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虎記憶中,山西是個很容易遭受旱災的地方,他也沒聽說過太原有“昭余澤”這般百裡大湖,在雁門郡時就知道太原郡有這麽一個大湖後,他就本能地想要保護起來,想著用水泥堤壩將大湖圍攏起來,想著人工建造一些水渠、河流,造福子孫千萬代什麽的,而當下這片大湖也確實在造福沿湖八個縣的百姓。
太原郡是並州最富裕的地方,也是並州的腹心,五萬青壯雖然被劃入了屯田兵序列,但董虎並不打算讓太原郡也變成了第二個雁門郡,並不準備常年保持數萬常備兵的規模,隻準備保留日常的五千正兵,也就是每個軍屯重鎮隻保持五百正兵,以及為五百正兵提供糧食輜重的五百輔兵,剩下的全部劃入每五日一練的役兵。
東線軍團牽扯了董虎很大一部分精力,剛剛殺入太原郡時,董虎就算不與董瑁一同留守在晉陽城內,也當坐鎮在昭余澤大湖,坐鎮在圍繞在大湖周邊的八個縣城內,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主持軍屯的事情,而不是跑到上艾縣坐等黑山軍和東線軍團的消息。
上艾縣偏離昭余澤大湖三百裡,道路又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僅往來送遞消息就需要將近十日,這讓董虎心下有些焦躁,偏偏卻又無可奈何,可他不知道小公主、盧植、郭勝、董旻等人竟把東線一萬五千兵馬帶跑了,直至黑山軍王當、孫輕帶著十余名黑山軍前來相見時,這才知道自己的兵竟然跑去了雒陽……
“砰!”
董虎大怒猛然站起,當著張白騎等人的面一腳將小幾踢飛,嚇得王當、孫輕十余黑山軍轟然站起,齊齊拔刀指著黑著臉的董虎,亦有數十兵卒闖入帳內……
“哼!”
自己強攻天門關,舍下正在設立的十個軍屯重鎮而跑來上艾縣,不就是擔心東線兵馬的安危嗎?這下好了,一兩萬兵馬乾脆舍下自己跑了個乾淨!
驟然聽了王當、孫輕等人話語,董虎一時間沒能控制得住情緒,不僅他如此,董重同樣陰冷著臉。
“大兄!重不相信兵卒逃離,讓重前去雒陽!”
“晚了!”
董虎擺了擺手,闖入帳內兵卒捶了下胸後退了出去,王當、孫輕等人相視後,也抱了下拳再次坐下。
在一乾人驟然緊張時,董虎就強行穩住了怒火,他不是不能讓胡三帶著兵馬前往雒陽,而是惱怒沒有自己的軍令而擅自更改自己的戰略目的,無論他是不是拿下了太原郡,無論是不是戰略目標已經達成,在沒有自己的軍令時,劉妍、盧植等人竟然擅自帶著軍隊南下雒陽,這與軍隊叛亂沒有任何區別。
董虎將董重按坐下後,走到王當、孫輕對面坐下,盡管他壓住了心下怒火,臉上卻還是有些僵硬。
“你們說得有道理,若你們想造反殺陛下,根本沒必要藏頭露尾,本將軍相信你們所說話語,你我能聚在上艾縣,也都希望兩家能夠和平相處。”
王當抱拳道:“董將軍說的是,大帥讓小人前來,就是不希望你我兩家起了衝突。”
董虎強攻下曲陽時,王當就是僥幸逃脫的一名黃巾軍小帥,他知道董部義從的強大,在董虎面前還不敢太過猖狂。
“客套的話語咱就不說了,裴元紹、黃龍他們也早就與你們說了咱的心意,張將軍和諸位若願意跟著咱混事,那沒得說,日後諸位就是咱虎娃的兄弟,除太原郡、上黨郡之外,張將軍可以任選一郡任太守,之後咱拿出二十個縣令給予諸位兄弟,由諸位自己分配。”
“當然了,元紹、黃龍他們也肯定與你們說了我軍的規矩,十萬黑山軍也需要放下刀劍,青壯些的可以轉而為屯田兵卒,若實在不願,咱虎娃也不勉強,分了田地後成為並州的農夫也是可以的。”
若是中平元年時,在黃巾軍戰敗後,只要誠心招撫,很容易解決了黃巾軍,可這都好幾年了,黃巾軍也成了流寇性質的諸侯,想要讓上層的大小頭領徹底放下權力就有些困難了,而且所需的時間也更長。
董虎有被黑山軍拒絕的心理準備,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過著急。王當、孫輕與幾人交換了下眼神後,王當再次抱拳開口。
“王當雖是一介山中野民,卻也知道董將軍的仁德,王當心下願意歸附將軍,只是……只是兄弟們還有些憂慮,若是將軍能讓我等兄弟留在上黨郡……”
“你們不能留在上黨郡。”
董虎想也未想直接搖頭拒絕,也將王當話語堵在了嘴裡。
“想來諸位是知道離石匈奴勾結郭太所領白波軍造反的事情,也當知道於夫羅、呼廚泉所領的數萬匈奴人逃亡了何處。”
董虎提著一袋酒扔向有些緊張的王當,說道:“咱虎娃喜歡把話語挑明了,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頭,不喜歡遮遮掩掩弄的大家相互猜疑。”
“黑山軍與白波軍雖說沒有太大的乾系,但兩者卻同屬於黃巾軍一脈,是三十六渠帥的一員……或者說是遺部,今日於夫羅、呼廚泉勾結郭太殺入太原郡,明日那於夫羅、呼廚泉也可以說服張燕將軍一同造反。”
“董將軍……”
“王將軍且莫著急,先讓本將軍把話語說完。”
董虎看著一乾黑山軍將領,神色鄭重。
“無論諸位當下是如何的開口不願,或是張燕將軍如何的不願,但有些事情並不是願意與否的問題,有很多事情都是讓人很無奈的事情,諸如……朝廷把咱的兵馬帶去了雒陽,咱總不能因此事惱怒而造反吧?”
