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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第83章 荷戈行(七)
棚子外面的廣場上又在喧嘩什麽,消息的滯後性使得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大棚內的政治決議流程已經進入到一個新階段。

 其實,單通海的嗤笑並沒有絲毫動搖李樞。

 作為一名受過完整軍事、政治、修行、文化教育的關隴頂級貴族,所謂西都城外放過牛,東都城內站過崗,三輝柱旁下過棋,跟著天下仲姓造過反,流亡過海外,縱橫過河濟,年紀又到了眼下,什麽沒經歷過?什麽沒見識過?

 所以,早在看到那個明顯臨時修改過具體頭領名字但左右兩翼卻絕對是一早寫好的表格時,他心裡就已經開始計算了。

 李樞心裡很清楚,自己不大可能在今天這次領導層決議中佔到什麽便宜,即便是面對這樣的要求。

 不過,跟徐世英理解的又不同,這位龍頭從來不覺得張行是靠著什麽訴之於眾才能取得絕對優勢的,那種東西只是高明一點的術,真正讓張行今天勢不可擋的是人家取得了歷山之戰的勝利,勝利者有權力獲得戰利品,內也好外也好,都有權力。

 這種情況下,緊緊抓住所有人都期待二次東征,去鯨吞蠶食六郡之地的大局,凡事圍繞著“幫內公中”做借口,然後再具體事情具體對待,盡量給所有人分餅分的圓乎些,誰能違逆他?

 自己不行,徐世英不行,雄伯南不行,單通海更不行。

 加一起或許行,但也沒這個機會的……不是說差那點私下聯絡的空檔,而是根本沒有私下聯合與交易的基礎。

 自己難道要反對柴孝和進位,哪怕是柴孝和隱約出現了靠近張行的傾向?難道要反對削弱大頭領和頭領們,將修行者的人事權集中在最高三人團上?開什麽玩笑?

 其他問題和其他人也都類似。不是大家愚蠢到被張行各個擊破,而是在具體問題上根本無法拒絕掌握了主動權的張大龍頭的安排……這小子雖然年輕,但政治上的手腕成熟的讓人心疼,也不知道年輕時經歷了什麽,又或者是得到誰的幫助了?

 不過,李樞同樣不覺得憤怒或無奈,因為他見過太多的類似場景,見過太多類似的人,看起來一時赳赳,看起來所向無敵,恣意妄為,但是那些來自他人的不滿和憤怒不會輕易消失,只會躲藏起來,然後遲早會爆發。

 李大龍頭甚至是非常非常樂見到張行出面做成一些事情的,比如說最重要的奪取修行者人事權的事情,所有大頭領、頭領們的怨氣和不滿不會就這麽過去的,他們會憤恨,而憤恨的對象就是張行,他李樞反而可以享受這個成果而不被怨恨。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小子還是飄了,或者說,回到了自己的預判中。

 總之,心中諸念閃過,李樞很快便做出了決斷——事不可為,但要不卑不亢,做出足夠姿態來,所謂虎落平陽不倒架,才能讓人相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

 一念至此,這位大龍頭當即緩緩來言:“張三郎想要進位左翼,想要統帥東征,我並不想從私利上計較,但有些事情,還須張三郎做出討論來……你要統帥二次東征,可有策略?你要進位,可有全局的舉措?”

 在場的十余人,一起看向了張行。

 “正有一些前線後方的策略要與諸位參詳。”說著,張行從自己的六合靴裡又抽出了幾張紙來……他倒是不怕汗水沾濕。

 其他人見此,除了白有思,都有些發蒙,便是之前腦中考慮到了家國天下權謀鐵血的李樞也都有些懵。

 “我對二次東征有一個大概的方針,對總體的施政,除了之前的一些既定方略,也有一個正經的深入想法。”張行看著手中紙張認真來言。“譬如東征事宜,我以為首先要定下幾個原則……”

 周圍寂靜無聲。

 “首先一個是要分清楚主次緩急,要害大城、重要渡口市場、存有物資的倉儲、著名的礦山,以及濟水和大河兩條沿線通道,是主要的目標;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應當根據主要目標的推進而行動,而不是看到地方就起了一窩蜂圈地的心思。”

