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個頭不高,與其他人春風滿面相比,有些陰鬱、消沉的他並不顯眼,董虎卻相信,任何一個後世人見到他,都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戎馬一生,一手創建了曹魏江山的梟雄。
看著沉默不語的曹操,自來到這個世界,董虎無數次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個時代存活下去,不知道面對電視裡的英雄豪傑們時,又該是怎麽樣的心情……
看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頹廢的曹操,過了好一會,歎息一聲,向曹操鄭重抱拳一禮。
“虎娃尚還年幼,讀書也是一知半解,若是言語不敬,還望兄長莫怪虎娃張狂!”
曹操愣了下,抱拳還了一禮,又苦笑一聲。
“董大使說的沒錯,黃巾賊只是群被人蠱惑的農夫,隨著時間,朝廷肯定會逐漸扭轉頹勢。”
曹操只是隨口應和了句,“打人事件”對他的打擊太大,想要埋怨、憤恨誰都找不到對象,心下滿滿苦澀,卻又說不出口。
當日王允扔竹簡打的郭勝滿頭鮮血,曹操出口大罵,所有人都以為是曹操激憤之下動手打的人,包括郭勝也以為是曹操動的手,對他尤為憤恨、惱怒,在皇帝面前狠狠說曹操比董虎還要不知穩重、持重。
曹操戎馬一生,自是極為喜愛統兵征戰的,好不容易可以募兵統領數千精銳,就因一時算計……
曹操算計的很清楚,打人的竹簡是王允的,只要他人看到打人的竹簡,肯定就知道了打人者是誰,於公,斥責閹黨禍國,他曹操是大大的為國為民的清正大臣;於私,他替王允擋住災禍,人品自是沒的說。
可他又哪裡算計到袁紹竟偷偷把竹簡帶出了皇宮,本來算計好好的,竟成了不是屎也是屎,曹操不想背負打人罪責都不成。
打人就打人吧,背黑鍋就背黑鍋好了,可王允又先於曹操一步投案自首……
禦史沒了,騎都尉沒了,成了大將軍府掾,被袁紹拉入大將軍府時,重要的職司已被他人瓜分完了,他也成了可有可無的人,偏偏他還不得不進入大將軍府任一閑職,要不然他這輩子都甭想再出仕任職,而且也只有通過何進、何皇后的門路,才能避免整個家族被內廷宦官打壓。
怨恨郭勝?
怨恨王允、袁紹?
曹操心下怨恨、憋屈無數,偏偏卻沒法子開口與人說。
郭勝可不理會曹操鬱不鬱悶,若不是何皇后求情,吃了這麽大虧的他絕不會輕易放手,見董虎頗為親近曹操,郭勝唯恐費了牛九二虎尋來的兵馬便宜了別人,忙拉著董虎手臂。
“來來……”
……
“諸位大人一同宴飲……”
……
郭勝很是不願意讓董虎與他人接觸,拉著他進入一輛豪華馬車,身邊除了大丫收養的四個養子外,九副將皆在一名小宦官帶領下前往新駐地。
駐地在雒陽城西十裡的上林苑,是這段時間朝廷招募兵卒的駐所,招募兵卒前往了潁川,這裡的營地也空了,正適合當做萬人董部義從的臨時駐地。
萬卒入京,皇帝劉宏對他顯得極為鄭重,特意在德陽殿安排了宴席,三公和諸位大臣都在。
初次見到消瘦的能被一陣風吹走的皇帝,董虎也嚇了一跳,這與他在電視中見到過的劉宏有很大的不同。
皇帝劉宏好像很不喜歡董虎身上的破爛、風塵,一見面就問他何時出兵的問題,董虎在大殿中顯得很是恭敬,再次把幾陽亭外話語說了一遍,緊接著就是三公和一些大臣問話,問題大差不差都是擔憂賊人太大,擔憂被困在長社的皇甫嵩、朱儁等人出事……
皇帝、大臣們的問題都差不了多少,董虎也很恭恭敬敬一一回答,看著眾臣默默點頭的樣子,像是對他的恭敬還算很是滿意。
頭戴鳳冠,身穿紅黑貴裝的何皇后顯得很是雍容大度,也讓董虎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何皇后一邊傾側著身體為劉宏倒著酒水,一邊微笑開口。
“臣妾覺得董小將軍話語是有些道理的,此時看著賊人勢大,實則勢頭已經降了下來,有悍勇將士奮勇殺敵,頂多半年就能將賊人平定,陛下還是莫要太過擔心。”
劉宏正要點頭,一旁的董太后不滿冷哼。
“哼!”
“說的都很好聽,可每日傳來的消息都是壞消息!”
一家三口當堂互懟,堂下一乾大臣們全抱腹低頭不語。
董太后冷哼不滿,看向郭勝下首的董虎,再次不滿冷哼。
“哀家最近聽了些他人話語,說是董小將軍最善奔襲直擊賊人巢穴,哀家想聽聽,賊首聚賊眾二十萬於巨鹿下曲陽、廣宗兩城,你一娃娃又如何可破賊?”
