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川會。

　東京本部。

　因為季度會議召開，掛了電話，岡本小志便整了整身上的西裝跨入了會議室。

　會長稻川裕紘當仁不讓坐在首席位置，挨著便是特別顧問角田吉男，以及各大若頭及本部長。

　再下位，便是來自稻川會三百五十個團體的幹部們。

　相比國會眾議院會議，內閣會議，稻川會似乎才是真正的職權會議，在座的每個人都不拘言笑，身著正裝，有種莊嚴肅穆。

　按照慣例，分配了北部，東部以及本部的利益，跟著便是特別顧問提出的未來社團發展展望。

　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正統會議。

　岡本小志顯然有些緊張，身上的西裝都感覺難受，卻又努力挺直胸膛，認真在筆記本上做著筆記。

　沒錯。

　黑社會也要做筆記。

　而且相比其他正統職業，這個職業要卷的多，也更需要文化水平。

　譬如說，其他正統職業，無論是農民，還是伐木工或者廠裡打螺絲加工木板的普通工人，在基礎收入上和公務員並沒有什麽區別。

　因為全農的存在，在全國協調糧食蔬菜和水果上有普遍聯合政策，搞個幾畝田，補貼和分紅隨隨便便一年弄個上千萬沒問題。

　所以大部分農民收入比公務員可要高多了，甚至和金融精英在明面上的收入也太大差距。

　也就是髒一點，累一點，但收入絕對算是中產階級。

　工廠工作收入倒是和公務員差不多，但隨著工齡遞增，能夠學習到一些基礎技術收入和地位就也上去了。

　而且福利保障健全，厚生年金好一點的，退休也可以領不少錢。

　就算是企業發展不順利，需要裁員，解散，按照為企業做出貢獻的年齡，十年服務的話，至少也能賠個兩千萬。

　黑社會就慘了。

　沒爹疼。

　沒娘愛。

　動不動就要被警察打擊，還得跟其他幫派火拚。

　學歷高可以很容易就成為會社財務文職，每天坐在辦公室吹吹空調，按月準時領薪水。

　沒什麽文化就倒霉了。

　一天到頭在刀口舔血吃飯，收入還沒辦公室的文職高。

　可問題是，有文化誰特麽混黑社會啊！

　莎莎的聲音。

　不時回蕩在會議室。

　岡本小志悄悄看了一眼其他幹部的記錄，差點笑出聲。

　自己的字都夠醜了，這幫家夥的字沒想到更醜呢！

　“岡本！”

　會長忽然點到名字，岡本小志顧不上優越感，趕緊站起來應道:“哈衣。”

　“消金上半年的情況很不錯，岡本君你辛苦了，地產可以預料到會變得不景氣，所以接下來，請一定要好好努力！”

　竟然被成為岡本先生，岡本小志頓時感覺臉上一熱，聲若洪鍾:“哈衣！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稻川裕紘滿意點了點頭。

　眼裡，帶著一股子欣賞和滿意。

　因為自從80年代經濟開始騰飛，整個社會都在股市和樓市的泡沫裡狂歡，不少人都對雅庫扎這個行業敬而遠離。

　眼看做正經生意比砍人更來錢容易，社團也有不少人紛紛轉行乾起了房產中介和股票交易員。

　稻川會和其他幫會一樣，骨乾人才大量流失，新的血液又補充不上來，再這麽下來，社團的未來實在是堪憂。

　還好。

　北島正雄得到大人物欣賞，岡本小志現在替那位大人物做事，給會社帶來了不少生意。

　先是和山口銀行有了合作往來，可以承接不少催收業務，以及工薪消費貸款，微小企業貸款業務，都是有錢都搞不到的項目。

　就是木津住宅這一單都賺了很大一筆。

　雖然，大頭都被人家拿走了，但只是喝點湯就能有個上百億，稻川裕紘還是非常滿意的。

　“呦西呦西。既然岡本君這麽有信心，那以你就跟著平治君輔佐涉外事物吧。”

　岡本小志心裡一陣狂喜。

　因為稻川會，和各大集團企業其實也差不多，會社勢力主要在東部和北部，東京都以稻川一家為主，其次就是東京都市圈轄內神奈川縣這種勢力范圍。

　北海道，青森縣，秋田縣，福島縣，群馬縣等等。

　共有大約三百六十個團體加盟。

　各大小社團之間，互相配合，在生意上互相往來，這是內部管理，從會長，理事長，本部長，顧問，直參等等。

　權力密切關聯，上下級職權分明。

　但在對外上，則只有一個部門，涉外委員會。

　這個委員會是一個單獨的部門，職權相當於組長級別。

　輔佐組織，就等於職務是組長輔佐。

　這就牛逼大了。

　稻川會組長是僅次於會長的大人物，下面有若眾，舍弟等等，若眾相當於組長的親兒子，舍弟則是弟弟這種意思。

　一地要認真說的話，組長就是家中不可違逆的父親，若頭則是長子，未來要繼承家業的人，舍弟頭則是家長弟弟們的頭。

　以前北島就是舍弟頭。

　跟著他，岡本的職務就相當於舍弟輔佐。

　現在忽然越級成為組長輔佐，就等於一下子跨越了好幾個階位。

　心裡一陣狂喜。

　激動的臉上都是通紅。

　忍著瘋狂的心跳，岡本小志連連鞠躬，表達了自己對社團的忠心。

　會議結束。

　組長輔佐的徽章就被送了過來。

　帶上之後又去參上了平治。

　“岡本君，涉外的事情你應該明白，外部環境關系到我們的生存，所以工作上的事情請務必要多多擔待。”

　“哈衣！”

　“跟著大人物做事，有一點必須要明白，大人物們是不會違法的，明白我的意思嗎?”