 “這是自然。”魏道士似乎反應過來,忽然開口。

 其他幾人,即便是單通海也都紛紛點了下頭,卻不知道是真聽進去了,還是剛剛回過神來,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其次一個是要分虛實。”張行也點點頭,繼續侃侃而談。“歷山之戰不過過去了十余日,消息剛剛傳開,很多地方是空蕩蕩的無組織之地,這些地方就是虛的,就可以急襲如野火,讓他們反應不過來,來不及去急襲的,也可以先發檄文,要求當地維持秩序為上;而有些地方,不僅僅是說琅琊和登州還有齊郡,其他很多地方依然存在著很多官軍、豪強、敗兵、盜匪,當然也包括其他義軍,這就是實,而我們要適當的避實就虛。”

 “避實就虛……龍頭,這有些不妥吧?”王叔勇忽然忍不住開口。“難道還要躲著他們不成?”

 “避實就虛不是要避戰,而是要摸清楚他們的態度,采取針對性的舉措,不留後患。”張行立即解釋。“即便是實,很多地方也是可以傳檄而定的,沒必要動刀槍,我們要行雷霆之勢予以打擊、消滅和吞並的只有態度惡劣的反對者或者頑固者。除此之外,更重要一點是,咱們是義軍,要擺出義軍盟主的姿態來,對於官軍是一回事,對於義軍卻是另一個姿態,尤其是義軍,既要仁至義盡,又要堅守原則……說清楚一點就是,義氣要講盡,哪怕是禮送出境也是無妨的,但真要是欺瞞使壞,那就要一刀到底,絕不留情了!”

 “是這個道理!”雄伯南忽然大聲表態。“咱們是義軍盟主,是要帶著大家夥反魏的,不是草寇搶地盤,對待其他反魏的義軍要做到先禮後兵……”

 “但得畫個道出來。”王叔勇趕緊提醒道。“無論如何,東境都是咱們的,留在這裡就要加入黜龍幫,按照咱們的規矩重新編制。”

 “就是這個道理。”翟謙也旋即出聲,算是今天主動表達了一次態度。“而且想走的不能帶走太多東西,不能搜刮府庫,也不能臨時征收錢財,更不能帶走工匠、壯丁。”

 “是得定個規矩下來。”徐世英也忍不住插嘴道。“殺人放火屠城的,是絕對不能忍的,也不能讓這些賊廝打著義軍旗號逃出去。”

 “正是此意。”張行拿著手裡紙張,抬手一指。“可要做到這一點,就不光是對方如何了,還要說咱們自己,關於接收流程,關於法律執行,關於是非辨析,否則咱們也是殺人放火亂搜刮,怎麽能說別人?這裡面,規矩是統一的,比如說平田賦、燒債、沿途安民什麽的,我待會還要說,但是非辨析,決定哪個綹子可以留,哪個一定要處置,哪個可以禮送出去,是可以先設置一個部門的,專門應對研判……雄天王,此事非你莫屬。”

 雄伯南微微一愣,立即點頭:“好,我願意受此職責。”

 “至於說軍紀執行監督,也還是要雄天王來總攬,哪怕伱分不開身,也要吩咐張金樹和柳周臣他們分劃好職責,然後向你匯報,統一通過你手來做執行。”張行繼續來言。“有些事情,只有你出面,大家夥才心服……張金樹負責地方,柳周臣負責軍中。”

 “自然可以。”雄伯南本能便想推辭,但想了想還是應下聲來,然後又認真來問。“那魏公和白女俠又要作什麽?”

 “魏公那裡我想讓他獨立負責整個東境的糧食保護和秋收問題。”張行依舊早有準備。“糧食是大事,在東征中也是一等一大事……咱們歷山能打贏,是因為咱們去年舉事的時候,保存了府庫,把糧食保護了下來,這才是勝利的基礎!現在禾苗已經齊腰深了,西線兩郡都是谷子,過一個多月就可以成熟,而東面幾個郡卻不是處處都在種谷子的,很可能下個月就要成熟,也就是我們進軍的時候同時成熟,這時候得有一個人,協調、命令軍中和地方,在接手府庫時保護好糧食,順便敦促秋收、保護秋收。”

 說著,張行看向了魏玄定,連帶著其他人一起看了過來:“魏公,這件事很重要,但說實話也很繁瑣,能麻煩你嗎?人手你自己挑!”

