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問了這句話以後就後悔了。
　　她知道的，宋遲在這一行的同齡人中，罕有朋友。
　　但是她給忘記了。
　　宋遲人脈廣，認識的人多，真有什麽事需要請人幫忙，宋遲肯定能請來許多人，不在話下， 但是那估計就要欠下一個人情了。
　　這又有些得不償失。
　　周雲能把文息和古槐春請來，是自認為跟這兩個人關系算是真朋友了，除了一點利益，還有一點感情在裡頭了。
　　但是宋遲沒有這樣的朋友。
　　他當初走的成名之路，更加艱辛卓絕，越天賦宜賓， 越四面樹敵。
　　加之當時的經紀公司左鏡隻想讓他當搖錢樹，前期基本上不給他個人的空間。
　　別人需要宋遲幫個忙，宋遲卻幫不了。
　　不是他不想幫，是他的公司限制了他幫忙。
　　大家認為宋遲這個人沒義氣，沒人情味兒。
　　後來，宋遲努力拿到了很多的話語權，卻已經達到了一個同齡人無法望其項背的位置。
　　大家對他尊敬有加，親近卻無。
　　這是周雲現在會遇到的狀況。
　　宋遲很久之前就開始遇到。
　　尤其是那一批跟宋遲差不多時間出道的年輕演員，他們又怎麽會甘心在宋遲面前俯首稱臣。
　　可宋遲不要求他們這麽做，輿論環境和媒體態度會要求他們這麽做。
　　這樣的結果就是大家更加疏遠宋遲。
　　也只有古槐春這樣跟宋遲隔了幾年出道的人，才能順其自然地接受宋遲地位極高的事實，擺平自己的心態，反而能在台上跟宋遲開玩笑。
　　宋遲跟周雲說:“本來紅玉姐是答應了要來的，她來的話，我覺得也就不用再請別人了，但是她臨時來不了，你正好又能來，我就沒有再找別人。”
　　周雲一愣。
　　原來章紅玉是臨時來不了?
　　“好吧。”周雲說，“我還以為你拉不下這個面子去請朋友幫你站台呢。”
　　宋遲摸了摸周雲的頭髮， 微笑著沒有再說話。
　　“喂?”
　　文息接了一個電話， 用口型示意她去旁邊接電話。
　　周雲點點頭。
　　等文息離桌，桌上就只剩下宋遲和《為母》劇組的幾個演員。
　　《為母》劇組的幾個演員都是陌生的面孔，尤其是演章紅玉兒子和女兒的，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和少女。
　　他們有些青澀地坐在人群中，眼睛好奇地張望，卻不敢說話。
　　周雲目光轉到他們身上，笑了起來，說:“今天我沒有在台前，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麽名字呢，可不可以認識一下你們。”
　　年紀最小的十五歲，是個女孩，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抿著嘴，眼睛很清亮。
　　她說:“我叫文枝。”
　　“你現在是在念初中?”周雲問。
　　這個女孩看上去很文靜，但是氣質非常端莊大方。
　　文枝回答:“我已經念高一了。”
　　周雲點頭，又看向坐在文枝右邊的那個男孩。
　　他個子不高，瘦，乍一眼看上去不是很英俊， 但人看著很活潑， 也不怯場，被周雲的目光一點， 他立即張口就說話:“小雲姐你好，我叫張則山，今年高三呢，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
　　人一笑，笑得陽光燦爛。
　　周雲問:“你是準備考表演院校嗎?”
　　張則山點頭，說:“我成績太差了，只能考表演院校。”
　　“那專業考試應該快了吧?”
　　“快了，我正在參加集訓呢，今天才被放出來一天。”張則山嘴皮子很溜兒，“小雲姐，我挺喜歡演戲的，你有機會帶帶我唄。”
　　人這主動勁兒。
　　周雲笑著點頭，“行啊，有合適的機會我帶你一起演，不過，你怎麽不讓你遲哥帶你演?”
　　張則山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宋遲，搖搖頭，說:“跟老板演戲壓力太大，他老是訓我。”
　　周雲有些驚訝，看著宋遲，“你把他簽下來了?”
　　宋遲小聲說:“這幾個小孩，我都給簽下來了。”
　　周雲點了點頭，說:“看著都挺有眼緣的。”
　　可能是出於愛屋及烏的心態，周雲看著他們幾個小孩，心裡面覺得親近。
　　“小雲，宋遲，我得先撤了。”文息匆匆忙忙地走過來，跟他們告辭，“我有點事，先走了，拜拜。”
　　周雲看文息這麽匆匆忙忙的，問:“你這是發生什麽急事了還是怎麽?”
