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東宮。
“什麽?”
聽了貼身宮女的匯報,呂氏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你說朱允熥把沈王他們幾個都給打了?”
“是的,娘娘。”
宮女回道:“那三殿下不知道怎麽的,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幾個王爺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紛紛求饒。”
聽著,呂氏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原本想借幾位皇子之手,教訓朱允熥一頓,好讓剛剛露頭的他,再一次變回以前那怯懦的樣子。
但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朱允熥竟反手將幾位皇子教訓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非但沒有讓朱允熥變回原來的樣子,反而讓他展現出了強硬的一面。
為什麽會這樣子?
呂氏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良久,喃喃自語:“難道說……老三一直在藏拙?”
想著朱允熥這段時間的變化,不僅學習上有了進步,就是拳腳功夫也突然變得硬了起來,竟隱隱給自己的炆兒構成了威脅。
呂氏的眼神漸漸的凌厲起來。
“老三啊老三,你還真是會挑時候啊,早不跳出來,晚不跳出來,偏偏在你父親走了以後跳出來!”
即使朱允熥一直在藏拙讓人難以置信,但呂氏不得不讓自己去相信。
她這麽多年費盡心思,難不成臨到頭來被人摘了桃子?
想到這裡,呂氏的心口就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自從朱雄英走了以後,呂氏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從那時候起,呂氏就將朱允炆當作是未來儲君來培養,對於朱允熥這個的弟弟,平日裡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怎麽突然就仿佛脫離掌控了呢?
呂氏陰沉著臉問道:“皇上那邊怎麽說?”
宮女小心翼翼的回道:“安公公說,老皇爺把幾個王爺叫去訓斥了一頓,問清情況之後,又突然大笑了起來……”
“啪!”
宮女話還沒有說完,呂氏便一把將桌上的茶具掃到了地上,嚇得一旁的宮女瞬間把話吞了回去,伏下身子,噤若寒蟬。
“娘,怎麽了?”
這個時候,朱允炆進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這一幕,連忙大步走到呂氏的身邊。
呂氏一向禮佛,平日裡看上去賢良淑德。
怎麽今日生這般大火氣?
呂氏聽到兒子的聲音,這才如夢中被驚醒似地,目光仿佛剛從遙遠的地方摸索回來似的。
“炆兒。”
呂氏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心愛的兒子,爾後對伏在地上的宮女道:“你先出去!”
宮女如獲大赦,連忙告退。
見宮女走後,呂氏這才把朱允炆拉到自己身旁,幽幽道:“炆兒,你父王臨終的時候對娘說,讓咱娘倆提防你那些叔叔們,但是我今天才發現,要提防的,反而是那個老三!”
“怎麽又是他?他又怎麽了?”
朱允炆臉上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
在他眼裡,朱允熥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弟弟,雖然嘴上不說,但打心眼裡看不上這個弟弟,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惹自己母氣生氣憂慮。
“哎——”
呂氏歎了一口氣,道:“你幾個小叔去找老三麻煩,反被老三給教訓了,你皇爺爺似乎對老三的做法很讚賞……”
“什麽?”
不等呂氏說完,朱允炆已經忍不住驚訝出聲。
呂氏看著一臉訝色的朱允炆,徐徐道:“炆兒,娘還真是小瞧老三了,他一直防范著我們,就像一條毒蛇一樣,蟄伏在我們身邊,想要在關鍵的時候,給上咱娘倆致命一擊啊!”
朱允炆聽著,
一雙拳頭早已捏緊。良久。
朱允炆再次看向呂氏時,已是目光如刀,幽幽道:“放心吧娘,孩兒不會輸給他的!”
呂氏這才緩緩點頭,眸中卻是閃過一抹狠厲……
……
與此同時,奉天殿。
此時已經入夜,但是這裡卻是燈火通明。
處理完一部分奏折的朱元璋,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把一眾文武大臣召來。
趕上一個史上最為勤政的皇帝,大臣的日子也不好過,每天一大早就要上早朝,忙了一天公務後,晚上指不定還要被召喚,而且沒有特殊的事情,隨叫隨到,今夜就是這個樣子。
眾大臣來到的時候,屋內的朱元璋,還埋頭在一堆高高的奏折後面。
“都到齊了?”
朱元璋淡淡的聲音從奏折後面出來。
“回陛下,到齊了!”
傳旨太監操著尖細的聲音回道。
朱元璋一邊看著手中的奏折,一邊道:“讓他們進來吧。”
門外。
六部尚書,翰林學士,還有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長興侯耿炳文等一眾開國老將,可以說大明朝權利巔峰的一群人都聚集在了這裡。
不知皇上所召何事,眾大臣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待進入後,眾大臣齊齊行禮。
“臣等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行了行了。”
朱元璋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道:“就不要在這萬歲前萬歲後的浪費時間了。”
說著,朱元璋揚了揚手中的折子,道:“這是前些日子台州知州呈上來的折子,上面說,倭寇侵擾了台州的桃渚村,燒殺搶掠,殺害村民三十六人,擄走婦女一十五人,村民家中財皆被掃蕩一空!”
“你們天天說咱大明國泰民安,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朱元璋毫無感情的聲音落下,屋內一片安靜。
“沈溍。”
聽到朱元璋點名,沈溍連忙站了出來:“臣在。”
朱元璋直勾勾的看著沈溍,道:“你是兵部尚書,你說,怎麽回事?”谷
沈溍腦中飛快轉動著,回道:“稟皇上,倭寇由來已久,他們勾結張士誠等南方的殘余勢力以及沿海走私商,盤踞海島,不時侵擾沿海一帶,現我大明已在福建沿海四郡築海上一十六城,籍民為兵,以防倭寇,取得了一些成效,但倭寇行蹤飄忽不定,防范起來極其的困難,難免會有百姓受到侵擾!”