 “我……”魏道士張了張嘴,他意外的有些慌張,但很快他就回復了鎮定,然後點了下頭。“我盡力而為。”

 很顯然,魏玄定不是在嫌棄這份苦差,恰恰相反,他知道這是張行在回報自己這個空頭首席長久以來還算是妥當的支持,因為他一直缺一個獨立的、像模像樣的差遣和功勞。只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獲得的一份獨立事責,心裡不免有些慌亂罷了。

 “那白女俠呢?”魏玄定的卡殼讓反應靈敏的徐世英第一個回過神來,心思微轉,卻又看向了白有思。

 “我想讓白大頭領去做另一件事情。”張行猶豫了一下,似乎是不大想在這裡開口,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我想讓她先去隨軍收攏戰亂孤兒,等秋收後,更是要動員所有領地中的適齡少年,用一冬集體築基!”

 外面越來越紛擾,但草棚下面,周圍卻明顯猛地一滯,包括白有思都有些愕然,顯然事先沒有溝通……但很快,後者便若有所思起來。

 “有用嗎?”已經沉默很久,看著張行發揮不斷的李樞猛地正色來問。“這得多大耗費?”

 張行便要言語。

 “我不是反對讓思思去收攏一些有天賦的孤兒去做築基,十二三歲的孩子,築基好了,順便教導一些東西,兩三年便能為幫中做事,天下方亂,也算是做善事了。實際上關隴那邊,誰家都有些類似的家養子。”李樞立即再行解釋。“東境這裡,便是朝廷素來警惕,可你看家中有莊園的,也都有些類似的家養子。所以,我真不反對以幫中的名義帶起來一批人。但那都是少數,幾個人、幾十個人,因為便是這般精細打算,真正到了成年,熬到正脈後邊起了效用的,也少之又少。”

 “我曉得。”張行立即回復。“百日築基之後,九成九的人就扔在那裡了,因為正脈太熬人了,而且也太耗時間了,我跟徐大郎算過,以往太平時節,能在人最辛苦也是最好的數年、十數年間堅持打磨身體,熬正脈熬出效果的真正修行者,東境這裡一個郡,也不過兩三百。說白了,就是生存資源不夠,窮人家沒法供養真正的修行者熬過去,跟讀書識字讀出頭緒來沒什麽區別。”

 “是這個意思。”一旁徐世英也有些不安道。“三哥既然曉得,為何不集中收攏一些少年,反而要諸郡少年全數來築基呢?若是覺得數量不足什麽的,再擴一些,一千人總夠吧?大不了兩千人,一千人教讀書,一千人去築基……這樣才是對幫中而言效果最好的方法吧?”

 “我知道,我知道。”面對徐世英,張行明顯有些不耐了起來。“李公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徐大郎說的我也知道……我知道從效果上來說,這麽辦沒有集中一些孤兒來的妥當;我還知道,這種全民築基的行為,反而不利於幫中統一掌握修行者;而且這般大動乾戈,注定要引起混亂,老百姓自家都只會疑慮我們帶走他們孩子是什麽意思……但那又如何呢?

 “我之前在歷山封土下葬時,曾有些過頭的言語,說造反就是為了這個雲雲……這件事也正是如此!我造反就是為了做這些事!我不光是想讓這些孩子去築基,還想讓他們去認個字,學好學不好是一回事,但真有願意發奮的,正如李公所言,亂世方起,將來遇到什麽事情的時候,人不由己之余還能有一條新路子。

 “我再說一遍,我做這些事情,不是為了黜龍幫如何如何,而是說建立黜龍幫,正是為了此事!

 “這就是我眼中的安天下!”

 徐世英早早閉口不言,若有所思,其余人也多不語。

 倒是白有思,片刻後果斷出言:“我樂意做此事!”