　　文息說:“一點私事。”
　　文息這麽說，周雲也就不好問了。
　　“你有車來接你嗎?需不需要我安排一輛車送你?”宋遲問。
　　文息匆匆忙忙地過來，她的司機未必在等她。
　　文息說:“沒事，我自己開了車來的。”
　　文息走了。
　　匆匆忙忙。
　　周雲:“也不知道文息姐是去處理什麽事情了，這麽著急。”
　　她放下筷子，對宋遲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宋遲點頭。
　　周雲起身去飯店的洗手間。
　　她來到洗手台前，先洗了洗手，正要轉身進去。
　　忽然有人從裡面出來。
　　“欸，你說周雲也真挺厲害的，跟衛河昀孤男寡女的約會，第二天還能面不改色地來見宋遲，我真是佩服她，要是換成我男朋友，早就跟我吵起來了。”
　　“要是你長了她那樣一張臉，你男朋友才舍不得跟你吵。”
　　“哈哈。”
　　兩個人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她們看到了正在洗手台前的周雲。
　　兩個人的表情格外無所適從，一時間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很顯然，她們倆剛才說的話已經被周雲給聽見了。
　　周雲的視線落在兩個人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
　　周雲盯了她們有兩秒，才開口，說:“麻煩讓一下。”
　　兩個女生立即轉身，給周雲讓出了中間的過道。
　　周雲面無表情地從兩個人中間走過去。
　　兩個女生落荒而逃，連洗手都顧不上了。
　　周雲聽到兩個人逃跑的腳步聲，這才轉身看了她們的背影一眼。
　　她微微簇起了眉。
　　……
　　“其實我也聽說本來今天周雲姐是要上台的啊，但不知道為什麽又沒有上台了，明明人都來了。”張則山說。
　　宋遲和周雲都離開了飯桌，其他的前輩也去別的桌跟相熟的人聊天去了，只剩下幾個年輕演員還坐在這裡。
　　幾個人不可避免就聊起了今天周雲沒有上台這件事。
　　另一個叫曾代麗的女演員立即說:“你們都沒有看到今天的熱搜嗎?有人爆料，拍到了周雲姐昨天晚上跟一個陌生男人約會的照片了，今天網上很多人都在說周雲姐出軌了呢。”
　　“那是假新聞啦。”張則山擺擺手，“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那個人叫衛河昀，是周雲姐的好朋友，我都知道。”
　　“什麽好朋友啊，周雲姐都已經跟老板在一起了，就不應該晚上和另一個男人單獨出去。”
　　“不是單獨出去，周雲姐的司機一直陪著他們。”
　　“司機?”曾代麗有些鄙夷地笑了一下，說:“這算什麽。”
　　“難道你認為周雲姐是真的出軌了嗎?”文枝忽然開口問道。
　　曾代麗攤開雙手，擺出一副“我怎麽知道呢”的表情，撅了一下嘴，說:“但是這樣做本來就容易招人口舌，不管周雲姐是不是真的出軌了，老板沒有說什麽，我們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唄。”
　　“你還是管好你的這張嘴吧，如果讓周雲姐聽到你說這些話，看你怎麽辦。”張則山笑。
　　曾代麗聳聳肩膀，“這裡就只有你和文枝，你們倆不會說出去的。”
　　……
　　宋遲跟吳成寶一起站在飯店門口。
　　兩個人都在抽煙。
　　以前宋遲是不抽煙的，但最近他也開始抽了。
　　這件事他瞞著周雲，沒有告訴她。
　　吳成寶說:“我跟洪城衛視和栗子視頻兩邊都通了電話，他們都挺滿意今天發布會的效果的，四個熱搜詞條讓他們也能跟上面領導交差了。”
　　“花了多少錢?”
　　“前前後後的加在一起，三百萬吧，就這個發布會。”吳成寶笑著歎了口氣，“現在做宣傳真燒錢，比製作環節還燒錢。”
　　“那《為母》在栗子視頻上的預告片觀看量如何?”
