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整個天下間最繁華的大城之一,唯有北朝的鴻都可相媲美,其城內人口已至百萬數目之巨,是南唐四百年的政治經濟中心,文學之昌盛,人物之俊彥,山川之靈秀,氣象之宏偉。
一條秦淮河貫穿整個金陵城,十裡秦淮的香豔之名從此揚名整個天下間,“江南錦繡之邦,金陵風雅之藪”,在這四百載“十裡珠簾”的秦淮煙雨裡,誕生了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亦如李氏文宗與花魁李盼盼一見如故,徹夜“遊覽”秦淮風光,彈琴縱歌......
又有一代名妓昭陽,夏樓守身十二載,日日城門盼北歸,聞得情郎裹沙場,一夜天明到白頭。
更有鬱鬱不得志文人,紅粉佳人,夜宿秦淮,竟開創文壇婉約詞牌,為世人稱讚。
…….
秦淮河還通城內一大湖名桑泊,每年一次的桑泊水師大演是金陵城的一大盛事,幾十裡長的岸堤上都會被前來觀看的老百姓站滿,南唐皇室也會親臨現場,與民同樂,可謂人山人海。
在大湖桑泊南岸有一座山名紫山,約莫一百丈高,南唐皇宮取東南角這一座山為城牆,紫山之上有座九層高塔,取名紫府,這是歷代龍虎山天師道人的道場。
站在紫府九層塔上,可俯觀整座金陵城,向北望去,可觀桑泊之闊大,奔騰大江之宏偉,向南望去,可遠觀紫川山脈之巨,山脈之下,便是聞名遐邇,紫氣升騰的稷下學院。
復州江面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最後事情止步徐州徐氏除名,並沒有在繼續深究下去,大概是“殺雞儆猴”起到了威懾作用,李景安從復州啟航,一路順江而下,再也沒有遇到像模像樣的阻攔。
這一日,紫英殿的書案上,唐皇下朝後,照例遍觀大臣的奏折與影閣遞來的密折,批閱的很快,唯獨目光在一封最新的奏折上停留了許久,臉上無甚表情,最後卻是將這封奏折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身著襆頭袍衫,左右各掛一硬腳,身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大太監楊邕恭敬的在一旁候著,這位看似不起眼的大太監,已經服侍唐皇二十余年,此時卻是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一聲。
紫英殿氣氛一時凝固,唐皇威嚴的坐著,目光漸漸凌厲,長久後沉聲道:
“好啊,都好的很,好的很呐!”
大太監楊邕立於一旁,低著頭,一聲不吭。
唐皇起身負手,走至紫英殿前的台階上,眯眼望向天空,太陽旁邊,竟然同時出現了一顆星星,即使在大白天也能清晰可現。
“太白晨出東方,曰啟明!”
欽天監對著一異像的解釋是“太白當空,主禍殺!”由此讓人不由的聯想到南唐至今還未立太子,暗指帝位之爭帶來的禍事。
“查一查,最近和誰有過接觸!”唐皇冷聲道。
大太監楊邕稍稍低頭,慢慢退了下去。
“那逆子什麽時候到?”唐皇語氣緩和了些道。
退至幾步,正欲轉頭的楊邕隻得止步,能讓唐皇稱之為逆子的,除了三皇子李景安,別無他人,稟告道:“回陛下,三殿下約莫傍晚到桑泊。”
“晚上讓禦膳房準備下,和皇后那邊說一聲,讓她到時也來。”唐皇負手吩咐道。
“奴才明白!”楊邕答道。
楊邕下去了,唐皇又看了會太白當空,卻是不屑一顧,朝著皇宮的東南角走去,躍上了紫府的第九層樓,一名邋遢道人正坐在閣前,
胳膊上擔著一條拂塵,面前的桌上倒著兩杯沏好的茶水。 茶水暗沉,無熱氣,是涼茶,邋遢道人隨手浮空抓來不遠處的一個蒲團,放置桌前。
唐皇熟悉的跨進去,坐在蒲團上,端起一杯涼茶就喝,那邋遢道人也捏著杯子,輕飲一口。
“看來等了會,這茶都涼了!”唐皇笑道。
“涼茶才好飲!”邋遢道人撚須道。
“倒是不錯,正適合喝涼茶,但老天爺似乎非要朕喝燙嘴的茶,奈何?”唐皇輕蔑的笑道,意思不言而喻,正是那“太白當空”惹人煩。
“它當它的空,管陛下何事?”邋遢老道亦是輕蔑的笑道:“人間的事,陛下說了算,天上的事才是天上說了算!”
唐皇看了看北方,笑道:“這天下的事,朕一人可說了不算!”
邋遢老道回笑道:“貧道說的話,那老禿驢定是也這麽說,”
“哈哈!”唐皇又笑道:“確實是老禿驢,朕當年差點被他給騙了,出家當了和尚。”
“哼,蒙蒙一線生機,那老禿驢倒是打得好算計,可惜終歸是差了些,總是喜歡乾一些沒品的事,上回貧道赴約去終南山,見了老禿驢,下完了第二局棋,一輸一贏,打平手,唉,此生怕是無望下第三局了!”
邋遢老道歎著氣,略帶遺憾道。
“你倆未嘗不能踏出那一步,再活一甲子!”唐皇摒息道。
“一甲子之前,那把剔骨刀讓貧道看到了一絲希望,可惜終歸還是剔骨刀,後來還得感謝陛下相助,貧道已經苟活了一甲子,知足了!”邋遢老道徜徉道。
“就沒辦法了?”唐皇疑問道。
“天地大限,誰也避不開,三甲子足矣,足矣!”邋遢老道揚起拂塵,冷哼道:“那老禿驢還是隨貧道一起下去的好,省的又騙了人!”
“哈哈哈哈!!!!”唐皇哈哈大笑,似有些惋惜,戀戀不舍,又問道:“何時出發?誰來接替你?”
“聽說小跛子要去找買肉的取劍,且等他一程,貧道在這裡,看著劍林宮十幾年了,卻是第一回見到把兩甲子壽命活了成了一甲子的,稀了奇了,等等也無妨。貧道走後,自有人來,屆時陛下自然會知曉。”
“這個天下一日不統,龍虎一日不絕,入世道難。”
唐皇驀然,沉默許久,問道:“符離能取回劍麽?”
邋遢老道卻是搖搖頭道:“陛下可曾見過急著找死的人?”
唐皇笑著要搖頭。
“前段時間,聽說算命的出來了,貧道特意去了一趟,算命隻說天要變了,其他一字未漏。”邋遢老道輕啜道。
“他那張破嘴,朕關他二十年算便宜他了。”唐皇冷哼道:“他號稱天算,可有算到朕當時是真的想殺他?”
“畢竟還不是神算,總有漏掉的,但願能在走前,看到天變了,一千多年了,是該變了,這個世道不該如此的!”邋遢老道輕聲道。
唐皇的眼神刹那間變得無比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