 看著這一幕,其他人還沒有多想,李樞心中微動,卻是忽然意識到,這很可能是自己今日最好的機會,趁著大家對張行的疑慮最多時,立即進行表決,可能會有奇效。

 想到做到。

 李樞立即開口:“話到這裡,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諸位,張三郎的計較我大略已經聽完了,確實是有自己全套想法的……既如此,便直接來舉手吧!我先說,一次東征我雖敗了,但還是有雪恥之心的,所以,我雖認可張三郎的計較,卻恕我不能同意……我反對!”

 “我是發起人,我同意。”張行毫不猶豫接過來。

 “我讚同……”魏玄定遲疑了片刻,明顯整理了一下思緒後才跟上。

 “我……讚同。”雄伯南的遲疑更大。“我得說清楚,張龍頭有些方略我是認得,但有些方略我沒想清楚,而且我覺得打贏了仗就要換左右上位,有些不合義氣……但總體上,我覺得張龍頭的方略是有準備的,更適合帶領二次東征。”

 李樞朝紫面天王微微含笑點頭,壓住了內心一點多余的失望。

 “我反對。”單通海沒有任何多余解釋,他從知道這個議題內容,曉得自己今日不會成為笑話後便乾脆了許多。”

 “我讚同。”白有思立即跟上,順便補充了一句。“我想做這件事情!”

 “我反對。”祖臣彥越過明顯有些疑慮的王叔勇和徐世英,率先開口。

 “我也反對。”徐、王二人依然久久無言,柴孝和目光從兩撥人那裡轉過,遲疑了許久,方才表態,他身上李樞的印記還是比較深厚的。

 “我讚同。”出乎意料,在反對者明顯多起來以後,王叔勇反而下定了決心。

 理由不言自明,既然柴孝和選擇了越過種種繼續支持原本的派系首腦李樞,那他王叔勇就不能做負了張三哥義氣的人,他雖然對張行的一些政策有些不安,卻還是決定支持張行。

 到此為止,居然是五對四。

 看來,張行過於強勢的姿態,繁複的東征規矩,以及最後的任性姿態,引發了相當一部分人的不滿,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是最直接的人事競爭,是張行想要更進一步的人事集團對抗,所以柴孝和、祖臣彥都還是選擇了李樞。

 場面上還有三個人,徐世英、翟謙和王焯,沒有表態。

 這其中,最重要的明顯是徐世英,不僅僅是實力、地位……包括翟謙已經慌亂到死死盯住此人了,後者是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展現過多擔當的,尤其是去投關鍵一手,所以他既不敢先表態,也害怕徐世英把局面徹底攪渾。

 “我……棄手。”

 意識到自己拖太久的徐大郎給出了一個讓幾乎所有人都失望,但很多人很快又欣然接受的選擇。

 張行也怔怔看了一下對方,逼得徐大郎扭過頭去。

 “我讚同。”王焯幾乎片刻不停,投出了自己那一手。

 “我自然也是讚同的。”翟謙如釋重負,趕緊跟上。

 “七比四……此事通過了。”魏玄定如釋重負。“請張金樹頭領來,將新的幫內一攬子名單標出去。”

 “不光是此事,後面議定的幾件事,也著人依次謄抄貼出去。”

 張行從徐大郎身上收回目光,幾乎是立即恢復了從容……他立即意識到自己高估自己影響力了,徐大郎不是那麽簡單就選擇成為自己追隨者的, 又或者說此人格外聰慧,很可能借此察覺到自己方略背後的一點離經叛道的表達,開始對他張行骨子裡的理想主義產生了畏懼,當然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總之,新任的左翼大龍頭張行算是現場給自己補了張反思券。

 “還有嗎?其他人可還有什麽大的方略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等這幾個依次貼出去以後,就召集頭領們一起開大會,商議各項事務的細則,咱們幾個分散開來跟他們討論……今日內,就把事情了了,明日便進軍!”

 眾人面面相覷,已經開始後悔的徐大郎第一個開口:“一切聽三哥吩咐。”

 目光早已經轉向朝自己失笑的白有思身上,張行也只是來笑……誠如他自己所言,這本就是他自己想做的,屬於最終目的,難道還能因為誰支持誰反對就改弦易轍嗎?

 他就是要這麽乾,至尊下凡都攔不住。

 PS:大家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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