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地下三層。
除了無數關押著實驗體的鐵籠外,最裡面還有一間獨立的手術實驗室,房間內西丸俊介正彎著腰,低聲下氣對一個坐在沙發上手裡拎著酒瓶的鷹鉤鼻男人小心翼翼地說些什麽。
手術室裡中間放置一個半開門著的維生艙,小女孩西丸未梨的臉色慘白虛弱無比,呼吸若有若無,似乎隨時都會離開這個人世。
“伍萊大人,當初我們說好了隻幫你們試藥是五百萬円,可你們現在把我女兒都綁...都帶走了,那可是我唯一的至親女兒啊...”
名叫伍萊的鷹鉤鼻男人放下酒瓶挑了挑眉,斜眼掃了掃眼前這個青年,語氣陰冷道,“那麽...你的意思呢?得加錢?”
“不不不!”
西丸俊介被這陰冷的語氣嚇了一哆嗦,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些天人他總是很害怕,下意識地就很卑微。
但想起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城市,去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開始沒有拖油瓶牽絆的全新的生活。
西丸俊介忍不住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我的意思是...五百萬是不是太少了?”
伍萊拎著酒瓶仰頭又噸噸噸了一口,暗褐色的烈性酒液流入了他的喉嚨,隨手抹了抹嘴笑著問道:
“那你想要多少?”
“我不貪心的...伍萊大人。”西丸俊介試探地詢問道,“那就,再加五百萬円...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商量。”
“不不不,不用商量。”伍萊搖了搖頭。
西丸俊介頓時面露喜色,“您的意思是...那真是太感謝您了。”
果然,住這種豪華別墅的人,怎麽可能會那麽小氣?
然而下一秒,
當西丸俊介抬起腰時卻滿臉錯愕地發現伍萊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加長加粗的黑色大口徑左輪槍,正嘴角含笑地對準了他的胸膛:
“這把槍名叫莎曼,是我最珍愛的女孩,不離不棄,每一發子彈大概價值一百萬,現在...可以付款了嗎?”
“不...不要!”
西丸俊介的嘴巴無聲地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連串躁作的槍聲已經在手術實驗室中轟響了開來!
嘭嘭嘭嘭嘭—!
快若電閃般的五連發。
左輪的指尖陀螺一陣瘋狂轉動,彈夾中瞬間只剩下一發子彈。
而西丸俊介的身體卻仿佛遭受了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一步步被撞擊的節節後退,胸前爆開了一朵朵怒放的血花。
砰的一聲!
最後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在了維生艙不遠處的地面上,勉強掙扎地側翻了個身,嘴裡噗的噴出一股殷紅的鮮血。
眼皮好重...
意識逐漸開始模糊...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爸爸...爸爸...爸爸...”
恍恍惚惚間,西丸俊介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小女孩聲音,他勉強撐開雙眼。
映入眼簾中的是躺在維生艙中虛弱無比的依舊閉合著雙眼的西丸未梨,長長的睫毛正在微微顫動,嘴裡正在無意識地呼喊著他。
西丸俊介閉上了沉重眼皮。
都說人臨死的時候腦海中會浮現出很多以往所忘記的畫面,此時他就的腦海中浮現了很多記不太清的矮小的身影。
有自己生病發燒躺在床上的時,灶台板站在小凳子上吃力地踮著腳尖給自己煮白粥的小小身影;
有大雨天他從夜場下班出門,
門外背著小書包穿著黃色小雨衣、站在大雨中緊緊抱著大傘仰頭看雨的小小身影; 還有在自己下班難得給她帶回了點什麽吃的,怯生生小臉上頓時滿是歡喜開心依偎著自己,吃小半還偷偷給自己留一大半的小小身影.....
這些小小的身影的面容輪廓逐漸清晰,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一雙怯生生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折射出光亮。
原來...是那個...拖油瓶啊...
西丸俊介殘存的意識這般想著,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臉側乾燥的地面上卻不知何時多了一片被打濕的印記。
......
不遠處,伍萊抬起左輪吹散了冒起了青煙,搖了搖頭再次拎起酒瓶,笑著搖了搖頭:
“呵...人類的親情...真是諷刺啊...”