“當下諸位不會與匈奴人在一起,不代表日後也不會,畢竟你們與匈奴人並無太大的仇怨,因郭太所領的白波軍緣故,黑山軍反而與匈奴人有了些聯系,這點卻是真實存在的!本將軍相信,他們也肯定向太行山遣派過使者,肯定有想要說服諸位的舉動,張燕將軍和諸位也一定會對此事有一些爭論的,甚至在本將軍尚未奪回太原郡之前,黑山軍上下甚至更為傾向於聯合白波軍、匈奴人。”
王當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辯解,卻又沒辦法辯解,董虎不是個蠢貨,這些事情都是明擺著的事情,於夫羅、呼廚泉兄弟勾結郭太所領的白波軍造反,雙方的兵力將近二十萬,盡管大半是些老弱婦孺,卻也足以拿下人丁二十萬的太原郡,但這只是相較於太原郡一地,而他們還要面臨北面的董部義從、南面的河東郡朝廷夾擊。
南北各有強敵虎視眈眈,於夫羅、呼廚泉、郭太等人是不足以同時應對兩個強敵的,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盟友,而黑山軍就是天然的盟友。
黑山軍在太行山上生存,東面是冀州、西面是並州太原郡、上黨郡,這些地方都是朝廷的地盤,在夾縫中的黑山軍可想其艱難,可若白波軍、匈奴人佔據了太原郡,即便不是黑山軍的盟友,太原郡、上黨郡也從敵人轉變成了路人,黑山軍也就不需要再應對西面帶來的威脅,只需要應對東面的冀州即可。
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在離石匈奴和白波軍一同殺入太原郡時,黑山軍、白波軍、匈奴人就成了天然的盟友,唯一有些差別的就是黑山軍暫時沒有公開造反而已。
董虎不相信於夫羅、呼廚泉、郭太等人會愚蠢的對黑山軍這個潛在盟友視而不見,王當等人相視後,對董虎的話語也沒有繼續辯解,好像也默認了此事。
“本將軍有理由擔心黑山軍與匈奴人勾結,更何況數萬匈奴人也逃入了上黨郡山嶺之中,而那裡卻是黑山軍的地盤,除非黑山軍能夠砍下所有匈奴人的頭顱,用數萬顆匈奴人的頭顱來證明!”
董虎不置可否笑了笑。
“匈奴人殘部還有數萬人,想來諸位是不大可能與之拚殺在一起的,當不會愚蠢的自損數萬人來圍剿了那些賊人。”
“所以呢……諸位若是有心做咱的兄弟,諸位頭領都不能在太原郡、上黨郡為官,而且暫時也不能統領兵馬,這是咱虎娃的條件。”
“當然了,你我兩家初次見面、接觸,本將軍有理由疑慮黑山軍是否會勾結匈奴人造反,諸位也有理由懷疑咱和咱的兄弟會不會卸磨殺驢, 會不會奪了諸位的人馬後砍了諸位的頭顱。”
“信任不是一日兩日建立起來的,咱今次前來上艾縣,沒有期望著幾日內就能消弭了兩家的疑慮,但你我兩家建立一定程度的信任……甚至合作還是可以的,至少你我兩家並無化不開的仇怨。”
聽了這些話語,王當、孫輕等人明顯松了口氣,黑山軍現在的處境並不是很好,若是匈奴人、白波軍能在太原郡站穩了腳跟,對於他們來說,即便是造反了也無太大關系,畢竟他們有了後路可退,可現在不成了,董虎所領的數萬精銳奪回了太原郡、上黨郡。
冀州牧王芬也不知從哪尋了些人裝成了黑山軍,無論黑山軍如何辯解,或是他人如何的對蒙面的黑山軍真假懷疑,黑山軍也是造反的一員,之前的招撫安定也被徹底破壞掉了,東面的冀州肯定會不住攻打太行山黑山軍,就在這個節骨眼時,匈奴人又逃入了山中,土地貧瘠的太行山又要增加數萬張嘴,為了不足的糧食,雙方若不能侵入冀州劫掠補充,就只能彼此相互爭鬥廝殺。
一面是東面冀州的威脅,一面是內部太行山上的爭鬥,若再讓背後的並州董虎也摻和了進來,黑山軍還能否支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