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花市燈如晝。
街上人流如織,有百姓面帶笑意,對著各家花燈樣式評頭論足,有孩童吃著糖葫蘆,一手還提溜著小巧荷花燈,亦有豪商員外攜美姬而遊…
人流中,王玄和莫懷閑並肩而行,一個身形高大、黑袍玉面,一個青袍白裘、儒雅俊秀,引得思春的小娘子們紛紛駐足觀望。
“王兄,今晚之事怎麽看?”
莫懷閑緊了緊披風,扭頭望向遠處鶴舞樓,明月夜風下,依舊燈火輝煌。
王玄面色平靜:“蕭家安穩得太久了,虎兕威猛猶在,但群狼卻看到了腳步虛浮。”
莫懷閑眉毛微挑:“王兄有想法?”
王玄搖頭:“或有小亂,但不傷筋,如果沒猜錯的話,蕭家很快會有所動作。”
說著,眼神一動,走向路邊小攤。
“老板,包五斤肘子,再配些小菜。”
“好勒好勒,大爺稍等。”
莫懷閑看得有趣,“王兄也喜歡這路邊吃食?”
王玄微微一笑,“客棧兄弟們怕是等的心焦,上元佳節,豈能不謀一醉。”
說罷,提起東西闊步而行。
望著那標槍般高大身影,莫懷閑想起與族叔對話。
“懷閑,並州此行事關家族命運,你生性散漫,但這次卻務必小心。”
“二叔,我們為什麽要選他?”
“你大伯眼光一向很準,這位王校尉長夜血戰,舍身救人,身手道行無所謂,但於困境中逆轉局勢,確實是位兵家良才。”
“觀人之道,非在其言,而在其行,救人無非兩點,要麽是求名之輩,要麽是重義之人,都是好事。”
“二叔,求名之輩好說,天下攘攘皆為名利,但如今局勢動蕩,一個熱血武夫怕不是好事吧。”
“呵呵,莫家弱小可沒那麽多選擇,記住,重義之人當以誠相待,若是其愚頑不堪,你自可取而代之,但若是英才豪傑乘風而起,關鍵時便能護佑家族。”
想到這兒,莫懷閑嘴角露出笑意快步跟上,“王兄等等,在下還有幾瓶好酒……”
……
哢嚓!
毛筆斷裂,墨跡飛濺。
蕭季禮深深吸了口氣,臉上再次浮現儒雅笑意,對著旁邊雙瞳老者苦笑道:“陳老,看來我這修心的功夫還是不到家。”
雙瞳老者面色平靜道:“一時失誤而已,當時黃家秘藏收獲頗豐,老夫也沒想到竟是個假的。”
“季禮少爺放心,山城那邊不會怪罪,但若是亂子多了,其他幾房怕是會有閑言碎語。”
蕭季禮歎了口氣,“三弟那邊,正擺酒宴與歌姬徹夜歡聚,此刻怕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吧……”
“季禮少爺!”
雙瞳老者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天下英才眾多,做好自己便是,莫辜負了夫人期盼!”
蕭季禮悚然一驚,連忙起身拱手道:“多謝陳老教誨。”
雙瞳老者微微點頭,眼中露出沉思,“今晚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能從老夫眼皮下取走東西者,無外乎三方。”
“空空門今晚只有小輩,但保不齊有老家夥隱藏,他們只要價錢合適,什麽都敢做…”
“青衣閣那陳羨魚不簡單,無相煉形術千變萬化,不遜於畫皮邪術,而且聽說其為人傲氣,皇子相邀都敢拒絕,這次卻輕易答應來並州,怕是另有所圖……”
“還有玄辰子那老僵屍,種種行為也頗為異常…”
蕭季禮已然冷靜下來,
若有所思道:“利益動人心,也要看代價,不惜得罪蕭家,那黃家秘藏顯然不簡單。” “聽聞三百年前,黃家組織族中好手遠赴西荒,歸來後損失慘重,我蕭家才能一舉拿下,難道他們帶回來什麽好東西?”