　　“還行吧，沒有特別高，這個劇吧，我跟你說過，你想做，我支持你，但是我們就不能抱太高的期待了，題材受限太嚴重。”吳成寶說，“現在劇已經賣出去了，加上前期的植入，咱們已經回本了，後面看這部劇的成績，再決定後面追加多少宣傳的資金吧。”
　　“辛苦了。”
　　“我還好，拿工資乾活唄。”吳成寶笑，“倒是今天辛苦小雲，那麽緊急的情況下還請來了古槐春和文息。”
　　“她對朋友也熱心。”
　　“是。”吳成寶點頭，“老宋，我覺得你這點就得跟小雲學習，你看看她，該麻煩別人的時候絕不含糊，這人際關系嘛，本來就是你麻煩我、我麻煩你，互幫互助的。”
　　“行了，你別給我做思想教育工作了，我馬上就要回劇組拍戲了。”宋遲說，“後面這部劇就看你的了。”
　　“別給我這麽大壓力好不好?這是咱們正式播出的第一部戲，播出就是勝利。”吳成寶說，“為了搶到排期，我陪著洪城衛視那幾個孫子喝了一個星期的酒，胃都要喝傷了。”
　　宋遲拍拍吳成寶的肩膀。
　　“多謝。”
　　“得了，到這個份上就不討你這一聲謝了，你吃飽了沒?”吳成寶說，“你等會兒大晚上的還要趕路，別又餓著。”
　　宋遲說:“剛才吃了不少東西。”
　　“行。”
　　吳成寶轉了轉自己脖子，給自己捏了捏，說:“今天算是迎來了階段性的勝利，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接著打仗。”
　　“嗯。”
　　宋遲返回飯店裡面。
　　“你去幹嘛了?”已經回來的周雲問他。
　　“跟吳成寶聊天去了。”宋遲抓起周雲的一隻手，輕輕揉捏了一下，說:“我等會兒就要回劇組了，你晚上住哪?”
　　“覽姐已經給我們訂好酒店了，你這麽晚還要回劇組啊?”周雲問，“明天早上回去來不及嗎?”
　　“明天早上有拍攝，我今天晚上必須到劇組。”宋遲解釋。
　　“好吧。”周雲說，“那你趕緊去吧，別耽誤時間了，早點出發，早點到。”
　　宋遲說:“我再陪你一會兒，我送你回酒店吧。”
　　“這要送什麽啊，小句他們都在呢。”周雲說，“你趕緊出發吧，別耽誤時間。”
　　宋遲這才點頭。
　　周雲送走宋遲以後，自己也準備回酒店了。
　　突然有一個喝醉了酒的老演員攔住了周雲的路，說:“小雲啊，你這事做得不對啊，你怎麽都不跟我們大家喝一杯呢?”
　　周雲被人攔住去路，嚇了一跳。
　　旁邊馬上有人抓住那個演員的手，說:“虎哥，虎哥，你喝醉了！”
　　那個老演員把人一把推開，嚷嚷:“我喝醉什麽了喝醉！”
　　鄭小句和曹軍都已經護在了周雲的前面。
　　鄭小句說:“小雲姐， 咱們別管他了，先走吧。”
　　旁邊的人都是《為母》這個項目的人，見狀，紛紛上前來幫周雲解圍。
　　“虎哥，我陪你喝好不好?”
　　“就是，虎哥，你找周雲喝酒幹嘛呢，她又不是《為母》劇組的演員。”
　　……
　　這個叫虎哥的演員大聲嚷道:“她不是《為母》的演員怎麽了?她是不是晚輩?晚輩見著長輩了，是不是該敬一杯酒?”
　　他的聲音洪亮，別人拉都拉不住。
　　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周雲站在原地，被眾人目光鎖定，她只能坦然自若地微笑。
　　“那宋遲多辛苦，拉著我們一夥人好不容易把這部劇給拍出來，宋遲找我來幫他拍這部劇，我二話不說就來了，那她作為宋遲的女朋友，我難道還受不起她一杯酒?”
　　虎哥看著周雲，“還是說你根本不把宋遲也放在眼裡了?你真綠了他啊?”
　　全場鴉雀無聲。
　　周雲的手都在微顫。
　　四周不懷好意的目光如芒射來，低低的議論聲已經起來。
　　周雲一口氣悶在心裡，半晌出不來。
　　“你說什麽呢！”在這個讓周雲忽然感到孤立無援的時候，鄭小句忽然怒斥一聲，“小雲姐跟遲哥感情好，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了，你個為老不尊的家夥胡說八道什麽！”
　　“就是，喝醉了酒腦子也不清醒了啊！”張則山也站出來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