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溫以及下面屬僚、將領們,不是激進清流文人,就是如孫堅、公孫瓚這樣激進的將領,尚未擊退後路威脅時就突軍冒進,以至於前中後三軍嚴重脫節,致使近十萬漢兵全軍覆沒,只是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場大敗究竟意味著什麽。
董虎先知先覺,他一直疑惑,不解董卓是如何由一直被朝廷打壓的邊軍將領,驟然爬上的帝國權利巔峰?直至張溫主持的這場慘敗後,他才真正明白了,董卓的成功根本不是他人能夠阻止的。
後世人一直以為董卓進入雒陽時,所領的數千兵馬是涼州兵馬,一開始的時候,董虎也是這麽以為,事實上卻不是!董卓手裡根本就沒有三千湟中義從,沒有三千涼州鐵騎!
湟中義從有三個聚居點,其一是酒泉、敦煌郡的湟中義從,這一支是所有湟中義從的老祖宗;其二是河湟谷地內的“湟中”地區湟中義從,湟中地區臨近大小榆谷,算是半個高原人,這一支是大漢朝早些年從敦煌、酒泉那裡遷入的;其三是令居塞的湟中義從,這一支是因為護羌校尉常年征募湟中義從作為兵卒,長時間當兵,久而久之就成了湟中義從的另一個聚居點。
湟中義從是白胡,與黃皮膚的漢人、羌人有明顯的不同,因樣貌差異很大,所以一直被涼州羌漢百姓排斥,定居點也被極大的限制住有限的范圍內,遠不是涼州羌人那般散落的到處都是。
湟中義從胡的三個主要定居點都在金城塞以西,都在縱向南北黃河的西面,黃巾軍造反的同年十月、十一月時涼州各郡羌人造反,之後的數年中,朝廷平亂大軍就沒有一次越過金城塞,沒有一次殺過黃河西岸,而且董卓一直都被張溫、皇甫嵩按在後方,他根本沒有機會征募河湟谷內湟中義從,沒有機會接觸到令居塞內湟中義從,更沒法子跑去酒泉、敦煌征募。
在朝廷開始募兵征討涼州造反羌人的全過程中,董卓除了在六路大軍背後進入涼州出入口望垣外,董卓一直被張溫、皇甫嵩按在美陽後方,別說征募到三千湟中義從,他就連三千涼州兵馬都沒有機會征募,又哪來的嫡系涼州兵馬?
沒有湟中義從,沒有涼州兵馬,但董卓卻全須全影救回了三萬漢兵!
各路大軍折損殆盡,各路領兵大將軍中威望一落千丈,十余萬大軍僅存董卓一路滿員編制,無論朝廷如何擴兵,只要以三萬漢兵為骨乾組建,董卓就會成為朝廷大軍背後的老大,而這些兵卒都是平定黃巾軍的主力,是長安三輔的精銳。
平定黃巾軍的主力是哪些人?唐周一月份告密,二月份時張角三兄弟被迫提前造反,三四月份盧植、皇甫嵩、朱儁各領數萬兵馬離京平亂,正值寒冬之時征募兵卒,兵卒又都是從雒陽出去的,平定黃巾軍主力能是哪些人?除了雒陽本地人外,還能是哪些人?
賊人殺入右扶風,殺入了關中平原西面入口,一馬平川的關中平原,如此危急之下,在皇甫嵩尚未領雒陽精銳入長安三輔之前,抵禦侵入右扶風賊人的數萬兵馬,又是哪裡人?除了長安三輔本地的長安虎牙營、扶風雍營、扶風各鄔堡兵卒外,又能是哪裡兵馬?
美陽十余萬漢兵,除了雒陽、長安三輔兵馬外,基本上就沒有其他地方的兵卒,六路大軍僅剩下董卓路,也就是說,董卓已經成了雒陽、長安三輔所有兵馬背後隱形老大,這與董虎對董部義從的掌控是一樣的,哪怕董虎只是一介白丁,只要董部義從的臨洮兒郎骨乾聽他的,數萬、十萬、二十萬……哪怕百萬董部義從,無論誰做統兵將領,那都得老老實實聽從董虎一個白丁的軍令!
六路大軍僅剩下董卓一路的那一刻,董卓就已經成了美陽漢軍大營的老大,已經雒陽、長安三輔兵馬的背後老大,成了不是大將軍勝似大將軍的存在,只要雒陽朝堂發生變故,只要他進入雒陽,他就是帝國的太師,無人能夠阻止!
