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綠柳莊進入忙碌的耕種時節,裴越也迎來穿越之後最悠閑的一段時光。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他每天的生活規律又簡單。早上起床後,在前院中庭裡做兩套廣播體操,與席先生和桃花一起用早飯,然後上午在家中看書,書的種類五花八門,是他讓鄧載和王勇趕著驢車去都中拉回來的。他讀書不像裴雲那樣字斟句酌,而是提綱挈領,其中史書為重點,至於那些經義子集詩詞歌賦,不過是隨便翻翻,不求甚解。
中午飯後睡個午覺,下午便在莊子裡閑逛,與得閑的莊戶們閑聊,問他們一些簡單的問題,諸如家中境況、田地收成乃至於子女嫁娶等等。
傍晚時分,若是沒有下雨,他會在莊外的直道上慢跑幾個來回。
剛開始的時候,莊戶們都很好奇,尤其是那些大媳婦小姑娘們,總是忍不住偷偷瞧著這位三少爺的身影。如此十來天后,眾人便見怪不怪,只是心裡偶爾納悶,少爺說他這是在鍛煉身體,真想鍛煉扛著農具下地不就行了嗎?
吃完晚飯後,裴越習慣性地去書房,一個人寫寫畫畫。席先生便回房中歇息,桃花則在後院小廳裡跟齊大娘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聊著天兒。
這位齊大娘燒得一手好菜,是裴越讓老者鄧實幫忙挑出來的老實人,同時還招了一位名叫周達的老蒼頭。周達就住在大門旁的門房裡,平時幫著攔一下熱情的莊戶們,否則是個人都往裡面進,手裡總是提著臘肉蔬菜,裴越和桃花實在是應付不過來,至於席先生肯定是沒興趣理會這種事。
齊大娘主要負責家中的一日三餐,對此桃花有一些不滿,因為廚房是她的地盤,不過裴越看著她比自己還要瘦弱的身體,實在不忍心繼續摧殘這個也才十四歲的小丫頭。除了做飯之外,齊大娘也會幫著桃花收拾一下家裡,一老一少倒是相處得很融洽。
對於齊大娘和周達能到少爺府上做事,不知有多少莊戶打心眼裡羨慕。
且說那少年鄧載被裴越選中之後,第二天清早一言不發地出門,讓鄧實滿心擔憂,生怕這個孫子真的回不來。好在傍晚時分,他安全地回到莊上,只是往常木然的臉色終究多了幾分懼色。
他完成了裴越的囑托,將那封信交到那座青灰色建築裡的中年大官兒手中,又去太平錢莊將銀票換成了銀錠。
裴越沒有食言,當場便將鄧載的身契取出來,可是鄧載卻沒有接。
少年說,他叔叔鄧忠戰死沙場之後,原本無後,後來鄧實將他的弟弟過繼到鄧忠名下,承繼香火。鄧載想把這個名額讓給被過繼到叔叔名下的幼弟,裴越自然不會反對,同時對這個面色黢黑的十六歲少年愈發看重。
這十幾日來,他不管大事小事都會讓鄧載去辦,頂多再叫上王勇,當然事成之後會給報酬。
那些銀子雖然惹人心動,可莊戶們真正在意的是能脫離奴籍的名額,眼見鄧載給老鄧家掙出來一支清白血脈,鄧實那老頭兒一張老臉都快笑爛了,逢人就讚少爺的恩德,其他人哪還忍得住?只不過因為裴越放出話來,家中暫時不再招仆役,年紀大的老實莊戶也做不出擠到裴越身邊拍馬屁的舉動,便將家中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打發過來,見天兒就在主宅門外候著,盼望著裴越能給個機會。
對此裴越沒什麽太好的辦法,說了幾次見這些少年不肯離去,索性就挑出六個體格壯實性情忠厚的少年,
跟鄧載王勇一起,也沒許什麽身份,隻讓他們回家乾活,若是有事再讓他們去辦。 這日午後,裴越正打算像往常一樣出去轉轉,卻見席先生站在中庭,目光奇怪地望著自己。
“先生,有事?”裴越走上前問道。
席先生緩緩說道:“越哥兒,你打算什麽時候來找老夫學東西?”
裴越疑惑道:“先生要出去辦事嗎?”
席先生搖搖頭,看著他說道:“無事。”
他現在有些弄不清楚,這少年是故意吊著自己,還是真的什麽也不懂。來到綠柳莊已經十多天,剛開始裴越快如閃電地解決掉程光,又以遠超年齡的成熟安撫好莊戶,然後這少年便進入一種很安逸的生活狀態中。每天早上起來在院子裡扭來扭去,午後要麽是午睡要麽是出去閑逛,活靈活現地演繹出一個小富即安的小地主模樣。
然而你才十三歲,你怎麽睡得著?
席先生並未想過擺架子,其實在答應裴太君之後,他就決定教裴越一些本事,所以從始至終態度都很溫和,只不過裴越讓他有些失望,因為他隻準備在這裡待三年。
三年看似很長,實則用在學習上又很短。
從席先生的面色上看出一些不對勁,再一思索裴越就明白了問題的症結,於是微笑道:“先生,我們去堂上坐著聊吧。”
回到正堂,裴越先給席先生倒了一杯茶,坐下後態度誠懇地說道:“先生,你誤會我了。非我無知狂妄,將先生這樣的大才晾在一旁,實則我的情況有些特殊。先生應該能看出來,我之前沒讀過幾本書,最近在練字讀書,想盡快把基礎打好,這樣先生教起來也省力些。你不是蒙學先生,總不能從識字開始教我。”
席先生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難以理解,問道:“莫非你以為我要教你讀書寫字?”
裴越略顯狡黠地笑道:“我也沒打算學這些,畢竟我又不去考科舉。”
這是實話,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這些日子他已經弄清楚科舉的難度,大梁兩京一府十三州,讀書人不知凡幾,能夠參加三年一次會試的數千人,至少是從數十萬讀書人中拚殺出來的。而且只有最終通過會試的三百人,才具備做官的資格。
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讀書人何其難也,就拿都中老二裴雲來說,六歲開蒙,每天至少苦讀五個時辰,日複一日地堅持下來。雖說裴雲壓根沒想過下場考科舉,可即便以他的天分和才情,現在下場也極難拿到會試的資格。
裴越精於商道,擅觀人心,處事也頗有智慧,不代表他就擅長讀書,尤其是面對那些艱澀難懂的經義,他從來就沒考慮過這條道路。
見他言辭真誠,席先生面色柔和一些,問道:“那你可以跟我說清楚。”
裴越微笑道:“先生,我的身體太差了,現在還經不起太激烈的操練,只能循序漸進,這也是我沒去找先生的原因。”
席先生打量著他,雖說這些天安逸的生活過下來,裴越的臉色紅潤了些,但體格依舊瘦弱,短時間內壓根沒辦法修習武道。
但他眉頭輕舒,淡淡道:“既然你想強健體魄,早日擺脫這副病怏怏的軀體,更應該早些來找我。”
裴越雙眼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