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承聽得趙倩幕出言相問,於是抬頭,茫然道:“趙兄,我等讀書之人,十年寒窗,只是為了考取功名,賣與帝王家,一心做那等向上鑽營之輩嗎?”
趙倩幕看得何少承臉上茫然,於是道:“當然不是!何兄你心懷蒼生百姓,自是應當考取功名,為官一方,為百姓謀福祉。”
何少承道:“像武家莊這等幾百口人的大案,知內情的官員肯定不少,為何無一人為他們伸冤?難道朝廷都是這般結黨營私之輩?我還要與他們為伍嗎?”
趙倩幕道:“並不是天下到處都是這樣子,好官還是有的。也正因為如此,何兄你更應該為官一方,為百姓伸冤。多了一位好官,百姓就多了一分盼頭。官場更需要你這等好官來揭發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員的惡行!”
何少承聽得趙倩幕這般說來,茫然之色減少了許多。於是道:“趙兄說得是,在下受教了!”
趙倩幕見何少承茫然之色大減,於是便舉杯道:“希望何兄你他日為官一方,莫要忘了初心!”
何少承道:“絕不敢忘!”
兩人舉杯喝了一杯。
趙倩幕見何少承稍微釋懷,於是便想引開話題,道:“何兄,接下來的時日還得多多打擾了,我答應了那些孩子繼續教授他們課業,還請何兄不要見怪。”
何少承道:“趙兄哪裡話,在下感激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只是這束脩我可是收了,沒有銀錢給你啦!”
這當然是玩笑之言。何少承知道趙倩幕是仗義之人,家中境地又是甚好,於是開起了玩笑。
趙倩幕聽得何少承有了玩笑之言,知他心底的茫然是放下了,於是道:“哎,何兄,那束脩我不要,可是銀錢可不能少給啊,不能白白幫你乾活。你若沒錢,欠著便是。”說完還哈哈大笑。
何少承也是笑道:“趙兄,在下欠你那二十兩都還不知道何時還得起,你這樣我恐怕要拖欠你的銀錢很久了。”
趙倩幕哈哈道:“無妨,你先欠著,等你金榜高中之後,為官一方之時,多收刮一點民脂民膏還上便是。”
何少承聽到此言,喃喃道:“是啊,千裡為官隻為財,不知道多少人是這種想法。”
趙倩幕知道何少承又是往那方向想了,於是道:“在下失言,自罰一杯!”
何少承道:“趙兄哪裡話,在下又不是那等不能玩笑之人。是我唐突了。”
兩人不再答話,只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
良久,兩人酒喝完,一同走下酒樓。
何少承正要向趙倩幕道別之時,只聽趙倩幕說道:“何公子,走走可好?”
何少承道:“趙兄想往哪裡走?”
趙倩幕想了想,道:“就去城樓上吧。”
於是二人並肩而行,一路走到城樓之上。
這時天色還未得黑,只是白雪還沒融化,一眼看去還能看到大地白茫茫的一片。西北的冬天,萬物蕭索。往城內看去,只見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炊煙嫋嫋,百姓當是安居樂業。
趙倩幕道:“何兄,覺得這太原城的治下如何?”
何少承道:“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
趙倩幕道:“那何兄可覺得太原知府可是一名好官?”
何少承道:“當是一名好官。”
趙倩幕道:“這趙知府可是做了何事,讓何兄覺得他是一名好官。”
何少承聽得趙倩幕的言語,腦海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搜尋起趙知府做的事情,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卻不曾發覺趙知府做了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按部就班的做一些實事,並未大刀闊斧的搞一下文治武功。 於是道:“說來慚愧,在下並未知曉趙大人的功績。”
趙倩幕道:“是啊,這世道,老百姓隻盼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收成年老老實實的交稅就心滿意足。官員只需要讓老百姓過得上太平的日子就算是好官了。”
何少承知趙倩幕意有所指,於是道:“趙兄的意思是無為而治?”
趙倩幕道:“當是如此,你且看天下百姓期盼的是什麽,是北擊元室余孽?還是南蕩海寇?都不是,像元室統治了中原一百多年,漢人雖然淪為低等人種,老百姓還不是太太平平的過來了,若不是後來朝廷皇室不仁,暴虐天下,怎麽會暴發那麽多起義,只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然後才有太祖皇帝的崛起,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天下方得這幾十年的太平。老百姓可是最容易忘記兵災給他們帶來的痛苦,你看這才短短幾十年時間,有安安穩穩渡日了。”
何少承道:“趙兄的意思我明白,老百姓只需要安身立命的環境,並不需要官員為了政績去做勞民傷財的政績。”
趙倩幕道:“正是如此,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才是為官一方最好的政績。”
何少承道:“若是像那些災荒之年呢?戰亂之年呢?”
趙倩幕道:“災荒、戰亂那一項不是由統治者而起?若不是官僚士紳搜刮過甚、百姓苦不堪言,統治者好大喜功,天下怎會起災荒戰亂呢?”
何少承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說到這,兩人不再多言。都是靜靜的站在城樓之上。
良久,何少承看到城外天地間之余黑白兩色。
又道:“天地間,當真非黑即白嗎?”
趙倩幕聞言,道:“何兄,黑白自是分明,那處於黑白之間也是有之。”
何少承道:“黑白之間是為灰嗎?”
趙倩幕道:“非隻為灰,還有很多,只是黑白太過顯眼,那遊離於黑白之間的看得不太清楚罷了。”
何少承道:“就像黑白陰陽,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趙倩幕道:“何兄還知曉道家易理嗎?”
何少承道:“不瞞趙兄,在下偶得那心法就是道家心法,其中道理甚是玄奧。”
趙倩幕道:“原來如此,儒家雖大行其道,道家亦是博大精深,何兄當真是好福緣。”
何少承道:“目前在下可還未曾看到什麽福源。”
兩人好似切磋學問,又似探討做人為官道理,又似在感悟人生。只是若外人得看這兩人都是年紀不大的翩翩公子,說出這等之言,不知會不會以為這兩人是閑著無事。
趙倩幕道:“何公子,家中可還有旁人?”
何少承道:“沒有了,就我獨身一人,倒是逍遙自在。”
趙倩幕道:“還未聽何兄說起過呢。”
何少承道:“這等傷心之事,提他做甚,白白影響了趙兄的興致。”
趙倩幕見何少承眉宇間的悲色,知曉他是有故事之人,只是他不願意提及,也不便再問。
於是,趙倩幕道:“何兄,天色不早,馬上宵禁了,回去吧。”
二人走下城樓,到得岔路口,正要分別。趙倩幕道:“何兄,你受驚歸來,明日且歇息一日,後日我再來。”
何少承道:“勞煩趙兄。”
兩人說完,拱手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