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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第17章 俠客行(一十七)(二合一還債)
八月底,魏道士即刻東行,往東平郡去見祖臣彥,並立即勾連成功。

九月上旬,接到了傳訊的黜龍幫各處頭領也都紛紛折返,就連蒲台那裡,即便是程大郎不好來,對部隊過河打登州最為不滿的房彥釋也已經啟程了,雄伯南雄天王也許諾,若是近日登州城破,便也獨自過來。

倒是小周和魯氏兄弟中的魯二,因為有張行叮囑,依然暫時留在了蒲台水寨。

沒錯,因為軍事目的,那片灘塗地到底是被圍起來了,成為了禁止閑人進入的軍事重地。

九月上旬,暫不提黜龍幫的蠢蠢欲動,隻說這一日,久等未見援軍的登州郡郡城終於宣告城破,義軍大舉湧入城內,隨即,周邊的益都、北海、臨淄等名城也被掃蕩。到此為止,早在三族爭雄時期便以富庶聞名,一度作為東楚國後期核心統治區的大河下遊繁華地帶,徹底翻了天。

平心而論,高士通是東齊高氏末裔,孫宣致也是一方大豪強,便是能編出那首《無向東夷浪死歌》的王厚也應該做過底層吏員,都是有那麽一點明白的……所以,盡管在攻城期間三位大首領相互推諉,也都有讓雜牌先上的傳統藝能,城破之後,更是搶佔地盤、分割城區、小規模火並,可實際上,三人也都下達了維持軍紀的相關指令,並有遵守承諾打開官倉,按比例放糧的舉動。

殺官、降吏,開倉、招兵,順便勾心鬥角,威逼利誘,招攬豪傑,試圖搞出來一個大盟主,這些事情,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都有。

然而,這種經典的義軍浪潮並沒有維持太久。

畢竟,登州郡郡城告破之後,再去向周邊城鎮掃蕩,不免要分派首領、分路進去,而這個時候,這些首領的良莠不齊便展現了出來,軍隊組織不夠嚴密的情況也展露無疑:

有的首領出身吏員、豪強,讀過書、修過身,多少能有個心目中的體統姿態,然後照著描,卻忘了給老百姓放糧,整日與城內降服的官吏做姿態;

有的則出身底層,萬事皆好,放糧分財最踴躍,卻在官家小姐面前走不動道;

還有的乾脆是城市或者村鎮潑皮出身,他們打仗最勇猛,最不怕死,也是義軍蜂擁而起後身份地位提升最快的那一撥,卻忍不住在控制一個城池後放肆無度,金銀財帛、醇酒婦人全都要,以至於劫掠殺戮全都不少。

有沒有官吏出身卻還能知道給老百姓放糧的?

有沒有底層出身同時潔身自好的?

有沒有潑皮出身,然後忽然醒悟過來,及時收手的?

都有。

但也注定會有人一頭扎進去,更何況,隨著局勢發展,數十萬義軍攻城略地,以登州為核心,地盤每天都在擴大,獨據一地自己打起旗號的首領每天也都在增多,相互服從也越來越弱,行事自然也愈發肆無忌憚。

當然了,這些事情,全然不耽誤雄伯南在破城後立即向濟水上遊折返,其人本是凝丹高手,長途跋涉之中采取虛借馬力的姿態,幾乎可以做到日夜兼程各百裡的速度,卻是在九月十五這日,成功折返回濮陽城外牛家莊。

此時,牛家莊的局面卻與上個月離開時截然不同了,最起碼人多了許多,世族與豪強,官吏與賊寇,河北與東境,文人與武士,全都匯集一堂。

雄伯南號稱紫面天王,是老早的凝丹高手,河北、中原、東境素來橫行,堪稱交遊廣闊,再加上他本人無疑是幫內的招牌高手,地位顯著,所以他的到來,反過來也在原本就很焦躁的牛家莊內引發了波瀾,許多人紛紛上門邀請、拜訪,以作姿態,弄得他目不暇接。

當然了,雄天王是有點譜的,他先去見了張行、李樞和魏道士,轉身又去見了本地地主牛達,以及好友徐大郎,接著才是單大郎和王五郎,再然後才是那些他本人其實多有聞名見面,但委實是新人的豪傑們。

而也就是在雄伯南抵達牛家莊的第三日,魏道士徹底忍耐不住,同時請見了張行和李樞,這個黜龍幫理論上,實際上也似乎很有權威的最高決策層先行開了一個小茶會。

“兩位。”

魏道士如今已經不穿道袍了,而是一身乾淨利索的綠色錦衣,與張行的深色錦衣、李樞的素色錦衣,很是有些相得益彰之態,而當這位理論上的首席主動給兩位龍頭倒了茶水以後,卻也算是乾脆。“你們不能再拖了,因為機不可失。有再大的分歧,此時也該顧全大局,把事情一一定下來!何況,雄天王也回來了,你們也沒有什麽說法再對峙下去吧?”