眾臣不由一陣皺眉不悅,不是因為他們不想讓董虎賣命,而是因為河北居住的大多都是劉姓宗室,僅冀州一地就有大小諸侯國(縣)百十,而南陽、潁川賊人才是對各大世家豪門威脅最大的敵人。
董太后問話,不管態度如何,董虎都不能視而不見,放下竹筷向董太后抱拳。
“回太后。”
“賊人若二十萬盤踞一處堅城不出,小將無法短時間內拿下。”
董虎看向一臉不屑的董太后,再次抱拳開口。
“臣在涼州平賊時,一共有三次與敵爭鬥,一次在狄道城外夜襲賊軍輜重大營,一次在榆中城下,一次迂回奔襲賊人後方河湟谷地。”
“除去榆中城下外,董太后也能看臣奔襲敵人所在皆是賊人要命且空虛之地。”
眾臣皆默默點頭,即便是坐在何皇后身旁的小公主劉妍,小腦袋也不由連連點動,看的董虎心下一陣好笑,一小丫頭又懂得個甚?
董虎抱拳道:“兵法言攻敵必救,不是指攻打敵人最強的要害,正如臣三次大戰中,狄道城下閻行萬五大營,以及金城塞中賊人,若能正面擊敗賊人,自無不可,無論臣有無足夠兵力,強攻兩處都會讓臣折損更多兵卒,如此要害,即便可攻打也非明智之舉。”
“當然了,即便非明智之舉,也不能任其做大,也不能置之不理,故而狄道城由皇甫將軍領兵萬五以擋閻行,故而臣在拿下榆中、勇士兩城後,留三萬董部義從以擋金城塞賊人,避免賊人或向北進入安定郡,或自漢陽郡繞道隴西郡背後,截斷狄道城後路。”
“控制賊人,避免賊人蔓延,避免賊人對大漢朝繼續造成損失,穩定後方安定民心,臣以為這些才是當下最緊要的事情。”
董虎繼續說道:“黃巾賊宣揚邪門歪道,與百姓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之語,此等言語乃亡國換朝之語,黃巾賊雖弱小不堪一擊,然陛下不可輕視之,當以謀篡社稷敵國待之。”
“將黃巾賊以一國待之,今時便是兩國相爭……臣說此等話語,還請陛下諒解。”
看著皇帝劉宏,以及一些大臣陰沉著臉,董虎也不得不起身鄭重抱拳。
“得民心者得天下,黃巾賊也好,或是任何形式的民亂,都應該以一改朝換代大敵待之,正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之言,事涉宗廟社稷大事,都不能輕而視之,都應謹慎待之。”
“兩國相爭,此乃國運相爭,國運相爭……相爭的是民心所向,何為民心?孟子言:所欲與之聚,所惡勿施。”
“何謂‘所欲與之聚,所惡勿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民心即利心,即與民以利。”
董虎說出這話語後,群臣全都神情凝重,皇帝劉宏也挺直了些身體。
“聖人言之過大,臣以為當從政治、軍事、禮教、律法、民生經濟等方面進行,如何制定寬待於民的國政,如何禮教於民,如何懲戒不法、與民聲張正義,這些不是小臣的事情,小臣只能勉強算是一統兵小將,即便如此,臣心下也覺得沒資格當著陛下言及事涉帝國軍事,但太后相問,臣也只能說幾句妄言,還望陛下恕罪。”
劉宏雖混帳事情做了不少,但那也與曹操、袁紹少年紈絝世家子所作所為一般無二,這不代表世家子一般的劉宏就什麽都不懂,他能分辨出董虎話語裡的好壞。
“愛卿但說無妨,即便有些不妥, 朕亦不怪罪。”
皇帝開口,董虎沉默片刻……
“國運相爭,爭的是民心所向,說白了就是攻守之道,軍事如此,國朝政治、文教禮法、律令律法、民生經濟亦是如此,無非就是大漢朝在各個方面做的更好些,至少要比作亂賊人要好些,有了對比後,賊人就算想蠱惑百姓造反也不能。”
“國運相爭,攻守之道,國運先機在哪一方?臣以為,哪一方保持進攻的姿態,國運先機就在哪一方。”
“以此理而論,看起來國運的一方在黃巾賊,因為他們是進攻的一方,而朝廷是被動抵擋的一方。”
董虎說道:“臣說這話語,陛下心下肯定是不舒服的,可陛下也當看到,幾十近百萬黃巾賊造反,這絕對不是一日兩日能夠聚起的造反,如此之久也無人警示朝廷,宣揚如此動亂天下妖言異語蠱惑百姓,禮法教民上也肯定是有疏忽、不足的。”
“因種種不足而讓我朝在局部處於弱勢,但這並不能說明朝廷就真的在國運先機上處於弱勢,事實上,大漢朝擁有絕對的優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