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那時問你的話嗎?你的劍，是怎樣的?”薑玄看著湖面，魚鉤沉入湖中，但卻沒有魚上鉤，畢竟沒有魚餌，想釣上來也的確不容易。

“我的劍?”顧獨行沉思，薑玄再次提起這一個問題，肯定有他的深意，只是，他還有些想不通。

“你悟的究竟是什麽呢?”薑玄再度開口，看向沉默的顧獨行，“失了方向，便去尋找，這鐵雲城練劍之人無數，總會有尋到些許的。”

顧獨行若有所思，片刻後朝著薑玄躬身一拜:“謝前輩指點！”

而後一刻也不停留，大步離開，朝著駐扎地之外而去。

董無傷看著遠去的顧獨行，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走到了薑玄身旁，恭敬地行禮，隨後問道:“前輩，獨行他這是……”

“牛！”

紀墨幾人心中暗道，紛紛豎起大拇指，這是個狠人，還真就直接去問了，此前的話還真不是和他們開玩笑。

薑玄看了一眼董無傷，眼中帶著一絲讚賞，除了楚陽和顧獨行，這個家夥是第三個敢主動與他交談的。

他也並不討厭別人來請教，因為他深刻地明白，一個人的力量是極為弱小的，就像是他自己，也是靠著無數世界的自己，才能有而今的實力。

而且，隨著實力越來越強，看待後來者，他的心境也更加超然，那種“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嫉妒心理，也不可能再出現在他的心中。

他有自己的感悟，在諸天萬界，實力為尊，但實力也並非必然，一個人的強大，和一個文明的強大，是存在巨大差別的。

這就像是完美世界中的荒天帝，在創出遮天法之後，也是傳道於後世，甚至將自己所得的諸多強大法門傳給他人，希望有生靈能與他並肩而行，誅絕黑暗。

也像是儒道世界的孔聖，將自身所悟所感記載，傳於後學之人，死後亦是才氣三分，令人族永昌，不再是隨意可以宰殺的羔羊。

也像是莽荒世界中的紀寧，悟出永恆終極劍道、《真靈不滅》之後，傳道無盡混沌之生靈，讓更多生靈能夠合道永恆，踏上終極……

萬界之中，真正強大的文明，都是漫長歲月以來，無數生靈前仆後繼，讓智慧不斷碰撞，讓傳承永恆長存，最終才能出現真正強絕諸天萬界的強者，才能出現強絕諸天萬界的文明。

即便是薑玄，不管是哪一個世界的他，同樣也是得了前賢指點、傳承，才能有所悟、有所得，否則的話，沒有任何指引，他也不可能擁有而今的實力。

這也正是前世先賢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薑玄而今才算是真正有所悟，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超然地看待一切，才能有聖人那等教化萬民的心境。

“他心亂了。”薑玄笑了笑，看著湖中漂流著的小船，“他太過於執著於此劍，悟的已成了劍術，而非劍道。”

董無傷恍然，這與他練刀是一個道理，執著於刀法，就會忽視了刀。

只是，他現在也有些許不明白，他們都是世家子弟，自幼就有家中前輩指點，刀劍之術與刀劍之道的區別，早已被叮囑了無數次，以顧獨行的天資，怎麽可能混淆?

還是說，顧獨行所得的劍法太強大，強大到讓他分不清究竟是術還是道?

薑玄沒有為他解釋，現在的顧獨行，迷茫於劍心通明這一招劍術，他看到的，只是前人的劍心，而不是他自己的劍心。

劍心通明，這並不是一招固定的劍法，他沒有固定的招數，所有能領悟的人，劍心都不同，

這一招的威能、劍意同樣不同。……

傍晚時分，顧獨行才終於歸來，渾身衣衫破爛，還受了傷，但眼中卻很明亮，似乎尋找到了什麽。

當眾人看著他拖著傷體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都憤怒得不行，就準備抄家夥打上門去，也幸好顧獨行及時解釋，那是他自己去挑戰鐵雲城內的劍術高手，這才被傷。

“獨行，這麽說，還真讓你給悟通了?難道被人打一頓，還能有這種效果?要不明天我們打你算了。”

“就是，要真是這樣，我天天打你，保證你天天都能有所感悟！”

紀墨和羅克敵相繼說道，這可是他們期待已久的了，早前就是被顧獨行強行抓來的，還被打了一頓，這氣不出怎麽行?

“滾！”顧獨行怒斥一聲，但隨即又道:“前輩是想讓我尋覓自己的劍道，你們兩個那稀爛的劍法，對我有什麽用?”