張行和李樞對視一眼,居然一瞬間各自讀懂了對方的意思,這讓兩人稍微安心了那麽一點點。

說白了,對峙肯定是有的。

這一回,革命事業迅猛發展,雙方以及各自方面的大頭領各自都帶回了一大堆人,頭領名額什麽的,肯定是要激烈爭執的,人事即政治啊,這關乎兩人的根本。

與此同時,雙方的人還有一點明顯的地域、階層對立,這進一步造成了雙方勢力的分化。

但是,他們倆真不是因為這個才長時間不召開正式聚義流程的。

“魏首席以為我們二人之所以不願意定下事端,是因為我們二人在私下對峙?”李樞言語清冷,看著身前茶杯紋絲不動。

“不是嗎?”魏玄定一時冷笑,反問過去。“那幾位跟李二爺你一起過來的大戶人家,臉面都要捧到天上去了,就差直接說出來,我該居於你們這些夯貨之上……話裡話外,又是覺得什麽幫派低賤,又是覺得頭領制度無序,就差直接說廢了黜龍幫另起爐灶了……這難道是假的?張三爺你能忍?”

最後一句話,赫然是轉到另一人臉上去了。

“自然不能忍。”張行端起茶杯來,搶在李樞之前板著臉做答。“咱們現在是造反,又不是割據建制,哪來那麽多說法?況且,幫會的形式,本來就是要照顧江湖草莽人士而立的,你換成什麽霸府、幕府的,那些貴家出身的是舒坦了,可江湖草莽出身的夥伴根本不懂怎麽辦?這種事情,只有官往民兼容,懂得多的往懂得少的照顧,也只能讓那些河北世族子弟委屈一下,來做個幫派頭領。”

“此事確實如此。”李樞頓了一頓,倒也乾脆。“我這邊又不是沒有草莽出身的兄弟,如何不曉得這個道理?那些河北大家來的子弟,本身是為了共襄義舉,這種小事我自會與他們說,魏首席不必過於憂心……還是說,人家辛苦過來,要因為人家說了幾句話就把人攆出去?”

“攆出去倒也沒必要,但該收斂一二。”魏道士再笑一笑。“這是他們來就我們,不是我們就他們……不懂這個道理,遲早要弄出亂子來……至不濟,也該學那幾個崔姓的,溜達一圈偷偷走人吧?”

這話說的有點重,也不知道是本性暴露還是近來得意讓這個道士起了別樣心思。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樞看了對方一眼後並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又看向了張行:“張三爺,你是何意?”

“人是會變的,多經歷一些,遲早會認帳的。”張行認真回復。“但如此姿態,是不能做大首領的。”

“房彥朗沒資格做大首領?”李樞也嚴肅起來。“他沒資歷,還是沒名望,又或者沒有人力物力可調度?”

“那就隻加他一個好了。”張行也笑。“大首領多了,反而掉價,其余大首領也會不滿。”

李樞聞言也笑了:“那就他一人好了……你那邊右列是杜盟主、輔副盟主、王五郎、程大郎四位大頭領,我這邊左列是房彥朗、徐世英、單通海三個人,正好少了一個,加上雄天王,四對四,湊個八大天王,也就齊活了。”

“李公何其荒唐?”張行無奈咽了口茶水,放下茶杯來辯。“我倒是想要淮右盟來幫我,可他們如何會動彈?明明是我二你三……雄天王應該列右的,這樣才是真妥當……我去跟王五郎說,請他讓一讓便是。”

“這些大頭領可不是咱們說了算的,要講人心歸屬的。”李樞當即搖頭來笑。“想當年,咱們河上相逢,雄天王可是跟我走的,倒是張三爺你初來乍到……不過話說回來,真要是思思過來,做個大首領,屆時列於右側,倒也無妨。”

張行心中冷笑,面上也笑,卻又忽然看向了撚須冷眼旁觀的魏道士:“既然雄天王歸屬不明,偏偏又是幫內第一高手,何妨請他直屬咱們三人,平素讓魏公調度協作?”

李樞微微一怔,魏道士也隨之一怔,但後者馬上醒悟,立即放下胡子拊掌:“正該如此!便是去問雄天王自家,他也絕對會這般選!不信咱們現在就去問問?”