他話音剛落,手術實驗室虛掩著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是嗎?”
有人走入,聲音隨之一道傳來。
伍萊豁然回頭,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戴著暗金色蜻蜓面具的身影,他下意識地側頭朝著實驗室外面掃了一眼。
“你是在找外面那些人嗎?”
東野原說話同時,抬起手露出了那柄短刀,殷紅的血液正順著刀面一滴一滴落在了安靜的地面。
伍萊見狀頓時皺了皺眉。
外面的西格蒙德公司的職員雖然沒有他這種專務五階超能者實力,但也是三四階的能力者和超能者,按道理來說哪怕不是對手,也不至於連一聲報警都來不及發出。
難道是自己剛剛的槍聲掩蓋了示警。
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過這蜻蜓面具後的家夥,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伍萊握著只剩下一發子彈的左輪手槍,不動聲色地說道,“閣下是晚宴的來客嗎?抱歉,展覽在上面,如果迷路的話我可以帶您上去。”
“不用了。”
東野原搖了搖頭。
“這樣啊...”
伍萊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下一刹,他快若電閃地抬起了手中的槍,連瞄準都沒有便扣動了扳機,最後一發子彈瞬間爆射了出來!
但卻不是射向東野原。
砰!
毫無預兆地,
手術實驗室頭頂照明燈滅了。
這裡本來就是地下室。
燈一滅,四周頓時漆黑如濃墨潑下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
哢擦哢嚓—!
無聲的黑暗中,響起了將一顆一顆左輪子彈推入膛中的聲音,一種如芒在背的恐懼壓迫著人每一根神經。
仿佛下一秒,生命就會在黑暗中亮起的一朵火光中結束。
東野原默默地感受著這股足以讓普通人崩潰的恐懼,或許是這三十分鍾內他敏捷爆增實力大幅提升的緣故,又或許是他今晚第一次殺戮喋血的緣故。
此時,他的心頭卻出奇的冷靜,眼前的黑暗以及潛伏在黑暗中的奪命危機,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
“還沒準備好嗎?”
黑暗中傳來了東野原的聲音:
“我的時間不多了。”
找死!
伍萊的雙眼微微一眯,黑暗中眼前的一切瞬間清晰了起來,自身的感知有如看不見的蛛網般朝著四面八方延伸了出去。
而他,端坐於網中間。
......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速度系的天賦能力吧?”
黑暗中,伍萊忽然開口說話了,語氣輕松地微笑道:
“那麽我再猜猜,應該不是天賦序列35的【響尾蛇】,唔,難道是天賦序列68的超神速...”
說到這裡,伍萊的語氣忽然變冷,眸子泛起幽幽寒光,“可惜,你今晚遇到了我——速度系的終結者!”
真視之眼!
天賦序列38的危險能力。
這樣的天賦能力出現在五階2段的掌控者伍萊身上,說是“速度系的終結者”一點都不誇張。
因為【真視之眼】最恐怖的不是能夠擁有更廣闊甚至於具有穿透力的視野,而是感知鋪開後在區域范圍內編織的一張“網”。
只要敵人身處網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子彈就是因果律般必中的存在,哪怕對方速度再快也避無可避。
聽到黑暗中的聲音,東野原吸了口氣,眸孔中微芒一閃。
九眼六道!
第一眼!開!
刹那間,周圍那漆黑如墨的黑暗依舊湧動。
可眼前的一切落在東野原眼中已經不在單純的黑,其中還有一個身影輪廓,每個細微的動作都清晰可見。
下一秒,那個身影抬起了手。
東野原瞬間眸孔一凝,猛地伏身握緊了手中的短刀。
嘭嘭嘭嘭嘭嘭!
毫無預兆地,身前的黑暗中爆出幾乎連成一條線般的急劇槍聲,一朵朵橙色的焰火填滿了黑暗,每一朵都乍然綻放在不同的地方。
旋轉六連發!
而幾乎就在槍聲響起了那一瞬間,
黑暗中倏然多出了一道道模糊的細長鬼影,每一發子彈都裹挾著淒厲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打爆了那些影子。
連綿成線的槍聲過後,黑暗中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下一秒,
有人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
嗒—!
