵抬眼看著這個比他還高半個頭的青年,語氣冷靜而淡然,完全沒有楚槍鳴以為的驚懼。
楚槍鳴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謝淵也不介意,他沒從面前的青年眼中看到惡意和貪婪,所以青年跟著他的目的就很明顯了——無非是想墜在後面看看任務。
他把胡亂撲騰的小女孩塞到對方懷裡,快速道:“把她帶到林與卿那,問問林與卿有沒有糯米和對付僵屍的東西。”
楚槍鳴眨眼間,原本看不到的鬼魂突然便出現在他的視網膜中。
看著被硬塞過來的小女孩,他花了比謝淵少得多的力氣便將小女孩死死摁住,不再那麽能折騰,然後發出了他在謝淵面前的第一個聲音:“僵屍?”
“你幫忙,我將這次任務的所有細節全部分享給你。”謝淵不想浪費時間解釋。
他太知道這種時候什麽才是真正的籌碼了,說完這句話,他壓根不等青年的反饋,又急匆匆朝王記糕點鋪跑回去。
有他的許諾,想必對方就是不找林與卿,也不會將小女孩隨意扔下,起碼小女孩能安全一些。
這樣謝淵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一大半了。
王記糕點鋪裡發出一陣陣打鬥和撞擊的聲音,可想而知其中戰況激烈,楚槍鳴有點疑惑這個一階段菜鳥跑進去幹嘛,但也只是疑惑而已。
他望了一眼謝淵的背影,便面色如常地抱著小女孩往來路而去。
楚槍鳴身形矯健,每一腳落在地上都輕的像是一張紙,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響,能讓其他人在這茫茫夜色中鎖定他的,就只有懷中小女孩驚慌的哭泣聲。
按照一條街從尾到頭的順序,他會先經過謝淵待著的瓷器店,然後是他自己和女朋友的胭脂鋪子,再往街頭方向走上一段距離,才會遇見林與卿。
雖然他不愛與除了女朋友之外的其他人說話,但這個行為便是默認了幫忙,現在事態緊急,他來不及去和女朋友報備,便打算直接去找林與卿。
肩寬的青年胸膛炙熱堅硬,足夠給小女孩一定的安全感,小女孩在他懷中漸漸停止躁動,靜靜地趴在他胸口流眼淚。
她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了,今晚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著她失去了媽媽,或許待會兒也要失去爸爸。
“媽媽……爸爸……”小女孩口中呢喃著,讓人聽了都覺得心碎。
但楚槍鳴沒覺得心碎,甚至沒有安慰一句,公事公辦地帶著小女孩飛快到達了林與卿打工的地方。
該說不愧是林與卿嗎?就連打工,找的都是拒絕了很多其他參與者的地方。
楚槍鳴看著整條街上氣勢最恢宏的古玩店,目光在牌匾上的【七爺閣】三個字上停留一瞬,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林與卿正在櫃台後嗑瓜子。
他身上的道袍外罩松松垮垮地披著,如同被子一樣蓋在身上,內裡的袖子被他卷至胳膊肘,十分地放蕩不羈。
見到店內來了人,他本是精神一震,但看清來人的臉便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可惜地歎了口氣,那笑意盈盈的雙眼中,光芒暗淡些許。
“你來我這裡幹什麽?”林與卿和楚槍鳴說話的語氣不算差,甚至透著些許熟悉,他淺色的瞳孔打量一番,嘲道,“你這姿勢什麽鬼?胳膊折了?”
他又伸頭往後看了一眼,更奇怪了:“秦玉碎呢?你倆不是形影不離的麽。”
楚槍鳴:“……”
“我懷裡有個小女孩。”
“我怎麽沒看到。”林與卿扯皮,“皇帝的新小女孩?只有聰明人能看見?”
“你朋友塞給我的,讓我交給你。”楚槍鳴直接走近,把懷中的小女孩像接力一樣塞到了林與卿懷裡。
林與卿搞不清楚狀況,隻覺得一團陰氣附到了自己身上,而且確實有著微弱的重量,可他看不見,只能看到一團透明。
林與卿額角一抽:“你往我這兒塞了個什麽啊。”
楚槍鳴:“小女孩。”
頓了一秒,他重新組織語言:“小女鬼。”
林與卿:“……”
不可理喻。
大半夜這個戀愛腦不乾正事兒,跑過來給他送鬼來了。
等等,朋友?說的該不會是謝淵吧。
“你朋友還說,讓你準備糯米和其他能對付僵屍的東西。”楚槍鳴毫無感情,全是乾貨,直接用最精煉的語言把謝淵交給他的忙給幫完了。
這些話聽著不對勁,讓人有了一種不妙的畫面感,林與卿直接從櫃台後站了起來:“他人在哪。”
楚槍鳴:“王記糕點鋪。”
“他情況怎麽樣。”林與卿由於看不見小女孩,便找了個比較平坦的位置把手裡那團陰氣放下了,然後轉頭在自己的背包裡翻找。
小女孩淚眼婆娑,她現在多麽想找一個人緊緊抱住,緩解一下焦慮和恐懼,但林與卿那邊有很多讓她覺得頭皮發麻的玩意兒。
猶豫再三,她只能原地坐下,扁著一張嘴,看起來隨時都要重新嗷嗷哭起來。
情況如何?