李樞目光從身前二人身上掃過,沉默片刻,緩緩頷首:“事從急權,不是不行……至於問不問的,咱們三人還不能做主嗎?他們也該都以大局著想。”

魏道士終於在支在桌子上笑了起來。

“其余頭領也這麽說如何?”張行繼續來問。“下面這些有說法的,都列為頭領,各隨幾位大頭領,盡量兩邊齊整,若不能齊整,便從多得那裡取出幾位習慣獨來獨往做事的,歸在雄天王那裡,直屬此間……包括說,等東平郡的事情真的成了,那位祖臣彥先生,也該尊重一下,給他個大頭領,卻不必與他具體分派,還是跟雄天王一樣歸於中樞直轄的好。”

“我讚成。”魏道士毫不猶豫,脫口而對,他當然讚成……不讚成就怪了。

李樞沉思片刻,乃是想了一想,算了一下,然後方才發現,這一次,似乎是自己這裡佔了便宜,倒也公道,便在沉默許久後點頭應許。

“既如此。”得了天大便宜的魏首席容光煥發,喜不自勝。“事情是不是便算了結了?”

張行與李樞齊齊看向魏玄定,複又對視一眼,然後,還是張行緩緩搖頭:“小事說過,該掏心窩子說大事了。”

“確實如此。”李樞一聲歎氣。“有些事情,咱們能周全就周全,但有些事情,委實無力,可偏偏還要硬著頭皮上。”

魏玄定左右各自一看,直接攤手:“你二人到底何意?”

“事情再簡單不過。”張行捧著茶杯看著魏道士坦誠以對。“魏公,並非是我們二人危言聳聽,而是說我們二人委實是都經歷過中樞磨礪的,都見識過朝廷大軍的,所以,即便是局勢如此順暢,我們二人也都還沒有變過心意,還是覺得,局面鋪大了,肯定是出頭的椽子先爛,舉事是要挨打的,而且是毒打……”

魏玄定欲言又止。

“我知道,肯定會有人說,我這是之前被朝廷打怕了,沒了銳氣。”李樞搖頭以對。“但我也委實沒有任何動搖,還是跟當日建幫時,乃至於之前在離狐徐大郎那邊莊子裡一樣,認定了,這一波義軍大興是必然,接著會被朝廷打爛也是必然。但是……”

“但是這個局面,連魏公你這種聰明人都已經被局勢卷著,熱了腦子,認定了要起事。”張行接口歎道。“我們兩個人若堅持己見,莫說沒有效用,反而有被排斥架空的危險……出了這個門,全都是東齊故地的英傑,苦大魏久矣。”

“所以,我們也不是不懂你們的心意,你們都是東齊故地之人,飽受壓迫,見到局勢這麽好,伸張的可能性就在眼前,如何能忍?便是為團結一心,也該認下的。”李樞依舊神態冷清,卻與張行言語配合連貫。

“不光是如此。”張行此時也來看李樞。“有時候也得認,大浪淘沙,光是躲是躲不下去的,不經歷一些事情,哪裡能檢驗出真豪傑、真英雄?便是一些之前有些性情軟弱的,若能熬過去,也能心如鐵石,變得可靠起來,便是之前看起來妥妥當當的大英雄,真就沒了又如何……從這個道理上講,有些東西避無可避……這幾日我有時候就想,那些史書上的事情,如何一遍遍還是那般,難道沒有聰明人吸取教訓嗎?結果事到臨頭,才有些醒悟,事情和人到了一定情境之下,其實就只有一條路,人心人性如此,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想選就能選得。”

“此言極是。”李樞聞得此言,仰頭而歎。“但總該做些準備。”

“這便是今日要掏心窩子說的東西了。”張行扭頭看向了面色陰晴不定的魏道士。“聚義舉事勢在必行,這是實話,但也要做好失敗的準備……譬如若官軍主力來襲,自何處來?咱們往哪裡迎戰?若勝且不說,若敗,往何處走?”

“若在大河與濟水中間敗了,自然是要往河北走。”李樞脫口而對,儼然早有思量。“所以得控制住白馬津,盡量集合水上力量;而若是在濟水南面敗了,就有些麻煩了……雖說可以南下,但南面一馬平川,是躲不過朝廷追兵的,所以還是要盡量在濟水以北應敵。”

“我也是這個意思。”張行嚴肅以對。“所以要將水軍集中使用,統一指揮……程大郎那裡若是妥當了,也要把船隻盡量調回來的。”

“水軍指揮尤其重要,應該是誰?”李樞忽然發問。

“自然是徐大郎。”出乎意料,這個明顯至極的答桉,張行卻足足等了數息方才給出來。

“也只能是徐大郎。”李樞幽幽以對,卻也意外的沒有什麽喜色。

話說,這二人嘴上說著一定要掏心窩子,但實際上,有些話委實不好說出口……就好像徐大郎這裡。

徐世英的本事和他家素來經營河上的經驗,包括魯氏兄弟等河上力量歸屬,使得他是這支水軍的不二人選,這固然不差。但與此同時,徐大郎恐怕也是下面一群真正控制著軍隊的大頭領裡面,最保守的一個,也是心眼最多的一個。

說句不好聽的,別看黜龍幫才成立了幾個月,實際上,所謂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裡面的內部矛盾多著呢!

