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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歷1122年,
四月二十二日。
塔戈斯合眾國首都,梅濟府最高長官的市長府邸,今天迎來了一行不速之客。
黑色的轎車停在了戒備森嚴的府邸外,隔著暗灰色的防彈玻璃,矮小的身軀仿佛擔負萬鈞之重的和之國臨時內閣總理大臣小林信夫視線有些複雜地看著窗外府邸前空蕩蕩的灌木叢。
站在灌木叢旁的幾個身著黑衣的神鷹特工局的人,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輛停在市長府邸外的不速之客。
作為一個國家的最高長官者,
訪問他國首都。
此刻不僅沒有對應身份的人來接待他們,甚至連一個出門迎接的人都沒有。
連日勞累神情有些憔悴的小林信夫自嘲一笑,並沒有立刻下車,只是對著前面坐在副駕駛的那個蓄著栗色短發、面容威嚴剛毅的中年男人說道,「德川組長知道這座城市為什麽取名為「梅濟「府嗎?」
被稱為「德川組長」的自然就是在木村白拓的陰謀敗露後,重新回來接掌和之國第三偵查組的德川栗虎了。
他的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忽然聽到臨時內閣總理大臣小林信夫的話,不由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倒是還真沒有了解過。」
小林信夫笑了笑,正要開口說些什麽。
這時,車內卻忽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稚嫩的小女孩聲音,「小林叔叔,我知道。」
「噢?小未梨知道?」小林信夫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腦袋裡回憶著在書上看到的內容,字正腔圓地一字一頓娓娓道,
「歷史書上說塔戈斯和之國內陸的巴馬運河北岸的這片土地上原本只是灌木叢生的荒蕪之地,千年前天人和人類停戰談判時就是在塔戈斯合眾國的土地上,當塔戈斯國內最高的呼聲是停戰的前提條件必須讓天人離開他們的國土。」
聽到這裡,
德川栗虎也轉過頭有些寵溺的看了眼身後臨時總理大臣小林信夫身旁坐著的那個粉雕玉琢的精致小女孩,聲音柔和道,「那我猜天人一定沒有同意。」
「天人當然不會同意。」
小女孩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繼續道,「眼看停戰後的矛盾就要再一次激化,當時塔戈斯合眾國的梅濟總統頂著國內巨的壓力和天人代表談判,最後簽署了割讓巴馬運河以南的給天人的合約,一周內卸任了塔戈斯總統的職位。」
說到這,小女孩精致的側臉仰頭看了眼前方副駕駛位置回過頭一臉慈愛看著她的德川栗虎,在對方鼓勵的視線下清了清小嗓門繼續道,
「不過後來,在巴馬河以南定居的天人上京都市圈世界政府的輻射下,塔戈斯合眾國很快就成為了與當時世界上最強的聖馬羅帝國並列的超級大國,當年那個灌木叢生的荒蕪之地也飛快發展成如今佔據了塔戈斯合眾國經濟總量五分之一的超級大都市梅濟府。」
「塔戈斯合眾國的後人感謝於梅濟總統當年所做出的這個無比英明的決定,為了紀念這位當時頂著巨大壓力不惜卸任為塔戈斯合眾國爭取到飛躍式發展的梅濟總統,他們便將當時談判的地方,也就是我們此刻腳下的這片土地,命名為梅濟府。」
小林信夫有些驚歎於小女孩的記憶力和對這些千年前冷門世界歷史的廣泛涉略,聽到此處忍不住鼓了鼓掌,隨後有些慨歎地說道,「很多時候...民眾並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德川李虎聞言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說道,「階級分化導致了信息壁壘,信息壁壘使得認知偏差,以至於無法作出正確的決斷,說到底,這並不是民眾的過錯。」
頓了頓,他又繼續補充道,「當年塔戈斯合眾國的民眾並不清楚天
人選擇主動停戰和談背後的真相,隻以為是對方實力不濟,甚至還有人提出要「乘勝追擊」將這些入侵者斬盡殺絕,在這種認知下,民眾自然不會輕易妥協。」
坐在後座的小女孩自然就是許久未見的西丸未梨了。
剛剛憑借著對世界歷史書的回憶照本宣科的她,此刻聽著德川栗虎的話不由眨了眨眼,小臉上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情。
臨時總理大臣小林信夫聞言則點了點頭,旋即又苦笑著搖頭道,「好在這個年代和之國的國民對於天人和世界政府的強勢有目共睹,唉...我們現在作出這些讓步和妥協...希望將來國民們可以理解吧...」
臨時總理大臣小林信夫原本就矮小的身軀忽然變得愈發佝僂了幾分,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濃濃的揮之不去的疲憊。
相信他也知道。
無論將來和之國的人會不會理解,他這個還沒轉正的臨時總理大臣基本上在這次會議後就到頭了...