掌控了雒陽、長安三輔兵馬,掌握了帝國所有精銳,進一步是帝國太師,退一步也是關中王!
無人能阻!
之前董卓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朝廷兵馬背後老大的事實,直至先知先覺的董虎送了一封信件後,這才突然意識到,帝國權傾朝野的權利正向自己一步步走來。
董虎太過年輕,他只是看到了天下大亂後兵權的重要性,但董卓是誰?在大漢朝體制內混跡了二十年,遠比董虎沉穩的太多,他很清楚兵權的重要性,同時也知道世家豪門認同的重要性,很希望傾向於文人士子的兒子能夠回到自己身邊,能夠幫助自己籠絡住一些可用的文人謀士,可牛輔內心不願讓董瑁前來,一個遠在並州的董虎就讓他不知減少了多少威望,並不願意讓董瑁待在董卓身邊。
看了董虎信件後,張遼在第二日就領著五千幼軍騎離開了美陽,讓得了消息的張溫、皇甫嵩等人很是不滿,紛紛尋到董卓冷臉詢問。
董卓對自己一再遭受打壓極為不滿,見兩人不悅質問,同樣黑著臉對懟。
“若沒有美稷單於庭變故,五千幼軍騎自然是可以留在美陽,可虎娃與匈奴人大戰後,折損了如此之多兵馬,又要看押二十萬匈奴人俘虜,就算咱不願又能如何?”
說著,董卓又看向陰沉著臉的於夫羅、呼廚泉兄弟,再次開口。
“五千幼軍騎還都是些十五六娃娃,遠不如左右賢王兵馬更為精銳,皇甫中郎又何必在意那些胡鬧娃娃?”
於夫羅尤為惱怒皇甫嵩,若不是他前往美稷一陣假醉忽悠,自己也不會殺了那閹奴,父汗更不會討要個漢國公主,那該死的混蛋也沒有借口殺入美稷,一聽到董卓又要忽悠僅存的族人送死,拉著弟弟呼廚泉手臂就走。
“哼!”
“我族慘遭劫難,已經無力再戰,今日就回返西河郡!”
於夫羅、呼廚泉極為惱怒,美稷是別想回去了,那該死的小混蛋絕對不會同意,就算同意了,兩人也不敢前去,唯恐最後的四五萬族人也死了個乾淨。
匈奴人丟了族地,事前又有相助朝廷功勞,張溫、皇甫嵩心下也極為惱怒或憂慮董虎的繼續做大,在董虎信件送來之前,兩人就分別往雒陽送了封奏折,希望將殘存的四五萬匈奴人繼續安置在西河郡,安置在離石周邊,阻止董部義從繼續向南侵入。
西河郡的呂梁山以西、以及整個上郡都是黃土溝壑,地形複雜是複雜了些,卻無法真正阻止羌胡部族南下腳步,只有南下臨近長安三輔時,才會被真正山嶺阻攔住。
但很少有羌胡大軍向南侵入,主要原因是西河郡、上郡是真的窮,這裡黃土、溝壑較多,面積較大的土壩塬還能存著水源,還能挖深井取水,而這裡並沒有太大的土壩塬,是缺水較為嚴重的地方,羌胡大軍南下,就算想要劫掠到足夠的糧食輜重也極為困難。
若董虎沒有挑撥上郡右部匈奴與左部西河郡匈奴廝殺,並一舉乾掉了他們,朝廷並不需要太過擔心董部義從鬧騰,可現在的匈奴人殘了,理論上董虎已經霸佔了整個上郡和半個西河郡,朝廷就不得不考慮到董虎對長安三輔以及並州太原郡的威脅,也就有了將殘存匈奴人安置在西河郡治所離石周邊。
皇帝對董虎攻打美稷匈奴極為惱怒,但也只能乾生氣,尤其是朝廷六路大軍五路全軍覆沒後,對渾小子反而沒了丁點脾氣,等到郭勝日夜返回雒陽,將小混蛋的奏折擺在了皇帝案頭……
“陛下。”
郭勝沒敢抬頭去看皇帝,心下更不知是什麽心情。
“老奴……老奴以為……虎娃並無反叛心思,只因……只因那羌渠求親晉國公主,這才徹底激怒了他,還請陛下三思。”
……
“哼!”
過了許久,劉宏重重將董虎的奏折摔在桌案上,冷哼惱怒。
“那小混蛋與那幫匈奴人說了些什麽?”