張行和李樞的對立是最明顯的一層,但未必是此時最大的最主要矛盾,最主要矛盾,目前來說,其實還是張李這二兩個有名無實的外來人和下面一群有實無名的東齊故地地方豪強世族的矛盾。

錢哪裡來?

糧哪裡來?

兵哪裡來?

將哪裡來?

你張行和李樞變得出來?

還不得靠這些掌握了實際力量的地方豪強與世族?無外乎是這些真正有力量的人缺乏信心和旗號,缺乏匯集同儕的能力,所以暫時把他倆捧了起來。

這二人看起來風風光光的,指揮若定,姿態高遠,實際上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能指望靠著一次次正確判斷與指揮來將虛的變為實的。而一旦違逆了眾心或者犯了錯誤,那說不定就要被人一腳踹出去。

所以,從張李二人角度來說,他們既是幫內的最大對手,又是反魏的同志,還是幫內必須要背靠背取暖的一個最小派系。

實際上,莫忘了,眼下這個局面,張李二人的為難之處,也正在他們沒有那個權威控制住整個幫會……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不要掙扎了,外面都是東齊人。

轉回眼前,徐大郎最不老實的一個大豪強,上次建幫的時候就想操弄二人矛盾,也是被張李二人聯手壓下去的,這一次,把必要時救命的水軍交給這位徐大郎,也就意味著將保有最後實力以及收拾局面的權力給了對方。想想就知道了,都不用徐世英故意使心眼的,只要到時候主力在前方損耗嚴重,死了一個兩個單大郎、王五郎的,指不定徐世英就能借著這一波威勢自行其事,將力量整合起來,順便將兩個外地人一腳踹翻了。

“李公,你說這個莊子裡,徐大郎會不會是咱們二人之外僅有的一個心裡不願意大舉起事的人?”一陣怪異的沉寂之後,張行看著表情怪異的魏道士,忽然扭頭來笑。

“真有可能。”李樞也在苦笑。“但他也不敢說不舉事,反而比誰都要踴躍……最後一件事,舉事之後,咱們倆誰往前進取調度,誰往後做接應準備?”

“這事我想了下,好像怎麽都有說頭。”張行認真來問。“要不猜銅板?或者轉羅盤……我有個羅盤,是思思送我的,據說是太白峰那位開過光的。”

“不用了。”眼前的黜龍幫左龍頭歎了口氣。“這種事情怎麽能倚靠那些東西?東都那裡據說要練十萬兵,但不到明年怎麽可能招募妥當?官軍必從南北兩面而來,在東面夾擊……所以,進取調度的須往東走,後做接應的須留在西面,你對東都與曹皇叔熟悉些,跟杜破陣也有說法,你留在西面做接應,我往前去……”

“好。”張行果斷應聲,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隨即,二人一起看向了魏道士。

後者沉默片刻,似乎一語雙關:“你二人是不是小瞧了幫內英雄?”

“沒有。”張行懇切以對。“我時時刻刻都在與自己說,不許小覷了天下英雄!只是人在局中,委實只有一條路。”

“也罷!”魏玄定思索片刻。“不管是你們想的對,還是我們這些東齊人親身試探的對,反正咱們三人是議定了結果的……什麽時候聚義舉事?”

“傳下去,三日後便是!只要讓周圍做公的那些人來得及過來就行,順便也可以趁機將風聲放出去,大頭領、頭領什麽的都是誰……”

張行乾脆布置。“唯獨既然要舉事,不可無旗幟口號……李公、魏公,還要變動嗎?若不在意,就立紅白‘黜’字大旗,我紅你白,中間用‘義’字大旗歸於魏公,大頭領小頭領許用不同規製姓氏大旗,口號依舊是剪除暴魏,安定天下?”

“這些都是無謂的事情。”李樞沉寂一時,隨口而答,但片刻後,卻又端起桌上根本沒碰的茶水來,喝了兩口,然後才長呼了一口氣。“難得右龍頭年紀輕輕這般定力,見你還是這般冷靜,我心裡多少安定了些許。”

張行苦笑搖頭:“我心裡哪裡能靜?不瞞李公,這些天,這些天看到局勢大好,是個人都跟我說東境二十郡唾手可取,我心中其實是有些動搖的,整日都在想,會不會我們真的運氣極好,真能一蹴而就,就把局勢徹底打開了?若是錯過去,是不是就落於人後,平白讓其他人做大?”