雙瞳老者眼神凝重,“看來此事不簡單,少爺切勿輕舉妄動,我回山城查清楚再說。”
蕭季禮望向窗外明月,“陳老說的沒錯,但恐怕此時,其他世家法脈也開始行動了吧……”
正如他所料,上元節鶴舞樓一亂後,兩個重磅消息漸漸傳出:
血衣盜已轉入並州活動。
黃家秘藏有驚世重寶!
原本府軍改製,已經掀起大潮大浪,隨著這兩個消息的傳出,並州未來幾年,絕不會平靜…
………
立春,天地回暖,冰雪消融。
官道之上,馬蹄聲聲濺起泥水,兩側曠野飛速後退,天空一聲鷹啼,遠處黑影穿梭傳來犬吠,正是王玄一行人。
去的時候只有三人,如今還多了杜家兄妹和莫懷閑,以及醜佛兒。
望著越來越近的南山谷道,王玄心情大好,轉頭向莫懷閑問道:“莫兄,家族搬遷的事怎麽樣了?”
莫懷閑笑道:“莫家人丁稀薄,男女老少子弟不過數千人,昨日受到管事傳信,說已在永安城外扎營。”
王玄微微點頭,沒再細問。
家族搬遷不是小事,永安城小,莫家必然會另尋他處建立山城,涉及種種事物紛繁複雜,莫懷閑回去恐怕有的忙。
當然,自己也不會清閑。
擴軍、練兵、建軍營、搜山,都需要詳細安排。
其他軍府有法脈世家相助,必然會迅速擴充實力,而永安府軍想要在這大爭之世中立足,恐怕必須走出一條與眾不同之路。
想到這兒,王玄凝神查看,腦海中那無名陣圖,推演複原進度已達到5%。
府城一行,聲望大增,變成了聲名鵲起,若是以前估計還不到1%,說明這無名陣圖絕不簡單。
但僅憑這個,還遠遠不夠…
……
“王校尉回來了?!”
縣衙內,李思遠聽到縣尉金虎匯報,連忙起身,“走走走,快隨我去拜見。”
“拜見?”
金虎吃了一驚,拱手道:“大人,這不合適吧?”
“你懂什麽!”
李思遠一聲訓斥,也不多解釋,帶著人便出了縣衙往北城而去。
不多時,軍府已近在眼前。
望著那老舊的軍府衙門,李縣令心中複雜。
他沒想到,短短時間內形勢急劇變化。
府軍改製後,各地權利平衡被打破,自己這縣令,雖說依舊與王玄平級,甚至有監視之責,但日後怕是免不了要仰仗其鼻息。
還有城外駐扎的莫家,聽說和戶部侍郎有關系,估計又是一個得罪不起的爺爺。
自己原本在這永安也算頭把,但過了個年,頭上就多了幾人,未來恐怕日子不會好過…
想到這兒,李縣令一聲長歎,隨後臉上變幻出個笑臉,踱步進入軍府衙門。
軍府內此刻也是熱鬧。
王玄給劉順介紹莫懷閑等人,張橫則在後院給白三僖繪聲繪色講述府城驚險,聽得白老頭一愣一愣。
看到李縣令來訪,王玄當即起身迎接。
“王校尉府城一行,名聲大噪啊…”
“這位便是莫公子吧,本官有失遠迎…”
聽了幾句,王玄便知對方來意,面色平靜直言不諱道:“李大人放心,鎮邪軍府要的是護佑一方,內政之事不會插手。”
莫懷閑也微微一笑,當即就和李縣令攀談起來,二人皆是精明之輩,幾句話便熟絡得如同至交好友。
李思遠心中也漸漸放心,他最怕來個蠻橫霸道的世家子弟。
就在這時,門衛來報,有人持拜帖前來,說是府城派遣的隨軍長史,今日正式入職。
王玄和莫懷閑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朝廷放權,自然會有其他手段束縛。
這隨軍長史,便是朝廷放出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