朱元璋看著沈溍,徐徐道:“那照你的說法,倭寇之患是沒辦法解決的了?”
沈溍一時間沉默的低下了腦袋。
朱元璋掃視一眼,道:“其他人呢?可有辦法解了這倭寇之患?”
話音落下,下方又是一片沉默。
眾大臣都是眼觀鼻鼻觀口。
若是有法子,他們早就以折子的形式呈上去了,何必還會留到現在再說?
朱元璋審視著諸位大臣,不怒自威。
大殿中,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且不論對錯,滿朝文武竟沒有一個有咱大孫敢想敢說。
朱元璋心中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徐徐開口道:“你們都沒有法子,那就聽咱說,咱以為,如此匪患,當以大軍剿滅之!”
聞言,眾大臣都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也太突然了吧。
誰能想到,皇上深夜把他們叫來這裡,竟然是要出兵鎮壓只是小范圍侵擾的倭寇。
要知道,皇上除了對西北以外,一直都是謹慎用兵。
“皇上請三思!”
劉三吾第一個站了出來,道:“為了提防倭寇,沿海布置的兵力已然不少,如今貿然出動大軍,恐勞民傷財啊!”
“是啊!”
劉三吾的女婿,戶部尚書趙勉也站了出來,道:“皇上,山東河南天災剛過,各地又不時有災荒,國庫緊張,大軍一動,那可都是錢糧啊!”
“三思啊,皇上!”
兵部尚書沈溍也是附和道。
“呵——”
朱元璋聞言冷笑了一聲,道:“說辦法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沉默,提問題的時候,倒是一個比一個踴躍啊!”
說著,朱元璋眸子一凝,沉聲道:“咱不僅要剿滅倭寇,咱還要把倭國給滅了,以絕後患!”
話音落地,殿內更是直接炸開了鍋。
皇上這是怎麽了?
對待倭國的態度突然來了一個毫無征兆的反轉。
記得不久之前,皇上還在皇明祖訓中寫道,四方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來撓我邊,則彼為不祥,彼即不為中國患,而我興兵輕犯,亦不祥也。
怎麽突然就要打起倭國來了?
沉默許久的錢唐終於忍不住了,站了出來,梗著脖子道:“皇上,恕老臣直言,百姓們的生活已經夠苦了,若皇上執意大動乾戈,怕是兩敗俱傷,壞了社稷根基啊!”
“是啊!”
劉三吾再一次站了出來,道:“況且倭國乃彈丸小國,就算打下來了,於我大明也無甚好處啊!”
方孝孺也是站了出來,道:“陛下,大舉興兵,得不償失!懷柔遠人,方是安邦之道啊!”
事實上,這些文官說的問題,朱元璋早就從他大孫那裡得到了答案。
他不敢保證他大孫一定是對的。
但是他想要試一試,特別是這些文官越反對,他就越要試一試,趁自己還健在的時候,他自信有能力給他大孫兜底。
當初太子還健在的時候,朱元璋對太子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太子過於寬厚仁慈,容易受到這些文官的影響,他非常希望朱標能夠強硬起來,閃耀出王者之氣!
大殿中,漸漸出現了反對的聲音。
朱元璋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出聲阻止。
漸漸的,反對的聲音多了起來。
朱元璋聽著大臣闡述利害,心中卻在微微歎氣,大明是否安定得太久了,已經失去了當初那股不可擋的銳氣?
“砰!”
朱元璋寬大的手掌突然猛地拍在案台上,讓嘈雜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懷柔遠人?”
朱元璋掃了一眼文官,喝道:“咱問你們,建國之初,咱派使者出使四方諸夷,宣示蒙元已滅,當四方臣服,但,唯獨倭國不臣服,乘咱大明未定,倭國率以零服寇掠沿海!”
“洪武二年,咱又給倭國送去一封國書,警告倭國,如有不從,便將直抵其國縛其主,結果如何?咱派去的五位使者當場被殺,扣留咱大明的使者團!”
“洪武三年,咱再次發書讓其稱臣,並且管理好他們的臣民,看看他們回了什麽?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
“咱還沒有懷柔嗎?可是你們看看,倭國是怎麽對待咱的?”
“你們這些讀書人平時自稱最有骨氣, 但是這個時候,你們的骨氣都讓狗吃了嗎?”
朱元璋厲聲喝問,讓一眾文臣終是低下了腦袋。
“夷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強必寇盜,弱而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
“咱大孫說得對,拳頭才是硬道理,只有拳頭硬了才能講道理!”
朱元璋說得激動,一時間嘴都瓢了。
大孫?
在場的的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三人都是猛地一怔。
而這時,朱元璋則是直接站了起來,指著場下眾文武,呵斥道:“咱看你們是安定得太久了,不僅連拚死一戰的勇氣都丟了!就連對敵人都變得慈悲起來!”
“試想一下,若那些被殺的百姓,被搶走的婦女孩子是你們的家人,你們還會說這樣的話嗎?”
“沿海的百姓遭受什麽樣的劫難?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千瘡百孔?”
“賊,是防不住的,須滅之,方可安寧!”
“咱此次勢必滅了倭國,讓大明的百姓們都知道,咱,能保住他們的家園!”
朱元璋的話音落下,奉天殿中,落針可聞。
片刻。
大殿中就響起了一聲爆喝。
“皇上聖明!”
只見宋國公馮勝站了出來,拱手道:“不瞞皇上,臣早年間就覺得憋屈,早有滅倭國之心,只是奈何沒有機會,現有如此良機,臣願當先鋒,誓死一戰!”
“皇上,臣耿炳文願往,剿滅倭寇,踏平倭國,還沿海一個太平!”
“臣,傅友德,請戰!”
“臣,李景隆,請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