“如此患得患失,才像個活人。”李樞忽然失笑,氣氛倒是松快了不少。

今日被二人無視了許久次的魏道士,此時終於也再度說話:“既然兩位龍頭已經議定,那就這般做便是……無論如何,我是讚同兩位的。”

不錯,無論如何,魏道士跟這兩位也是有一定共同立場的,這是體制決定的……張李二人對此毫不懷疑。

只能說,小小黜龍幫真的是可笑可笑。

閑話少說,雄伯南的回歸極大刺激了黜龍幫眾人,使得牛家莊內一時鼎沸,張李兩個龍頭雖然本質上對舉事顧慮重重,但反而不能違背眾心,終於決定正式聚義舉事。

至於之前傳聞中兩位龍頭因為頭領名額而對峙的說法,也隨著那些風聲放出變得煙消雲散。

到了九月十七,附近城池內部分與黜龍幫有勾連的官吏也堂而皇之的抵達了牛家莊,而近在遲尺的濮陽城中卻隻做不聞。

這一日上午,天氣晴朗,就是秋日風大,刮得人有點忽閃。

而在秋風呼嘯聲中,莊內人頭攢動,便是之前明確對幫會體制不滿的河北世族子弟們也都按捺不住焦急心態,在莊園中心大園內交頭接耳,重複著之前早就獲得了驗證的一些流言與風聲。

原來此時此刻,在明日正式聚義之前,黜龍幫首席魏玄定、左龍頭李樞、右龍頭張行,外加此處聚集起來的雄伯南、單通海、王叔勇、徐世英,正在舉行一場按照之前訂立幫規而展開的人事擴大會議。

會議過程不必多言,張李魏三人已經通過小會達成一致,而雄伯南修為極高卻意外是個老實人,只要張行沒犯大錯,王叔勇注定也算是個妥當的……這種情況下,徐世英肯定會配合的比誰都積極,單大郎便是有想法,也不可能撼動其他人的。

故此,雖然有了一番言語交鋒,等到臨近中午之前,莊內還是宛若朝廷行事那般,正式貼出了一份小布告。

上面大約寫著,雖然淮右盟兩位大頭領不在,但三人決策團與其余四位大首領俱在,符合決策標準,所以召開會議,而會議上經過三人團與在場的四位大首領推定,決定引入程知理與房彥朗兩位為大頭領,入內議事。

現在公示在此,詢問諸位頭領與幫內豪傑、好漢,可有這二人平素不義之事要上報,若有,即刻入內,公正議論;若無,事從急權,待到午時,便要認定。

屆時,發信使與程大頭領,而房大頭領卻可以大頭領身份直接入內,繼續討論幫內要害之事了。

這份小布告的內容極為簡單,卻讓各處頭領都有些新鮮,便是那些河北世族子弟也都對這個幫會有了一定認識上的改觀……因為它在意規矩和流程,再敷衍,那也是規矩和流程。

這種東西看起來無用,甚至在特定情況下還會拖累正常決策,可在大部分情況下,還是有服膺人心,強化認同感作用的。

果然,待到午時,之前不屑之態最明顯的房彥朗還是在眾人拱手問候中昂然入內了。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午後,一張更大的名單正式貼了出來,名單正式補錄頭領如下:

大頭領一位:房彥朗;

頭領七位:鄭挺、柴孝和、楊得方、翟謙、邴元正、杜才乾、黃俊漢;

合計八人,歸於左翼。

加上之前的左翼大頭領單通海、徐世英,頭領梁嘉定、夏侯寧遠、魯明月、魯紅月、郭敬恪,合計十五人歸於左翼。

大頭領一位:程知理;

頭領七位:房彥釋、程名起、賈越、翟寬、范定興、鄭德濤、李文柏;

合計八人,歸於右翼。

加上之前的右翼大頭領杜破陣、輔伯石、王叔勇,頭領馬勝、牛達、王振、張善相、丁盛映、馬平兒、周行范,合計十八人。

大頭領一位:雄伯南;

頭領兩位:柳周臣、張金樹。

合計三人,另起中翼,直屬最高三人指揮。

最後,不算三人本身,便已經合計三十六首領。

沒錯,這個數字,肯定刻意在湊人了,不說別的,其實還有兩位注定要作為頭領的人,此時不好公開,比如說東平郡的祖臣彥,以及濟陰副都尉尚懷志……但三十六天罡有三十九,乃至於四十多個,不也正常嗎?

