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上午剛去過徐府,到了晚上的時候,作為徐家姑爺的朱棣便宴請了整個徐家。
京師,燕王府。
宴會很盛大。
這一次設宴,屬於朱棣個人的活動,所有的費用,都是他自個掏腰包。
作為一個藩王,一年的供奉並不在少數。
特別是朱棣這種有實權的藩王,不會將這點小錢放在眼裡。
府中正堂,一張方方正正的八仙桌上,此時已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肴。
蒸鰣魚、紅燜羊肉、錦纏雞、煮鮮肫肝、五絲肚絲……
除此之外,還有淮人最愛吃的羊肉鍋子。
這一次,燕王妃徐儀華(正史中沒有燕王妃的名諱,野史中也沒有太多記載,姑且叫徐儀華)也跟著一起來了京師,包括燕王的兩個兒子,朱高煦和朱高燧,兩人一個十二歲,一個九歲。
而十五歲的長子朱高熾則是留守北平。
徐儀華心裡激動,站在院子裡東張西望。
朱棣笑笑:“你啊你,這麽焦急做什麽,一會不就來了麽?非要在這寒風中等著。”
徐儀華白了朱棣一眼,道:“好久沒見家人了,哪有不想的呀?”
朱棣訕訕笑著,忙不迭點頭:“是是,王妃說得是。”
不多久。
便看見身長七尺的徐輝祖已經誇著虎步走進院落。
徐膺緒和徐增壽居其次,最後是徐妙錦。
朱棣見到徐輝祖,急忙上去熱情迎接,聲震瓦礫的大笑道:“三位小舅,別來無恙乎?”
“臣等,參見燕王殿下!”
有徐輝祖帶頭,徐家幾兄妹的禮數做得很足。
朱棣豪邁揮手:“不講究這些!一家人,什麽殿下不殿下的?咱都是最親的親人。”
說著,朱棣回頭呵斥道:“還在在裡頭幹啥?出來叫人!”
隨後便見兩個不過束發之年的少年從無厘頭笑呵呵的走來。
兩人年紀雖小,可是眉宇間都是英氣,像兩頭小老虎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兩人都是一身小號的盔甲,舉手投足之間像極了燕王。
“老二,老三!”朱棣說道:“還不快給給你老舅們磕頭!”
朱高煦和朱高燧聞言跪下來,趴在地上砰砰磕三響頭。
“見過大舅,二舅,三舅,小姑!”
徐輝祖莞爾一笑,有些動容,拉起兩半拉小子:“起來起來!”
“好小子,都長這麽大了!”
徐輝祖拍了拍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肩膀,笑著說道。
而這個時候,朱棣卻有些愣神。
他方才沒注意到徐妙錦,現在翩若驚鴻瞧了一眼徐妙錦那嬌柔中帶著幾分剛毅的俏臉,朱棣愣住了。
心較比乾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
朱棣忍不住一顫。
幾年不見,當年的小妮子都長這麽漂亮了,比她的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很快,朱棣便收斂神色,笑著對徐輝祖伸手:“走走!裡面去,咱兄弟幾個今晚好好喝他娘的一盅!”
徐儀華見了徐妙錦,走上去攙著她的手腕:“最近可還好?”
徐妙錦點了點頭,笑道:“挺好的,大姐,你在北平可還好?”
徐儀華笑著道:“好,啥都好,就是有些想你們,這不,這一次你姐夫回京給老皇爺賀壽,我說什麽也要跟來,咱一家人才得以團聚!”
“哎,在外頭身不由己,便是一家人見面,都這麽不容易。”
“走吧,咱去飯桌上好好聊聊。”
“嗯……”
……
“大哥,我敬你一杯!”
朱棣很豪邁,“這是本王從北地帶來的燒刀子,烈的很,大哥小心點喝。”
說罷,他便一飲而盡。
徐輝祖出生軍旅,自也不甘人後,只是喝完,還是忍不住咳嗽一聲:“烈!”