不過想到和之國內閣總理大臣這個位置的政治生涯向來短暫,一年下來比男人換衣服差不了多少,小林信夫自嘲地笑了笑,換了個問題對一旁的西丸未梨笑眯眯道,「小未梨真的好棒,沒想到那麽小比你的老虎父親看的書都多。」
聽到總理大臣的誇讚,西丸未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擺擺小手說道,「不是的,其實是大哥哥告訴我的,他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小林信夫聞言微微一怔,有些感慨地說道,「這句話雖然簡潔明了,卻是直至核心啊,人類能夠在天人的統治下共存那麽久還沒徹底淪為奴隸,靠的就是這些通過各種載體代代傳承下來的東西。」
說到這,他笑著說道,「就是你這次跟著德川組長來談探的那個大哥哥嗎?聽說還是竹原南私立學園這次公派的國際交換生,好好好,都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希望啊。」
聽到東野原被誇張,這次西丸未梨倒是沒有不好意思謙虛,反而是得意的眯起了月牙般的笑眼。
就算小林信夫不這麽說,恐怕在這個小女生的眼裡,那個她口中的大哥哥一直都是優秀到耀眼的存在。
只是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麽,西丸未梨的小臉上的笑容忽然漸漸消失,變得有些失落了起來。
與此同時,德川栗虎聽到小林信夫提到那個名字,臉色卻是變得有些異樣,出於某些約定,他並沒有將東野原的身份和眼前這個盟友全盤托出。
而他們這一次會在世界會議召開前兩個月,國家的最高長官人主動訪問塔戈斯合眾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東野原。
這一方面自然是他拜托東野原替他在塔戈斯合眾國各個議員官邸轉交出去的秘密信件,一如石沉大海般了無音訊。
另外一方面則是東野原在兩天前那張白天鵝港之戰中墜海失蹤,再也聯系不上。
他拗不過整體擔心的西丸未梨的懇求,才無奈在這次和之國內閣會議後決定組建訪問團前往塔戈斯的時候將其一並帶上。
咚咚咚—!
這時,車窗外有人敲了敲。
車窗打開,一個秘書模樣的中年人直挺著腰背,眉眼間有些倨傲地說道,「市長大人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不過念在你們從東海不遠萬裡而來,還是準備利用午餐時間和你們見一面,下車跟上吧。」
德川栗虎和小林信夫對視了一眼。
兩人心裡很清楚,
能來到這裡只是進了門。
下面「戰鬥」才剛剛開始。
如果放在平時,哪怕對方是梅濟府首都的市長,他們作為和之國最高長官也不會這樣自降身份。
可形
勢不饒人。
距離和之國「最後的審判」只剩下一個月出頭的時間,他們必須要放低一切姿態,作出一些割舍,來為和之國在這次世界會議的裁決上爭取到更多的投票和支持。
像是塔戈斯合眾國這種下面有著一票依附著「小弟」的「老大哥」,他們自然要慎重對待,神情更是沒有絲毫不滿。
人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挺直腰杆的,一生之中恍惚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彎了腰。
但話又說回來,倘若能挺直腰杆,誰又願低三下四呢?
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能像是那個形勢肆無忌憚,殺伐凌厲果斷的「蜻蜓隊長」一樣的,有時候身陷囹圄的小林信夫也十分羨慕那個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國度的「新東京風紀委員」。
但羨慕歸羨慕,他心中卻覺得那樣隻圖一時之快,是救不了這龐大的國家的。
這個國家...
終究要靠我們這些人來拯救。
......
人世間德川栗虎和臨時總理大臣小林信夫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然而此刻,
在白天鵝港紫色邊界之門後的地獄世界中,東野原的戰鬥卻在昨天夜裡就已經暫時落下了帷幕。
只是回想起昨晚斬殺老僧異魔後,他和朵洛希.阿麗塔選擇暫時退走時天人九大家的二代子弟看向他那怨毒的眼神。
如果不是忌憚一旁剛剛和他們對峙此刻卻冷眼旁觀的西海的大海賊們,恐怕東野原和朵洛希.阿麗塔未必能夠那麽輕松的在那麽多九階強者的包圍下從容而退。
要知道,東野原昨晚能夠一擊絕殺被那麽多天人九大家子弟和西海大海賊們久攻不下的大海賊們,不是因為他比那些人都要強。
而是因為老僧異魔的觀想修煉出的八部天龍眾外放應敵,己身又被巴塞冬等人圍攻重傷,東野原便就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在了恰當的地點全力以赴地斬出的那聲東擊西的三刀。
因此倘若昨晚沒有海賊的威脅,恐怕東野原和朵洛希.阿麗塔兩人想要全身而退都不太可能,最好的結果也只是重傷殺出重圍。
不過即便如此,在離開的時候,東野原就明白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之間遲早還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他殺過很多天人。
所以比誰都要了解他們。
無論是九大家的子弟還是第四裁決使巴塞冬,都不是什麽心胸寬廣之輩,對於挑戰他們威嚴和強權的人類,極為睚眥必報根本沒有任何緩和的余地。
東野原哪裡是挑戰,
那已然是赤果果的踐踏了。
只是虱子多了不癢,
他早就不將其放在心上了。
旭日初升。
本該是蓬勃向上的氣象。
只是在這個荒涼的地獄世界,從東邊天際升起的朝陽卻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色彩,充滿了暮氣沉沉的感覺,仿佛不論何時一覺睡醒之後都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距離園林廢墟不遠處的一棟坍塌的建築裡,疲憊一夜的東野原醒來後看著身上蓋著的大衣,又轉頭看了眼旁邊一夜未眠守夜的朵洛希.阿麗塔,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昨晚說好是他守夜的,只是後來體力不支莫名沉沉睡去,沒想到朵洛希.阿麗塔卻不知何時醒來頂替上了他。
有時候東野原靜下心來想想,有這種「女友力」爆棚又老想著保護人的年上女友,真的安全感滿滿啊...