而這三十六人中,既有被拉攏的周邊官吏、豪強,也有遠處有名望的大幫會豪雄,還有知名的世族子弟,更有新招募的黑道遊俠,以至於還有降將。

甚至,這裡面還有一些意外,比如有幾個一來就自成派系的人,東郡法曹翟謙和他弟弟黑道大豪翟寬,以及本地鄉豪兼獄吏黃俊漢,這三人根本是個小團夥,但作為東郡西部本土豪強代表又不可能真的把他們踢出去,單大郎、徐大郎、王五郎三人又堅決不舍得給他們個大頭領分庭抗禮,那就隻好勉為其難,分開處置,哥哥和那個黃俊漢去了左翼,弟弟去了右翼。

總之,三十六名頭領的草台樣子終於是湊出來了。

不過,也大概是因為要湊人數和搞平衡,這個名單相較於之前的大首領進補,就顯得有些不能服眾了……當時便有些議論。

到了晚間,更是發現有一名巨野澤來的亂兵頭子因為沒有得到首領位置,試圖乘夜轉回散夥。

然而,都到這個時候了,跟崔氏那幾個人之前觀望而走不同,怎麽可能讓他就散了……單大郎親自動手,將此人格殺,懸首示眾,清理門戶,多少是讓人醒悟過來,這是要造反聚義的。

翌日,天色微亮,莊內便忙碌起來,殺豬宰羊,治酒理宴,等到中午之前,到底是將馬血準備好,然後將三面連夜繡好的旗幟拖了過來,準備立起來。

“可惜,祖臣彥不在,不然必有雄文。”夯土小台上,魏首席連連搖頭,低聲相顧左右。“搞得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不是這樣的。”李樞低聲答覆。“祖臣彥文章雖好,這裡人卻多半聽不懂的,便是他在這裡,也不如不寫,或者寫了不念……而且這種事情,只要不出亂子就行,關鍵還在後來的奪城起事。”

“這倒也是。”魏玄定點頭認可。

說話間,三面大旗緩緩被幾位雄壯軍士抬起,牢牢固定住,一個典型的義字大旗居中,紅白二色黜字旗居兩側,在秋風中立即翻滾起來。

這就是所謂扯旗造反了。

最多說,接下來喝一杯血酒,喊一聲剪除暴魏,安定天下,也就是正式的流程了。

然而,就在魏李張三人一起上前,立在各自旗幟下的土台上,然後端起血酒之時,原本波瀾不驚的張行忽然向前一步,引得其余二人一時詫異……但也沒有多想。

年輕人嘛,就喜歡出風頭。

“諸位頭領,我有話說!”張行端著血酒,環顧台下首領,委實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瞞諸位,我與李公其實一開始是不讚成這麽快起事的,因為我們都覺得行事過於操切,將來要被暴魏針對,不免不值。”

台下一時竊竊私語,魏李二人也有些無語,但偏偏李樞也不好否認。

“可是,我與李公還有魏公討論了許久,議論了多次,最終還是要同意再行聚義,正式扯旗舉事,所謂何也?”張行身上寒氣漸漸湧現,灰白色的光芒在秋日陽光下顯露出了一絲異樣的光芒。“思來想去,其實一直到前幾日,才想明白……其實,不過是兩句話!”

“第一句話,我數年前便曾與徐大郎說過,今日還要再說,將來一定還會說……那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麽是關隴那些人坐天下,而關東豪傑來做賤吏,乃至於一個賤吏都做不得?今日來的諸位,是沒有本事嗎?還是生來比關隴人低賤?”

台下愈發哄然,卻與之前的議論之聲截然不同,乃是有了激憤姿態,便是徐大郎此時也睜大眼睛,盯住了台上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便是身側李樞還是端著血酒面無表情,可魏玄定卻已經忍不住手臂搖晃了起來。

“第二句話,說起來更簡單,那便是天下苦魏久矣!憑什麽五畝地要做十畝地來收稅?憑什麽我輩辛苦勞作,卻要盡數輸送給關西與各處宮廷?憑什麽勞役不斷,死傷累累,為他們蓋房子起塔,卻連過年吃一口炸糖糕都要跪下來對朝廷謝恩??憑什麽三征東夷,動輒破家十萬、百萬?今日此地,你們誰沒有一個因為三征而破家之親故鄰友?你們知道東都的那根大金柱重新融了嗎?我告訴你們,人家這次是要融為镔鐵,做成軍械,來殺我們的!”

“那就殺回去!”台下已經有人喊叫了。“殺回去!”