　“哈衣！”

　“那就去吧！”

　離開涉外委員會。

　岡本小志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以前因為打打殺殺，每天都沒時間學習。

　自從躲在長野直男的影子裡做事，老被嫌棄就知道砍人和搞黃色，這段時間岡本可是好好惡補了大學知識呢。

　現在，功夫不負有心人。

　有了知識。

　終於實現了逆襲。

　一定是因為我考上了成人大學的原因吧！

　所以，長野大人是什麽意思?

　高中學習壓力大。

　天野那家夥台面，讓我好好關照一下天野家的孩子。

　再想想組長說的話。

　岡本小志一下子就悟了！

　南多摩高中部。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剛下課就被帶到了學校天台。

　三個穿著中山裝校服的青年，見到上來的天野明。

　“天野！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上課一定要認真學習，這堂課為什麽發呆?”

　“對不起！因為...因為......”

　天野明支支吾吾說著，淚水都差點掉了下來。

　最近不知道為什麽。

　學校裡的愚連隊成員像是發了神經，不欺負他了，卻跟老師一樣逼著他上課。

　更過分的是這幫混蛋一點人性都沒有，竟然要求他考a。

　這次成績雖然進步了一點，可沒有達到說的b+，上課走了下神，竟然又被發現了。

　“小子！難道我的話你忘記了嗎?”

　“讓你好好學習你都做不到，你以後到社會上怎麽做人?”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放學馬上去補功課，知道了嗎?”

　“哈衣！”

　放學後。

　天野明收拾了課本，背著書包，準時到了山下。

　一輛黑色豐田，靜靜等著。

　半個月裡。

　天野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接送，看到這輛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因為這輛車每天都會接他去一個地方補課。

　不認真學習。

　就有三個青年過來逼他學。

　回想起來，真的都是淚水啊！

　拉開車門上了車。

　只有司機和平時給自己不可的那位老師在抽煙。

　平時那位可怕的中年大叔不在。

　天野明又是害怕，又是松口氣問:“今天岡本桑沒來?”

　“先等會！”司機吐了個煙圈說道。

　“哈衣。”

　另一邊。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上。

　岡本小志恭敬匯報著自己最近的工作。

　“大人那天吩咐之後，我就立刻讓人把這小子抓來教訓了一頓。”

　“岡本啊，我只是說讓你關照他，沒說教訓，對吧?”

　“哈衣！是岡本說錯了。那天大人您吩咐我關照這小子學習後，我立刻就把他叫了過來。說你歐多桑工作那麽忙沒有時間管你，為什麽就不知道好好學習呢！”

　“後來呢?”

　“按照大人您的吩咐，我就幫他請了一個家教，好好教育了一頓。”

　聽到這話，長野直男滿意點了點頭。

　雖然外面不可能有監控什麽的，但吃的虧多了，自然就便聰明了。

　這裡可不是桑拿房，浴池。

　萬一被人竊聽，抓到把柄，傳出去找黑社會教訓一位議員，銀行局幹部的兒子，那就完蛋了。

　現在就不一樣了。

　就算真有人竊聽算計自己，本著對青少年的學習負責，找一位老師教育他，沒問題吧！

　不錯！

　不錯！

　這小子終於便聰明了。

　“呦西，呦西！岡本你很有長進嘛！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過去看看這位小朋友。”

　“哈衣！”

　下了車。

　長野直男來到了豐田皇冠前。

　接近之後。

　一個凶神惡煞的聲音就在吼:“笨死了，n2=127.2，這麽簡單都不會，你是豬嗎?”

　“看著，按照公示x2-c+等於......”

　什麽情況?

　岡本小志已經拉開了車門。

　長野直男呆在原地。

　一個凶神惡煞的光頭佬，正在氣勢洶洶的講題，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臉認真在聽。

　兩人見到開門，齊齊看了過來。

　少年白淨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傷痕。

　關上門。

　回到自己車上。

　抽了一根煙，深深在體內遊走了一個周天，長野直男都感覺還是有口氣憋在胸口。

　文明！

　一定要文明！

　老子是文明人。

　不能丟了大人物的臉。

　也許，只是傷痕都在衣服裡，對吧?

　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長野直男平靜問道:“所以...你最近都在給這小子補課?讓他好好學習?”

　“這小子當時還不服氣，我讓他做了一份試卷立刻就老實了。字寫的比我還差，也實在太可恥了！”

　“那要是不會做呢?”

　“當然是狠狠教訓一頓了。不過大人您放心，我就是讓人嚇唬嚇唬他，不會傷到什麽的。”

　你他媽的腦袋裡想的是什麽?