楚槍鳴思索了一下,糕點鋪裡現在應該有一隻鬼一隻僵屍,那個一階段的新人無論面對誰都討不了好。
這麽說來情況應該挺急的。
於是楚槍鳴張口就是:“他可能快死了。”
林與卿剛剛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銅錢劍,就聽到這麽一個形容詞,他淺色的眼眸睜大,無語至極地罵了一句:“靠,你可真是好樣的啊狼王朋友,真就不是你女朋友的人你都不著急。”
楚槍鳴不置可否。
“他給你許諾的東西給他活著你才能拿到,聽我的,下次這種事表現的急切一點好嗎?乖。”林與卿嘴速加快,帶著裝糯米的袋子和銅錢劍以及幾張符紙就奔出古玩店。
留下楚槍鳴一個人在古玩店裡。
古玩店原本的老板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張了張嘴,發現空間裡只剩下他自己以及要哭不哭的小女孩。
楚槍鳴沉默了一下,看到小女孩磨磨蹭蹭試圖往他懷裡鑽,伸手摁住小女孩的腦袋:“抱歉,不可以。”
小女孩瞪大眼睛,眼淚又下來了:“嗚嗚嗚,我要媽媽,我要爸爸,你快去救我的爸爸!”
“這不是我的分內之事。”楚槍鳴話少,但語氣並不冷漠,只是堅定中帶著不容質疑,“已經有比我更厲害的人去救你爸爸……了。”
他本想說的是“救你爸爸身旁的那個哥哥了”,想著林與卿反正應該會連那隻男鬼一塊兒救,就精簡了說辭。
“哇嗚嗚……我的媽媽是不是被那隻僵屍給吃掉了,我要媽媽……”小女孩一邊哭,一邊伸出雙臂要抱抱。
楚槍鳴道:“剛才抱著你回來已經是我的錯誤了,可能要跪搓衣板。我有女朋友,不該抱你。”
小女孩打了個哭嗝,愣住。
“可我才五歲……”
楚槍鳴堅定地說:“五歲也不行。”
……
“彭!”
僵屍女一跳之下,打翻了糕點鋪裡一張小小的桌子。
大約是做了僵屍之後,語言系統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僵屍女一邊攻擊,一邊也說不出多少完整的話,只知道嘻嘻笑著,反倒是讓她顯得更加詭異。
謝淵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小女孩的爸爸作為一隻鬼,已經被僵屍女死死摁在地上。
僵屍女的爪子伸在男鬼面前,男鬼拚盡了全力架住這雙染著劇毒的爪子,咬牙堅持。
從謝淵的角度看,僵屍女頭頂黑發濃密,但奇怪的是,無論是前面還是後面,她都沒有僵屍標志性的青面獠牙,取而代之的,只有一條又粗又亮的麻花辮。
是的,就是古早鬼故事中那種前後都是麻花辮的樣子。
又是麻花辮女鬼又是僵屍又是小女孩媽媽的聲音,王記糕點鋪裡這隻鬼祟好像融合了不少傳統鬼的特征。
就在男鬼雙臂發抖,快要抵擋不住的時候——
謝淵抄起門邊放著的掃帚,精準地抽到了僵屍女頭上。
他這一抽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要是打人的頭,對方不死也得重傷,但打在僵屍女頭上,反倒是謝淵覺得手臂被震得發麻,僵屍女也隻往後仰了一下。
好在男鬼趁著這短短的一瞬從僵屍女身下逃脫,他不複之前和活人沒有兩樣的模樣,眼睛、嘴巴、耳朵和鼻子裡都流出了一股股鮮血,是七竅流血的死狀。
現在則更加淒慘,男鬼的胸口和四肢都被僵屍女的爪子戳出了洞,露出裡面可布的腐肉,他的身形也沒有之前那麽凝實,而是隱隱有著透明感覺。
“你回來啦!”僵屍女立刻轉移目標,黑色的麻花辮對準了拿著掃帚做出防禦姿態的謝淵,嘻嘻一笑,“你居然不跑,真可愛!”
“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嘻嘻嘻,我可是會一直追著你的——無論你逃到哪裡!”
“現在, 讓我懲罰一下你,怎麽能用掃帚打我的頭呢?”
僵屍行動不便,實際上它們的攻擊速度卻非常快,謝淵隻感覺眼前一花,黑色的爪子就已經到了他面前。
他手裡的掃帚像一根棒球棍一樣被他橫掃出去,橫掃的攻擊面積最大,是看不清對面位置時最簡便的快速應對方式。
一聲悶響。
掃帚和僵屍女的身體接觸,如同打在了銅牆鐵壁上,而那雙爪子也因此不可抑製地偏移,再次擦著謝淵的脖子劃過,險些留下傷口。
被僵屍的爪子劃破皮膚可是會中毒的,如果沒有糯米進行治療,中了屍毒的人就會逐漸變化成新的僵屍。
僵屍女飛快地將攔住自己的掃把折斷,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動,她又一次對準了謝淵,剛要跳——
謝淵說:“我要買糕點。”
僵屍女的動作硬生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