徐輝祖喝罷,笑道:“燕王覺得南地的冬天,和北地的冬天比如何?
朱棣豪邁的道:“南方的冬天,多了幾分婉約,北方的冬天,多是粗獷,咱是個粗人,喜歡北邊!”
徐輝祖點了點頭:“燕王對北方情有獨鍾啊!”
朱棣哈哈一笑,道:“大哥你久居江南,性子都磨的差不多了,可惜,本王跟徐家是姻親關系,如若不然,本王定將大哥調到北疆,咱兄弟聯手乾韃子,豈不快活!”
徐輝祖聞言笑道:“於禮不合。”
朱棣漫不經心的道:“咱都是一家人,遲早有一天,咱們一家人能一同作戰的!”
若是以前,徐增壽定然第一個跳出來支持他。
但是今天,徐增壽卻是在默默的喝酒,絲毫沒有想要說什麽的意思。
沒有人答話,這讓現在的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徐輝祖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對朱棣道:“這機會怕很小,北疆有燕王在,便可太平,哪裡還需要我們兄弟出征?”
朱棣道:“如果不是北疆呢?”
徐輝祖愣了愣,面色忽明忽暗。
朱棣將他的表情都看在眼裡,笑著道:“大哥,咱們是一家人,在誰看來,徐家和本王都一衣帶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再說了,徐達老將軍和咱說過,讓本王要保護好徐家,要讓徐家萬世太平,榮華富貴萬代,本王到現在都未忘記過!”
徐家三兄弟嘿嘿笑著應和,朱棣看在眼裡,大手一揮,道:“成了,咱不說這些了,這往事回憶起來,總有說不盡的東西。”
“吃酒!今天咱們一家人,提前過個團圓年!”
徐輝祖不知想些什麽,笑著道:“理當如此,來,喝酒!”
朱棣看著徐儀華和徐妙錦:“你兩個酌情喝點,本王給你們弄了梅子酒,咱都是疆場家眷,哪有女子不喝酒?來!一起舉個杯!”
朱棣很有氣魄,能照顧到每一個人,這一場宴會,他將自己獨特的魅力和霸氣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是那種,在任何時候,你都能相信,這個男人是能護衛一方太平的梟雄!
酒觴交措,一家人其樂融融。
一個擁兵數十萬的藩王,一個掌控京畿龍襄衛的大將軍,如果聯手,足以讓任何人畏懼……
……
武英殿,朱元璋在批奏疏。
這些奏疏已經經過了朱雄英的批閱,然後再讓朱元璋審核。
“不錯,批的不錯!”
“嗯……這個回擊好啊,讓這些個文士滿嘴噴糞叫呱呱,哈哈……”
老爺子心情不錯,翻著奏疏在看。
只是過了一會之後,眉宇便擰了起來。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由於入冬的原因,各地陸續有百姓死亡的奏疏呈報上來,特別是北方地區。
被凍死的!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份份血淋淋的名單呈上來。
朱元璋心在滴血!
作為大明帝王,每一個百姓的死,都是在無聲訴說著他這個大明帝王的失敗!
他是窮苦人家出生,他知道冬天對百姓來說意味著什麽。
尤其今年,天氣似乎比尋常更加冷!
小冰期在明初上演過一次,就在洪武末年。
“去將趙勉給咱叫來。”
朱元璋起身,揉了揉疼痛的雙腿。
這雙腿就是當年冬天落下的病根,一直沒好。
不多時,趙勉便急促走來。
朱元璋氣色不太好,對趙勉道:“咱治理大明百姓,就要對得起百姓,現在各地都有這麽多人凍死凍傷,你都知道嗎?”
“臣,知道。”
趙勉點了點頭。
這事兒他也無奈,他也不想看到大明子民這麽死了,可他能做的卻很少。
朱元璋道:“那有沒有辦法,能讓百姓保證充足的取暖?”