　不該搞黃色的時候，天天搞黃色，不該殺人的時候，天天想殺人。

　現在可讓你打人了，你給我扮演老師?！！

　教人家學習?

　‘太太，你也不想你兒子在學校被人欺負吧?！’

　‘是你找人乾的?太謝謝您了，自從您關照阿明，他的學習成績大大進步了呢！’

　腦子裡竄出來鬼畜的會面。

　長野直男撫了下額頭，真想給這個小鋼炮一巴掌。

　“小岡啊...乾的不錯！做黑社會就要這樣，不能違法，不然是沒前途的。”

　“大人，我明白！您上次說過，我就已經明白了！”

　“好。沒事了！”

　“......”

　揮揮手攆走小鋼炮。

　長野直男苦笑不得，剛才他仔細觀察了下岡本這家夥的眼神，感覺這混蛋是真的不明白。

　文化水平太低?

　還是因為長期處於底層，思維已經變得緩慢了。

　或者說。

　這小子已經變得狡猾，知道愛惜自己的羽毛了?

　算了。

　不管怎麽說。

　都算是把事情給做了。

　驅車趕到星光俱樂部，俱樂部理事長中島平四郎得知他來，立刻迎了上來。

　“他們已經到了，在三號包房。”

　長野直男點點頭，到了自己的專屬包廂，便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此時。

　三號包房。

　髙橋剛生與一個中年人推杯換盞。

　中年人是神戶鋼製所的營業部部長，作為曰本最大的鋼鐵貿易公司，這種大人物是高橋這種小企業社長，一輩子都無法認識的大人物。

　但前兩天，好友介紹了這位大人物，一番攀談，得到欣賞，才有了今天這個飯局。

　高橋臉上帶著感激說:“這次的事情太謝謝了貴川先生了，高橋不知道怎麽表示自己的感謝，請務必讓我再敬您一杯。”

　“高橋君太客氣，您是長野君的朋友，大家就也是朋友，關照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長野君?”

　“哈哈，看來高橋君還不明白啊，長野君可是非常關心你，才讓我把這筆生意給你的，你就放心乾吧，有長野君這樣的朋友，以後你得會社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長野君是誰?

　高橋很想問問。

　但眼看對方興致正高，隻好舍命陪君子，喝的是酩酊大醉。

　許久，高橋醉醺醺打車離開。

　包廂被人推開。

　長野直男打了一聲招呼說道:“這次的事情太謝謝貴川君了，走，莪們再一起喝一杯去，今晚不醉不歸。”

　“長野君客氣了，都是兄弟公司，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但今天喝的實在太多了，下次一定去。”

　“貴川君的量上次長野就見識過了，這點酒怎麽算多呢！有幾個新來的姑娘不錯，有她們作陪，今晚必須不醉不歸！”

　“哈哈！既然長野君都這麽說了，那貴川就舍命陪君子了。”

　中島平四郎很有眼色。

　知道長野直男是田中櫻子的閨蜜，立刻安排了最漂亮的陪酒女郎。

　都是出來兼職的女生，有大學老師，有公司白領，聊聊生活，談談時政新聞，再聊聊風花雪雨。

　晚了再唱唱歌，倒是玩的都很盡興。

　第二天。

　長野直男再次拜訪了天野家。

　一看是這個想拉自己下水的王八蛋，天野當即就發飆了:“長野君有什麽公務嗎?如果有的話，請下周一到銀行局找我！今天我要去釣魚，就失陪了。”

　“學長前輩的正直真讓人傾佩啊！但清廉的表象下，去利用職權讓自己的女婿賺錢，這樣的作風是虛偽，還是正直呢?”

　天野一下子就聽出了不對。

　打電話給女婿。

　聽到那邊接了神戶鋼製所一大筆訂單，氣的當場就爆發了。

　神戶是什麽地方?

　三和財團的大本營啊！

　神戶鋼製所也是三和的集團之一。

　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長野直男這王八蛋搞鬼，把女婿給拉了進去。

　“長野，你以為用這種事情就能威脅我嗎?”

　“我不明白學長大人在說什麽，只是以高於市場價格的條件神戶鋼製所把訂單給你了你女婿，我非常懷疑是不是你和神戶鋼製所有什麽權錢交易啊！”

　“......”

　長野直男走了。

　天野氣急敗壞瞪著這家夥的背影，眼裡都噴出了火。

　這時。

　天野明和母親吵架的聲音傳來， 最後怒氣衝衝跑過來:“爸！我不想在多摩高中上學了！”

　“為什麽?”

　“最近那些混蛋老是欺負我！肯定是因為你得罪人了才讓我被他們欺負！”

　“納尼?你怎麽不告訴！他們怎麽欺負你得?有沒有打你，我馬上讓警視廳抓人！”

　“他們.....”天野明低著頭，憤憤不已，卻難以啟齒。

　天野方明氣個半死:“說啊！不然我怎麽幫你！”

　“他麽...他們老是逼我寫作業，一放學就抓我去...逼著我補課！”

　“......”

　怎麽辦?

　群眾裡面有壞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