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董瑁話語,董卓眼角余光掃了一圈,見皇甫嵩等人皺眉,心下冷哼不斷,臉上卻苦笑歎息。
“唉……”
董卓看向皇甫嵩,歎氣道:“虎娃是咱看著長大的,他啥都好,就是這性子太強!就比如這一次羌人造反。”
“虎娃先招募了兩千傭兵,兩千對戰兩千,虎娃不僅全殲了入境賊人,更是領兵殺入參狼谷,把原本每每作惡的參狼羌變成了為國征戰的義從胡。”
“虎娃年關時前往白馬羌,剛返回臨洮就又領千騎日夜奔襲叛軍輜重大營,以一千弱卒擊潰一萬五千反賊。”
“虎娃手中可用兵卒原本僅有五千,而且還有兩千女人,卻押解著近萬叛軍前來榆中殺賊,就是征戰了二十年的咱,那也是認為虎娃是在找死,可結果呢?虎娃一兩個月裡,不僅在十萬反賊面前種了田地,更是一舉奪回了榆中、勇士兩城。”
聽著董卓話語,中常侍郭勝神色鄭重,董卓卻苦笑哀歎。
“虎娃是咱看著長大的,在臨洮便是步下無敵,有萬夫不當之勇,可他卻每每操持低賤商賈之事,明明有獨領一軍之能,可你們聽聽那小混蛋的話語……”
“在高原放羊!難道不能在這裡看著那幫混蛋耕田放羊?嘿!小混蛋非得要去窮鄉避壤的高原放羊!”
董卓又是苦笑搖頭。
“換了任何一人都不會相信,可咱是信的,因為虎娃打小就是這性子,打小就不願意看到城外破廟裡有可憐孤兒,而這些孤兒大多都是因賊人殺人造成的,所以將軍才能從我兒嘴裡聽了兩種不同的安置。”
“雇傭兵是良善百姓,這才可以在這裡屯田,而那些烙字混蛋卻是反賊,雖不能殺,卻也不能輕易放掉,不能再讓他們禍害百姓,不能讓他們弄出無數孤兒,虎娃才要將他們丟入河湟谷地或高原。”
董卓嘮嘮叨叨這麽多,雖沒有明著拒絕皇甫嵩的“從事”征辟,可誰都知道,主管“耕種”從事隻得作罷。
董卓面上苦笑連連,一副極為惋惜的樣子,心下卻冷哼不斷。
皇甫嵩之前是北地郡太守,若那個時候說征辟“耕種”從事,那絕對有十足誠意,可現在呢?一個臨時征討平亂的將軍,又不是一地常設將軍,沒有朝廷的旨意,哪來的資格屯田?
沒資格屯田,又哪來的主管“耕田”從事?說到底還是看中了董虎手裡的兵馬,這與明搶董卓的兵馬又有什麽區別?
自一開始,董卓就把董虎手裡的兵馬當成了自己的,自己親兒子執掌兵馬大權,心下都不覺得爽利,又哪裡願意皇甫嵩伸手?
但體制內就是這個樣子,至少此時的董卓還沒有硬鋼上官的實力。
聽了董卓、董瑁父子話語時,皇甫嵩並未開口阻止,直至所有人都不開口,全都看向自己時,微微一笑。
“虎娃膽大,思慮之細致非常人可比,唯一的缺陷便是每每自行其是,若不能約束一二,沒有規矩終是不妥的。”
董卓眉頭微皺,心下卻也認可了這話語,就在這時,董瑁突然抱拳。
“將軍可能不了解虎娃,虎娃並非不能被約束,但要讓他心服口服,就如這次虎娃冒險出兵河湟谷地,不僅僅因為避免賊人趁機殺入涼州西北四郡,還因我軍糧食、牛羊、兵甲器具難以支撐敵我雙方長久對峙。”
“沒有糧食,沒有銀錢,破損的刀兵箭矢無法得到朝廷的補充,將軍覺得我軍可以支撐多久呢?”
“若虎娃不領五千騎千裡奔襲積石山,
將軍和諸位將軍恐怕也不會前來榆中,或許末將說了這些話語後,直至平定了賊人作亂,我軍恐怕也不會得到一刀一槍一甲一矢支持。” 董瑁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扶著拐杖站起,見他如此,董字軍團、傭兵軍團一乾將領紛紛站起。
“我軍什麽都沒有!”
“我軍自籌糧食,自備兵甲,自領一軍為國征戰平賊有問題嗎?”
董瑁像是被皇甫嵩的“規矩”激怒了,一臉冷漠抱拳。
“我軍從上至下,無一人是朝廷認可之將,除了下官得了個一無事事的從事外,數千臨洮兄弟姐妹無一人職司在身,皆是臨洮普普通通一百姓,只因參狼羌侵入家鄉,這才拿刀殺賊。”
“沒有糧食,沒有銀錢,沒有刀兵,一群只能躲在我數千臨洮兄弟背後的人,又有何資格對我數千兄弟指指點點?”
董瑁冷臉道:“規矩?將軍根本沒有將我軍當成規矩中的一員,又憑什麽要求我軍遵守將軍的規矩?”
皇甫嵩大驚,董卓正待驚呼訓斥,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牛冷臉開口。
“總管說的沒錯,朝廷屁個東西都沒給咱,憑啥還要咱跟著受氣?”