“說那個什麽有罪推論,說誰得了好處誰就有罪!”
劉宏又拿起奏折,重重扔在郭勝腦袋上,幸好董虎的奏折一直都是紙張而不是竹簡,並未把郭勝砸了個滿面桃花開。
“誰得了好處?”
“是匈奴人嗎?”
“是朝廷嗎?”
“還不是那個小混蛋——”
劉宏大怒,大步站在郭勝身前,照著伏在地上的郭勝就是一腳。
“那小混蛋罵朕是爺賣仔田不心疼……若不是那小混蛋整日要造反,朕能這麽做嗎——”
皇帝大怒,郭勝挨了一腳也不敢開口辯解,只是撅腚趴在地上……
“哼!”
“諸位愛卿,那小混蛋就是個白眼狼,如今又當如何?”
一乾大佬相視,最後也都默默不語,朝廷十余萬大軍慘敗而回,就算想征募兵卒攻打也不可能,至於對鮮卑人拋媚眼……
司徒崔烈上前一禮,滿嘴的苦澀。
“老臣以為……此時不宜繼續激怒了那小子,還請陛下三思。”
劉宏張了張嘴,最後又一陣鬱悶重重踢了郭勝一腳,這才又一聲冷哼。
“哼!”
“給朕滾回雁門!”
“你個奴才給朕聽清楚了,若那小子敢踏過雁門一步,朕就砍你腦袋!砍你郭家滿門!”
皇帝大怒,郭勝更是心神驚懼。
“老奴誓死守住雁門,絕不讓任何人踏過雁門一步!”
……
“哼!”
皇帝惱怒,又踢了郭勝一腳才算作罷,回到座位前,正待開口詢問新晉寵臣蓋勳,嘴巴張開,這才發覺蓋勳已經前往了長安出任司隸校尉。
“臨洮小混蛋的事情暫且不提,美陽大敗又當如何?”
一乾大臣左右相視後……
“陛下,賊人正值兵盛之時,我軍小敗也算不得什麽,只需多招募些敢戰將勇,定然可一戰勝之。”
見何進開口,他人心下苦笑,但也不得不點頭讚同,一旁的張讓等人卻有些不滿開口。
“大將軍說我軍小敗,真是小嗎?近十萬兵卒丟了個乾淨也叫小敗?”
張讓抱拳道:“陛下,臣以為我軍初敗,軍中肯定怨氣深重,若不更換戰敗之人,來日再與賊人廝殺,軍中將士肯定疑慮重重而不敢再戰,唯恐再遭慘敗而死。”
一乾宦官全點頭讚同,何進皺眉不悅。
“黃巾賊人作亂之時,我軍初時也因賊人士氣正旺而難以擊敗賊人,之後不也是捷報連連?臣以為當此之時不宜臨陣換將而動搖軍心。”
自王允不知從哪弄了封張讓勾結賊人信件後,張讓就有些惱怒了何進,見何進再次開口支持張溫等人,陰沉著臉不悅。
“不宜臨陣換將而動搖軍心?十萬大軍幾盡全軍覆沒,大將軍以為軍心就不動搖了?”
“哼!”
“今日能丟了朝廷十萬大軍,明日是不是也要讓朝廷再丟十萬大軍?大將軍知道這些陣亡兵卒撫恤是多少?”
“四萬萬錢!”
“四萬萬錢只是撫恤!再次征募十萬兵卒,又需要多少錢?”
張讓對皇帝的性子極為了解,提什麽都不好使,可一提到“錢”時,立馬面色大變。
“換!”
“立馬與朕換人!”
張讓提到“錢”時,不僅皇帝劉宏面色大變,其余人也跟著面色大變,他人想要開口阻止,皇帝卻惱怒一擺手……
“趙忠。 ”
趙忠精神一振,忙上前跪倒。
“老奴在。”
“你來做車騎將軍,征募兵卒皆由你去做,絕不能讓他人再貪了朕的錢財!”
“老奴遵旨……”
“陛下萬萬不可……”
大將軍何進面色大變,不等他人焦急開口阻止,皇帝劉宏像是極為擔心他人又扒拉他的小金庫,大手一擺。
“朕意已決!”
“就這麽定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扒拉的錢財被人扒拉一空,那種痛苦是他人很難體會到的,根本不等他人力諫阻止,劉宏大手一擺,帶著幾個小宦官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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