“不錯!這便是我與李公決心放手一搏的理由!”張行語氣也狠厲起來。

“國家爛成這個樣子,憑什麽不反?

“地方上民不聊生,人人苦魏,為什麽不去救?

“我們黜龍幫若是因為一時利害之計較,趨利避害,今日不反,明日再來,不去打硬仗,不去攻城略地,不去放糧救民,不去迎難而上,這天下將來憑什麽讓我們來坐?!

“故此,我也已經想明白了,今日,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前方是通衢大道得去,刀山火海也得去,是絕路死路還要去!就讓我們給天下趟出一個樣子來!不就是一條命嗎?”

“還是說,此間有人怕死不成?!”

“若是不怕死,就隨我們三人飲了這酒,就在這東郡、濟陰、東平一舉三郡,反了他娘的!”

說完,張行當先雙手捧碗,就勢飲了血酒,李樞和魏道士趕緊上前一步,也直接飲酒。

台下早已經躁動不堪,見到此景,毫不猶豫,乃是爭先恐後的來灌血酒。

一碗血酒下肚,魏道士想起之前彩排,便要擼起袖子,喊一聲“剪除暴魏”……卻不料,旁邊李樞早早運起真氣,狠狠將碗捏碎,然後當眾施展輝光真氣出來,振臂三呼:

“起事!起事!起事!”

雄伯南以下,無一人再敢怠慢,即刻隨之振臂三呼:“起事!起事!起事!”

喊到最後,早已經聲震滿莊,將無數鳥雀驚飛。

三呼既罷,三人就在台上旗下擺上一個桌桉,開始大舉調配:

著徐大郎、單大郎、王五郎、翟氏兄弟各發兩百精銳聚集牛家莊,聽候此處總調;

然後著徐大郎、翟氏兄弟、黃俊漢、郭敬恪入東郡郡城白馬城;

著王五郎、丁盛映入外黃,著張善相發濟水;

著單大郎入乘氏城、著夏侯寧遠明攻雷澤城,著梁嘉定鼓動巨野澤亂軍出河澤口;

著房彥朗、房彥釋入濟陰郡城,協助濟陰都尉尚懷志;

著牛達、賈越入濮陽城,聯絡牛達親父;

著邴元正、杜才乾、鄭德濤分別入匡城、離狐、冤句,協助在三城各自任職的李文柏、柴孝和、楊得方;

著雄伯南坐鎮此處,與柳周臣、張金樹二首領一起,統攬此地中心精銳,隨時支援。

事情是之前會議上便已經議論妥當的,到此時,只是走個過程,而眾豪傑也再不猶豫,各自得令後便蜂擁出了牛家莊,往各處調度、征發力量,準備按照計劃,於五日後,九月廿三那天的晚間一並而發。

且說,就在濟水上遊這裡,張行以黜龍幫為支點,半推半就的推了一下歷史的車輪之時,遠在濟水下遊的程大郎卻暗然離開了登州腹地……沒辦法,這裡太亂了,幾個大頭領意識到他身後有人以後,也都一改往日姿態,變得敷衍和排斥起來,甚至有敵對姿態……這時候,他想起之前張行的說法,也是毫不猶豫將繳獲的軍資錢糧轉運回去,決定在自己老家固守。

他的老家地盤,之前就說過,乃是挨著大河,渤海、登州、齊州的三州交界地,而渤海郡的大部都在河北,只有一個蒲台半縣在河南,所以,主要還是得算登州、齊州交界地。

而剛剛回家沒幾日,便有大隊義軍越過了程大郎的地盤,耀武揚威往齊州而去了。

這委實讓程大郎心情複雜。

要知道,因為東夷的存在,登州一直是一個特別的州郡,面積大、城池多、人口多、經濟發達、軍事設施也多,還能勾連東夷做貿易,再加上距離此時朝廷的主要核心軍事屯點比較遠,所以才格外有意義……三路主流義軍選擇聯手打?

 裡,可不是胡亂打的。

這裡是東境東部的核心州郡,就好像河北南部的魏郡,河北北部的幽州,淮南的江都,淮北的徐州一樣,都有極強的政治軍事意義。

所以,這一波攻城得手,對人心的鼓噪作用,母庸置疑。

回到程大郎這裡,他親眼看見大軍越境,自然憂心局勢失控,出現張行在信中所言那種情況,可也有一種自己辛苦許多隻得了一個蒲台半縣,有些落於人後的不安。

這些義軍要是在輕易攻下了齊郡怎麽辦?

又或者上遊那裡大舉起事成功了怎麽辦?自己孤懸在外,到時候如何在幫內立足?