“就是!狄道發生危險時,李太守四處調兵也沒一人救援,還是大公子第一個救援的,他們卻不給咱們糧食,把咱當成小娘養的!”
“李太守最是忘恩負義,下次咱說啥也不救他……”
“哼!朝廷若是不喜,讓他們自己與賊人去幹仗好了,咱還回臨洮……”
“就是,還不如回臨洮呢,啥都不給,還要給咱們氣受……”
……
一群將領惱怒不滿,一屋子將領全面色大變。
“砰!”
董卓大怒,一巴掌將小幾拍成兩段,又一腳將斷裂的小幾踢飛,大怒。
“混帳!”
“哪個說什麽都不給了?再敢給咱瞎怎怎呼呼,都給咱滾出去!”
董卓暴怒,一乾人全都閉嘴不言,孫牛、胡三兩人卻頗為硬氣,梗著脖子別頭,但也沒繼續開口。
看到這一幕,董卓也暗自松了口氣,唯恐一幫混蛋當著他人面不滿對懟,心下也有了些後悔,後悔不該想著壓一壓五千人箭矢事情。
董卓狠狠瞪了一眼兒子,又向皇甫嵩、郭勝抱拳苦笑。
“還請將軍、大使莫怪,這幫混帳就是欠些規矩,咱回去一定好好訓斥。”
手裡一碗水沒端平,皇甫嵩也只能暗自苦笑,除了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外,又能如何?
不僅皇甫嵩,就是董卓自己也有想要打壓董虎的念頭,最為主要的原因就在於董字軍團、傭兵軍團發展的太過迅速,短短一兩個月,由原先的五千卒擴軍了三萬,這還不算狄道至榆中的一兩萬放羊民夫,若不敲兩下,賊人平定了,西北又冒出個老大的隱患。
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董虎一系將領卻頗為不滿,該拚命的拚命了,結果啥都沒有,朝廷沒有給錢糧,沒有給刀兵衣甲,沒有官職,啥都沒給,不指手畫腳還罷,按照傭兵的規矩,自己搶的就是自己的,沒人管也算不得什麽,可若連搶來的東西都要剝奪,那就不成了,而董虎帶人奔襲河湟谷地,目的就是去搶牛羊、奴隸或部族的。
董瑁帶頭反彈,雖惹了些人不喜,卻也明確了董字軍團、傭兵軍團的獨立作戰權,斷絕了他人想插手的念頭。
董卓心下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滋味,董瑁帶頭反彈,皇甫嵩和朝廷想要插手數萬遊離在外軍隊就難了,這對董卓是件好事,畢竟數萬大軍的核心是臨洮一系,是兒子統領的,可他也能感覺到,這一系兵馬,他董卓可以調動,卻同樣難以插手。
廳堂氣氛怪異,沒人願意開口,董卓看向皇甫嵩,皇甫嵩苦笑搖了搖頭,董卓沉默了數息後……
“虎娃奔襲河湟谷地,暫時還不知道最後結果,但咱們不能沒有準備。”
董卓看向兒子董瑁,猶豫說道:“瑁兒腿腳不好,可以領五千卒守榆中、勇士兩城。”
董瑁看向董字軍團第三步兵營營帥刑勇。
“刑勇。”
刑勇上前,叉手抱拳。
“末將在。”
“領所部守榆中、勇士。”
“諾!”
董瑁擺了擺手,刑勇叉手抱拳後退。
……
過了好一會也沒聽到董卓開口,董瑁猶豫道:“父親可還有調動?”
董卓一陣無語,誰才是老子、兒子?董卓鬱悶, 皇甫嵩更覺得憋屈。
“周司馬所部薄弱了些,朝廷援軍未至……”
皇甫嵩話語未說完,董瑁看向董字軍團第二步兵營營帥董耀。
“董耀。”
董耀大步上前,叉手抱拳。
“末將在。”
“領所部暫入平亂大軍右軍。”
“諾!”
董瑁話語剛落,董卓就急眼了……
“孫牛、姚山、華雄、董信。”
孫牛、姚山、華雄、董信齊齊上前,抱拳躬立。
“兩軍暫合二為一,華雄為主將,董信、孫牛、姚山依次任戰鬥一二三副隊,暫入父親名下。”
“諾!”董信抱拳。
不僅華雄自己沒想到,孫牛、姚山同樣很意外,反而董信無任何表情,先於三人躬身領命,三人方才慌忙抱拳。
董瑁看向廳堂內唯一的一名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調入輜重營的三丫。
“董三丫。”
三丫上前抱拳。
“末將在。”
“領輜重營暫歸入郭公名下,為大軍運輸輜重物資。”
“諾!”
郭勝一愣,他沒想到董瑁竟調一部兵卒入自己名下,但他並未開口反對,只是向董瑁微笑點頭,好像對此很滿意。
董瑁向皇甫嵩、董卓、郭勝三人抱拳,神色鄭重。
“我軍與朝廷軍職升遷考核不同,三位大人可以讓其獨居一處,或是另遣一將統領,但不可將其打散、隨意調動,除非三位大人,或朝廷戰後依然養他們,反叛與否也與我軍無關,諸位自負其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