趙勉想了想,回道:“現在取暖都是困難事,尋常百姓人家都在燒柴火取暖,富足點的,燒木炭。”
“用木炭取暖,卻缺乏基本常識,中炭毒而死的有十幾戶人家。”
“柴火能補給的供暖少之又少,許多百姓家又都是木草屋子,因失火出事的就有三戶。”
“余下的,便是家裡實在太窮,房屋漏風,沒有柴火取暖,缺少棉被等等……”
聽著趙勉說著大明百姓的現狀,朱元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說到底都是,這個天下,還是太窮,還是許多百姓依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連最起碼的供暖都不能保證!咱朱元璋愧對天下百姓!
他試著問趙勉道:“朝廷能不能撥款出來,給百姓無償發放棉被?”
趙勉垂著頭,默然道:“皇上,棉花在集市賣的很貴,朝廷若要保證京畿百姓人人發放棉被,這固然財政能支撐的起。”
“可其他州府的百姓一定會有怨念,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全天下那麽多州府算下來,若是這麽做,朝廷的財政會被拖垮的……”
朱元璋眼裡露出幾分無奈,叮囑趙勉道:“你好生交待各地方官府縣衙,一定要定期去民間鄉村視察,做好百姓的生死存亡工作,實在貧困的,讓他們統計上來,咱要救!”
趙勉點頭:“微臣遵旨。
朱元璋揮揮手,“下去吧。
等趙勉走後,朱元璋幽幽歎口氣。
救濟不是個辦法,現在還沒到深冬,已經有這麽多人被凍傷凍死,要到了深冬呐?
百姓還有活路嗎?
朱元璋臉上帶著深深的擔憂。
沒多時,劉保小心翼翼的走來。
將朱元璋身旁的火盆給拿出去,重新換了新的。
朱元璋也沒在意什麽。
然而當他批了一會奏疏,他隨意朝腿腳不遠處的火盆瞥了過去,身子卻有些定格起來。
他起身,好奇的走過去。
黑色的火盆內,火燒得很旺,將他身子烤的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放在火上,一股暖流瞬間充斥全身。
裡面的東西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一塊塊呈圓柱狀,裡面還有一個個小孔。
而且沒有異味,也沒有煙!
“劉保。”
朱元璋陡然對外大叫叫了一聲。
“皇爺,奴婢在呢。”
劉保趕緊走進來。
朱元璋好奇的問道:“這盆火怎麽回事?用什麽燒的?“
劉保連忙笑著道:“回皇爺,這是太孫殿下送過來的,太孫殿下怕皇爺您批奏疏辛苦,也不敢叨擾您老,就央人送來此物。”
“聽太孫殿下說,這也是最近兩天才在應天興起來的東西!”
“好似叫啥無煙煤……老奴也不懂,太孫殿下說此物在應天還只是試賣階段,一斤也便宜的很,好似只要二文錢,於是就給皇爺您送來啦。”
“它比木炭好,烤火旺,燒的時間也長,最主要的還沒有煙和毒氣,是個好東西呢。”
原來是太孫殿下送的!
這臭小子倒是每一次都變著花樣給自己送東西。
他一張老臉不禁浮現一抹笑容,突然他想到了什麽,急忙問道:“你剛剛說什麽?你說著無煙煤多少一斤?二文錢一斤?”
“木炭可是要十文一斤!這麽好的東西,居然賣的這麽便宜?”
劉保點頭道:“是呀,所以市場上才出來,就賣沒啦,就是不知道下次啥時候賣。”
朱元璋眼睛突然亮了。
這麽便宜好用的東西,如果朝廷買了呢?
那麽百姓禦寒的難題是不是就可以解決了?
好!好家夥!
朱元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鬱,突然急急忙忙的走出武英殿。
“擺駕……”
劉保剛想要高呼,卻被朱元璋給打斷了:“你們別跟著,咱去找咱大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