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胡三、孫牛等將領對蔡邕一再尋董厚的麻煩有些不滿,但他們都知道老人與董虎的關系,什麽都沒說,冷著臉帶著一幫將領離去,而這也讓路粹暗自擔憂,可他也沒有太好法子。
“先生,你真的願意看到四百年的漢室倒下嗎?”
將領們一一離去,就連劉妍也離開了廳堂,就在蔡邕準備起身時,荀彧突然開了口,聽到他的話語時,路粹本能的有些緊張、擔憂,先一步開口反問。
“文若,你覺得朝廷還能否繼續存在下去?你與曹孟德相交莫逆,史侯上表薦舉他為廬江郡太守,若他是忠臣,又因何要過江前往吳郡?”
荀彧張嘴正待解釋,路粹再次鄭重開口。
“文若莫要替曹孟德辯解,我軍探子雖然無法深入沛國境內,但路某也非蠢笨之人,曹孟德有兵四千,紀靈領兵兩萬,雙方若交戰廝殺在了一起,曹孟德又怎會毫發無損?”
“就算袁術兵盛,曹孟德主動避戰以存實力,那也應該北上與朱公偉合兵一處,借助朝廷之力前往廬江郡,而不應該是自廣陵郡南下吳郡。”
蔡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當代第一史學家,他的學生弟子大多也都是玩“虛”的,對軍政並不是特別精通,就算五軍都督府將豫州軍情送到路粹面前,他也是看不懂,隻以為是曹操戰敗而逃,可五軍都督府內不僅有一群涼州老將,也有一群專門謀劃的長使參謀,他們又如何看不到曹操的異樣?
荀彧想要辯解,可聽了路粹話語,臉上也多了些失落……
“袁本初驅逐韓馥,自命冀州牧;去歲冬,公孫瓚殺幽州牧劉虞,上表自稱燕侯;且不提曹孟德欲掘梁孝王墓穴,僅他擅自南下進入吳郡,又豈是忠臣?袁公路若是忠臣,又因何出兵驅逐曹孟德?”
“敢問文若,天下諸侯皆不尊漢室知命,漢室能否中興?”
荀彧不悅道:“君明臣賢,民心向漢,漢室如何不能中興?”
路粹好像對荀彧空洞話語不滿,皺眉道:“文若就算心向漢室,也當能看到青州、兗州民心所向何處,又何必自欺欺人?”
路粹心有擔憂,擔憂蔡邕成了另一個劉妍,擔憂涼並系文武對都察院不滿,對荀彧也不怎麽客氣。
荀彧、路粹在廳堂內爭鋒,董虎卻沒有想象中的惱怒,如同犯了錯的劉辯有些疑惑不解,頻頻偷偷抬頭觀察他的臉色……
“啪。”
董虎照著劉辯腦袋就是一下,臉上卻掛滿了笑意。
“幫助朝廷出謀劃策,讚助劉備與咱乾仗,不老老實實躲在宛城,偏偏作死跑到咱面前,而且還是與荀文若一起前來,你長了幾顆腦袋?”
劉辯腦門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連連擺手。
“不是的不是的,是……是阿娘擔心阿姐……”
“哦?”
董虎一愣,下一刻又很是認同點頭。
“確實,你姐越來越胡鬧,也確實該嫁人了,咱也不用整日如此頭疼……”
董虎確實對劉妍頭疼不已,不是他整出的“朱儁”事件,即便劉辯弄出“曹操、劉備”事情,已經有了“反叛”意味,他都不會太過在意。
幫助朝廷出謀劃策,讚助劉備兩千兵馬口糧,確實有“背叛”的意味,但同時也加劇了襄陽朝廷與曹操、袁術的裂痕,江南也只會更加混亂,曹操、袁術(或孫策)、劉備都是一時人傑,朝廷想解決掉他們尤為困難,而他們想明目張膽的乾掉朝廷同樣困難無比,幾方勢力就會陷入長時間的拉鋸戰,而這對於董虎來說是最好的局面。
讚助劉備,事實上就是讚助朝廷,而豫州已經不能算是朝廷的地盤了,朱儁也必須看陶謙、袁術以及豫州本土家族的臉色,各家心懷鬼胎算計頗多,這又是一個混亂,又為董虎創造了一個有利的局面。
劉妍、劉辯的“背叛”看似有些隱憂,造成的結果卻對董虎更為有利,而且對於董虎來說,姐弟倆的隱憂也根本算不得什麽,僅姐弟兩人與董部義從糾纏在一起的因果,劉協和朝廷就不可能真正相信他們。
董虎相信,劉辯上表“曹操擔任廬江郡太守”後,朝堂上也一定會對此事爭吵許久……
“要說政治智慧,你姐弟倆加在一起也不如你娘,把你姐帶回宛城也算是不錯,省的她這麽胡鬧下去,惹得軍中上下都不滿,對你家終究不好。”
劉辯心神一顫……
“你可有說服了你姐?要不要咱把她綁起來送去宛城?”