與此同時,素來謹慎狡猾的他,也對登州義軍一下子鋪陳的那麽開有些不安……這可是正經的攻城略地,誰知道大魏到底還有幾兩肉?而且誰知道大魏官軍裡還有沒有英雄豪傑?

濟水那邊就能一定成功了嗎?

眼前的齊州呢?這邊的郡丞據說是個關西老革出身,未必那麽輕易吧?

齊州,或者說齊郡、齊州郡,都無所謂了,反正因為大魏那位先帝和當朝聖人的改革,名字早已經變得亂七八糟起來,不過很確定的一點是,齊郡沒有郡守,只有一位低品卻又實際上登堂入室的實權郡丞……這是當然的,齊王殿下才是這個郡理論上的主,但齊王殿下又不可能過來,所以跟很多陪都所在郡一樣,都只有實權郡丞,沒有郡守。

而這位其實才上任了半年的郡丞,喚作張須果。

毫無疑問,這年頭能做到掌握一郡實權,做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怎麽都要在關隴那邊有人才行,張行都得靠獻祥瑞……不過,已經五十歲的張須果不需要有人,或者說本身就是弘農人的他在關西的關系反而太多了。

爺爺出過頭,父親是庶出,直到縣令,自家軍伍出身,早年跟著定國公高慮南征北戰,漸漸嶄露頭角。

然後聖人登基,又跟著聖人的一個弟弟去鎮壓另一個造反的弟弟,獲得了最關鍵的一步軍功。

唯獨,高慮被謀反了,而聖人的一個弟弟死了,另一個恐怕也要死……嗯……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位苗紅根正的關隴軍頭,一直到五十歲的時候才混到了一個實權郡丞,都還不是什麽大郡,也不是正經郡守。

還不如一個獻祥瑞的。

而九月廿三這一日,秋高氣爽,雲澹風輕,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位張郡丞忽然召集滿城官吏,開了個堂上明會。

“諸位,局勢很不好,而我是個關西老革,說話通俗,今日隻說五件事,你們聽一聽。”

人到齊後,張須果端坐主位,開門見山。

“第一,不要管秋糧解押上計了,也不要等朝廷使者回復,直接開倉放糧,拿出一半來,還給本地百姓,以安民心,另一半充作軍糧;

“第二,我要逾製任命本地大豪樊虎、樊豹兄弟二人為都尉、副都尉;

“第三,我要違例在郡中征募五千人,補齊一萬郡卒,就地防禦亂賊;

“第四,我要上書江都、東都,請兩邊無論哪一邊都好,都務必給我派一個凝丹高手來,以防賊軍高手斬首;

“第五,齊郡最東端的幾座城不要了,把賊軍引到亭山、華山、白山、雞山、鵲山與濟水之間的狹地裡來,以圖決戰。

“以上五事,若有朝廷怪罪,我張須果一力承擔,若有兵敗垂成,我張須果自裁於歷城之外,但若是郡中有人推諉不行,欺上瞞下,我張須果便要殺人立威……

“事情說完了,你們誰讚同,誰反對?”

話音剛落,眾人目光只在本地賊曹兼大豪賈務根身上打量,卻不料堂上一人直接轉出,眾人看去,卻正是本郡主管治安的靖安台黑綬,據說上個月剛剛通了任督二脈的年輕高手魚白枚……這是個外地人。

此人既然出列,複又在堂中拱手,昂然詢問:

“敢問郡丞,為何一定要樊虎、樊豹兄弟?”

“一是二人本事勢力, 不取之,便要從賊的……之前程大郎就是如此,聽說之前已經出現在登州城下了;二是他們兄弟是有濟水上勢力的,賊軍勢大,必須要控制濟水,方可從容勝之。”張須果面色如常,從容做答。

“屬下明白了。”魚白枚聽完解釋,稍一頷首,便直接下拜,然後繼續言辭懇切。“郡丞,其實這數月間,天下洶洶,忠臣孝子已經忍耐多時了,偏偏肉食者鄙,皆不能當賊,郡丞如今既為天下先,便請以魚某為刃尖,而魚某既承此任,雖可折身,不可挫銳也!”

“說得好!”張須果拍桉而起,就在堂中將對方扶起,然後就把住對方肩膀言辭灼灼。“且讓這些賊徒,看看我們這些忠臣之刃,到底還能割人首與否?!”

“願隨張公驥尾。”聽到這裡,本城大豪,也是郡中賊曹賈務根,也直接拱手下拜。“平賊定亂!”

滿堂官吏,紛紛下拜,以示景從。

正所謂:

中原地古多勁草,節如箭竹花如稻。

白露灑葉珠離離,十月霜風吹不倒。

PS:大家晚安……主要是早上沒撐住,直接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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