「你用不用再休息一會兒?」東野原接過朵洛希.阿麗塔遞過來的一根能量棒,低頭看了眼是草莓味的。
這是朵洛希.阿麗塔喜歡的口味。
「不用了。」
朵洛希.阿麗塔隨口回答道,旋即看了眼不遠處兩人的物資,輕聲地說道,「我們還剩下十根能量棒和七瓶純淨水和其他補充物資,正常情況下足夠我們撐過這五天時間了等到邊界之門再次對外打開了。」
東野原聞言卻沒有作聲,只是盯著朵洛希.阿麗塔的側臉,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些許笑意。
「你笑什麽?」朵洛希.阿麗塔問道。
「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些開心的事。」東野原道。
他才不會說剛剛朵洛希.阿麗塔這幅模樣和初見時那女帝清冷寡淡的氣勢判若兩人,倒像是和勤儉持家的管家婆。
朵洛希.阿麗塔倒是沒追問「什麽開心的事」,只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再次開口確認道,「五天后,邊界之門真的會再次打開嗎?」
這話頓時問得東野原一愣。
他沉吟了下,緩緩道,「按照以往的規律,邊界之門內外重新流通的周期是七個自然日,理論上來說...」
說到這,他自己停了下來。
東野原忽然間也意識到了,這只是以往的規律,誰也不知道第四級別的紫色邊界之門是否也遵循這樣的規律。
兩人間沉默了片刻。
朵洛希.阿麗塔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道,「其實,一直呆在這裡也不錯。」
東野原微微一怔,看了低垂著眼瞼,睫毛微微顫抖的朵洛希.阿麗塔一眼,恍然間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情。
眾叛親離。
這四個字足以形容她的處境。
十幾年來要改變重整裁決司的信念坍塌,在那個世界再無她的容身之處,相比之下這個荒涼死寂的地獄世界反倒成為了她逃避現實最後的港灣。
東野原看了幾眼朵洛希.阿麗塔,忽然開口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麽?」
「夢想?」
朵洛希.阿麗塔抬頭看了東野原一眼,有些意外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
東野原點了點頭道,「沒錯,不是重整裁決司之類的,那樣陰暗的地方不值得一個好女孩傾注自己的人生,我是問你最初的...最開始的夢想。」
聽到這個問題,朵洛希.阿麗塔頓時怔住了。
這一次,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終於從早已經忘記塵封的歲月中拾取了些許零星記憶碎片,微微低垂下視線沒有看東野原,只是輕聲地說道,「小時候父親問過我,我說,我想回到我們原來的世界看看。」
「你們原來的世界?」
東野原旋即反應了過來,對方說的是千年前最初的天人來到這個世界前所生活的那個世界。
女孩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東野原心中慨歎了一聲,笑著說道,「好,那我們一定會出去的,五天也好,十天也好,總有打開的那一天對不對?」
朵洛希.阿麗塔被東野原話語中的堅定感染了,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東野原不由笑著說道,「因為你的夢想是去原來的世界看看啊,那就想盡一切辦法去追逐吧,就算最終一無所獲也無所謂,至於裁決司什麽的都去見鬼吧,你沒有責任去改變一個陰暗汙穢的地方。」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十幾年前朵洛希.阿麗塔的父親被殺,恐怕她也壓根不會和裁決司這三個字沾染上任何關系,更不會成為如今裁決司的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工程」。
聽到東野原這番話,朵洛希.阿麗塔聞言臉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這兩天悵惘茫然的情緒頓時舒緩了許多。
她轉頭看了東野原
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
不遠處的園林廢墟方向冷不防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轟然巨響!
從他們這個方向望過去,只見一股肉眼可見衝擊余波,正有如水面漣漪般朝著四面八方一層層擴散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