劉辯心下一陣哀歎,他只是膽子小點,人卻不笨,知道大兄心胸不比他人,薦舉曹操也好,讚助劉備兩千兵馬也罷,這些都是小事,至少他相信,大兄是不會在乎這樣的事情,可姐姐的所作所為涉及到了兗州、青州的安穩,性質就不同了,也很容易激怒了董部義從上下……
“阿娘……阿娘說,大兄若是願意,可以……可以娶了姐姐,姐姐生了孩子就不會這樣了……”
“啊?”
董虎一愣,又堅定搖頭。
“你小子可別害咱,就你姐姐那般性子,咱若娶了她,那還不知會惹出多大的事情呢!”
“不是,不是的,阿娘說,就是因為大兄不理姐姐,姐姐她才會一再給大兄製造麻煩的!”
劉辯忙把阿娘話語說了出來,腦中卻浮現阿娘的擔憂,情緒又有些低落。
“大兄說過惡因惡緣的最後一定是惡果,知道大兄心胸寬廣,能夠容忍辯弟和姐姐支持朝廷在江南立足,能容忍辯弟送與劉備兩千兵馬口糧,卻不會容忍姐姐把青州、兗州弄亂了,姐姐越是如此,大兄也越發會惱怒、厭惡姐姐。”
“可……可姐姐真的不是想與大兄為敵!”
“真的!”
董虎一陣無語,又發覺劉辯真的很聰明,很是拍了下他肩膀。
“你小子倒是精明,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不能碰觸。”
說著又歎氣一聲。
“咱一直把你們姐弟當成弟弟妹妹,她與咱搗蛋,咱也不會把她怎麽樣,頂多把她抓起來關上幾日,你和嬸娘沒必要太過擔心安危之事。”
“但你說的也沒錯,惡因惡緣的最後一定是惡果,咱可以不在意你們的所作所為,權當是叛逆期的娃娃,可軍中將領會不滿的,而且不滿聲音也會越來越大,咱也不可能對軍中不滿置之不理,到了最後,你們母子三人就只能居於長安一處院落。”
劉辯心神劇震,他最怕的就是囚禁的日子,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董虎蹲下身子,用著手指在地上畫著五子棋盤,劉辯也一聲不吭蹲下……
“咱與你說過,咱願意給劉協一個機會,你想幫他咱也不會理會,但你心下應該清楚,今日與王莽篡漢時不一樣了。”
董虎下了一顆石子,劉辯想也未想就落下一個小木枝,見他如此迅速落子……
“呵呵……”
“看來你小子的棋藝又更上一層樓了!”
說著又歎息一聲。
“咱不知道襄陽朝堂上的實情,但咱也能猜測出來一二,劉表一定會成為叔父那般權臣,朝堂上也一定會陷入再次爭鬥之中。”
“這是漢室幾百年來的政治常態。”
“劉協和舊臣若能穩重一些,就應該接受權臣執政局面,就應該努力維持上下一心,只有如此才有可能中興漢室……但這是不可能的,遠的不提,僅看一看你姐的所作所為就知道了結果。”
劉辯迷茫抬頭,董虎像是沒有看到,只是落下一子。
“咱借口查抄了青兗富戶家族的田地,失去了一切的他們就全都圍攏在你姐身邊,所為何?”
“還不是想奪回他們的田地?”
“跟隨劉協逃入襄陽的大臣,他們同樣丟失了一切,唯一能讓他們重新奪回一切的,也只有獲得官位、權利,也只有從荊州身上獲得他們丟失的一切,故而爭鬥是必然。”
“大兄……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些?”劉辯突然開口。
董虎裝模裝樣緊皺眉頭,說道:“危急……危險中又夾帶著一線生機, 就比如咱吧,咱自臨洮征募兩千傭兵開始,咱和咱的兄弟就一直遭受到你爹和朝廷的打壓,董部義從上下,包括咱和咱的兄弟都一直很窮,即便是現在咱的兄弟也都是一群窮鬼。”
“呵呵……”
“看似咱有千萬頭牛羊,看似錢莊內儲存了些錢財,看似咱擁有無數田地,事實是咱和兄弟們都很窮,因為所有的財富都算是兄弟們公有的,主要是維持龐大的軍隊開支。”
“當然了,咱和兄弟們若是想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隨時都可以,因為咱和兄弟們已經佔據了足夠多的地盤、人丁。”
董虎笑道:“咱與你說這些,你懂咱的意思吧?初時困難,地盤狹小、人丁不足,艱苦一些算不得什麽,但只要上下一心,只要咬牙負重前行,日後就會有足夠大的地盤、官職、權利分配。”
“所以呢,內鬥不內鬥,這不是咱可以決定的,而是朝堂上的大臣們自己決定的,他們若能識大體、顧大局,自然會上下一心殺出一片天地,可若嘴裡忠義,行動上卻自私自利,又如何在天下大亂之時重拾山河?如何重塑漢室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