房間裡維生艙上的照明燈被打開。
黑暗無聲地被驅散,熒白的光線重新點亮了手術實驗室。
一個戴著暗金色蜻蜓面具的人站在半開的維生艙旁,默默地注視著躺在裡面渾身上下插滿輸液針和各種醫療儀器的西丸未梨,呼吸微弱,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東野原身後不遠處。
手持左輪的伍萊趴在血泊中,胸腔心房位置插著一柄沒入胸腔的水果刀,鷹鉤鼻上的雙眼瞪得幾乎要突出來。
他無法相信自己遭遇的這一切。
瀕臨死亡的這一瞬間,他無比確信自己每一槍都命中了對方,可最後倒下的卻是自己。
這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
影子!?
等等!那些影子?
他腦海中驀然劃過一道電閃。
難道對方是天賦序列98的【影瞬】能力者?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剛剛這種“明明打中了卻等於沒打中”的情況。
但意識到這一點,伍萊逐漸渙散的瞳孔中卻更加迷茫。
【影瞬】能力者提升到四階極致也就只能在戰鬥時出現四道實影而已,但剛剛自己的六連發打中的可遠遠不止四道影子。
而且那種天賦序列98灰色普通天賦,又怎麽可能爆發出剛剛那樣完全遠超四階...不!
甚至超越六階的恐怖實力?
沒等他繼續想更多,這具被損壞了髒器的身體就再也不堪負荷,伍萊的意識帶著一抹濃濃的茫然消散在了這個世界。
......
滴答滴答—!
此時此刻,監護器上西丸未梨的各項身體機能的實時數據幾乎已經全部下跌到了最低值,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如細絲。
東野原又看了眼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西丸俊介——盡管他很不齒這個家夥,但此刻的西丸未梨已經失去了她唯一的親人。
或許,
對此刻的她來說,
這已經不重要了吧?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呢喃聲。
不知道是不是被剛剛的槍聲驚醒,西丸未梨長長的睫毛倏然抖動了下,緩緩撐開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燈光下折射著一絲光亮,盯著東野原看了一會兒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大哥哥...是...是你嗎?”
小小的微弱聲音從西丸未梨的口中發出,東野原微微一愣,沒想到他忘記摘下面具西丸未梨卻能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他迅速摘下面具,輕聲地開口道:“是我,我來看你了小未梨。”
西丸未梨氣若遊絲地低聲問道,“謝謝...大哥哥,我這是在哪呀?”
“在醫院呢,小未梨生病了。”
東野原輕聲道,“醫生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醫生好厲害,大哥哥...我....我感覺身體好多了,以前經常疼的胸口也現在不痛了。”
西丸未梨微弱的聲音響起,慘白的小臉臉頰凹下去一點點, 似乎露出了小酒窩——她以前開心笑的時候會有小酒窩。
東野原一時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哥哥...我有件事想拜托您...我在醫院這段時間...未梨的家就拜托您照顧了,花丸它們很乖的,拜托大哥哥了。”
東野原沉默地聽著,心裡知道她說的是樓道裡那個她從廢棄工地上撿回來洗乾淨的木板搭建的簡陋小窩棚。
花丸是其中一隻小奶貓的名字。
“嗯,你放心。”
東野原點了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麽,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嘀嘀嘀”監護儀報警聲,不由心中微微一顫。
他有些艱難地轉過頭。
心電監護儀上是一條從左到右,通往看不見的遠方的直線,維生艙裡的西丸未梨已經不再說話,長長的黑色睫毛也停止了顫動。
寂靜...
死一般無言的寂靜...
東野原沉默地注視著維生艙上西格蒙德國際貿易公司的標識,重新戴上了暗金色的蜻蜓面具,轉身邁出了背後空蕩蕩的手術實驗室。
生離死別這種東西...果然是人生最不願意經歷的事情啊。
時間不多了。
他心中想。
......
而東野原出門沒多久,維生艙裡的鏈接著西丸未梨的監護器忽然“叮”的一聲。
另外一台實時顯示她各項身體機能監護器屏幕上,陡然出現了某種...
微妙的...混亂的...劇烈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