“我靠，不帶人身攻擊的啊！”羅克敵抱怨，他們本就不是專門練劍的，能有現在的水準也不錯了。

“唉……羨慕啊，我也好想得到前輩的指點。“紀墨那個羨慕啊，他感覺自己都要發瘋了，現在看著顧獨行就來氣。

“你可以去試試，說不定成了呢?”羅克敵慫恿道，死道友不死貧道，讓紀墨先去趟雷。

“狗大姨，你這王八蛋怎不去！”紀墨怒罵。

“我覺得，可以讓無傷去啊，之前他不也沒事嗎?”芮不通開口，董無傷剛才可是開口問了，也沒什麽事。

“有道理，董爺，要不您去試試?”

“是啊，董哥，為了咱兄弟幾個，要不你去試試?”

羅克敵和紀墨聯合起來攛掇道，這讓董無傷臉色難看，恨不得扒了這兩個家夥的皮。

“憑啥我去，你們兩個王八蛋怎不去?”董無傷怒罵，就差提著墨刀把這兩家夥砍了。

顧獨行看著他們幾個這模樣，沉著臉喝道:“好了，一個個不嫌丟人。”

紀墨幾人被這麽一說，脾氣反而上來了，你顧獨行得到指點了，他們可沒有啊，現在說說都不行?

但他們還未發作，就聽顧獨行道:“其實前輩沒你們想的那麽可怕。”

幾人一怔，就見顧獨行看向紀墨:“前幾天你那麽作死，前輩不也沒和你計較?”

“還有老大，那天在前輩一見到前輩就爆粗口，但也不見前輩計較。我覺得，我們一個個對前輩如畏虎豹，但實際上，前輩心境高遠，根本不會和我們這些小輩計較這些小事。”

紀墨幾人沉默下來，聽顧獨行繼續道:“所以，我覺得請教這件事，就算不成功，但也不會被前輩收拾。”

“只是，你們要請教什麽，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什麽破問題都拿去請教，前輩不收拾你們，我都要揍死你們。”

董無傷點頭，若有所思:“孤獨說的有道理，像前輩這等高人，心境超然物外，又怎麽會和我們這種小輩計較?實際上，我也有很多想要請教的問題，只是，不知該怎麽去開這個口。”

今天他問了薑玄一句話，雖然沒說到與刀有關的事，但他覺得薑玄並不難溝通，只是他們心中都畏懼著罷了。

當然，他也認可，就算薑玄願意指點他們，他們也不能拿一些弱智問題去問，那樣絕對會讓一位強者厭惡。

顧獨行見他們心中各有想法，於是道:“你們暫且都不要妄動，待老大從補天閣那邊回來，我和老大商量商量。”

紀墨幾人點頭，有這希望就不錯了，他們也不敢著急，所幸就等著楚陽回來再商量。

……

咚咚！

是夜，楚陽敲響薑玄的屋門。

“前輩，晚輩楚陽，有事求教。”

楚陽與顧獨行他們已經商量了，還與劍靈討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過來，要是真能成功，那不止是紀墨等人，就連他，實力也能大增。

“進來吧。”

薑玄的聲音傳出，楚陽隨即推開屋門進來，只見薑玄斜靠在椅子上，周身沒有顯露任何氣機，但卻好似與天地融為一體般，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綻。

“有些類似天人合一之境，但更加高深莫測，仿佛成了天地化身， 是道的顯化。”劍靈也不知該怎麽形容，實在是太超然了。

楚陽不敢再多想，收起心思，開口道:“前輩，晚輩有一事相求。”

“說。”薑玄淡淡地說道。

楚陽看著他平淡的模樣，一咬牙道:“晚輩想請前輩指點我等修行。”

薑玄抬起頭來，手中玉片也隨之消失，隨後笑看著楚陽，道:“我還在想，你何時才敢說出這些話來。”

“前輩您是同意了?”楚陽一喜，沒想到這麽順利。

薑玄笑了笑，道:“指點可以，但代價如果是九劫劍呢?”

楚陽笑意頓時止住，九劫劍，那是他變強的資本，這一世才真正覺醒，未來能讓他更強，甚至要不了多久，他就有把握超越前世。

“怎麽?你不是將他們當作兄弟嗎?在你眼中，他們連一柄劍都比不上?”薑玄開口道，現在的楚陽，還不知道九劫的真正意義，他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楚陽沉默了，交出九劫劍，亦或是放棄九劫劍?

劍靈也沒有開口，它還未告訴楚陽九劫的含義，他很期待這位與眾不同的劍主，會給出一個怎樣的答案。

許久之後，楚陽才再度抬起頭來，看向薑玄，雙手捧出一截劍尖，道:“前輩，請！”

他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可以放棄九劫劍。

薑玄瞥了一眼，但未曾在意，九劫劍在他們眼中是至寶，但在他看來，卻算不得什麽。

此前他以他心通看著楚陽，看到了楚陽內心的諸多思緒，同時也看到了劍靈所想，但他這樣做，不過是想看看楚陽內心最真實的抉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