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回到府中的傅友德,發現家裡有個人在等著他。。
不是別人,正是大明朝的涼國公。
藍玉,藍大將軍。
“藍大將軍,深夜來府,有何貴乾啊?”
傅友德一邊坐下,一邊對藍玉說道。
兩人同是開國老臣,又都是當初朱元璋打算留給朱標的班底,同一陣營,互相之間的關系自然是不錯。
藍玉苦笑一聲,道:“老傅,太子走後,咱每夜每夜的睡不著,所以過來找你喝兩杯。”
“好,我也正有此意!”
傅友德笑道。
這是太子走後,太子兩個重要班底的第一次私下碰面。
不一會,一桌子菜被端了上來。
傅友德也正好拿出黃雄英今天給的哪壺酒,打開之後,給藍玉和自己滿上。
“嗯……好酒!”
藍玉聞了聞,咧嘴一笑:“老傅你還真是夠兄弟,拿珍藏的好酒來招待咱。”
傅友德笑了笑:“藍大將軍,這回你錯了,咱夠兄弟不假,但這酒不是咱珍藏的,是咱今日跟老爺子出去,一個少年給送的。”
“少年?”
藍玉眉頭微微皺了皺:“最近我聽說京師出了一款好酒,量不多,價格相當的貴,難不成是這酒?”
“哦?”
傅友德露出狐疑的神色:“還有這檔子事?”
藍玉點了點頭,端起酒杯,放到鼻尖聞了聞,然後往嘴裡一灌。
入口綿柔,又醇又厚。
“啊——”
藍玉皺眉,然後舒了一口氣:“當真好酒!”
他們都是底層出身,跟著老爺子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路爬到今天這個地位。
作為武將,酒能慰藉他們的心靈,慰藉他們的身體。
蒙元的烈酒很糙,僅僅能解饞,但今天這酒不一樣,簡直讓藍玉和傅友德大開眼界,一口下去,那叫一個滿足。
難怪這酒能賣這麽貴了,就算再貴,也會有權貴買。
而且有可能越貴越緊俏。
放下酒杯,藍玉話鋒一轉,壓低聲音:“不說這個了,如今太子爺走了,老傅,你說誰會接替他的位置?”
“藍大將軍,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急了一些?”
傅友德瞥了藍玉一眼。
“急嗎?”
藍玉反問了一句,然後道:“老爺子年事已高,太子新去,儲君空虛,立儲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傅友德又喝了一口酒,道:“這事老爺子自有決斷,咱可不要胡亂揣測,以免招來無妄之災啊!”
“這我知道!”
藍玉頓了頓,道:“可是咱這心……自從太子去了以後,就一直懸著,睡不著覺啊!”
傅友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他們作為故太子的班底,雖身居高位,但著實有些尷尬。
一旦新立的儲君不是太子這一系的,他們勢必會遭到清洗,他們老了,也不怕這些,但是家人們呢?
所以,立誰為儲君,與他們乾系重大。
藍玉壓低了聲音:“總之,太子爺雖然沒了,但是咱深受太子爺恩德,咱隻認太子爺這一脈的人!”
這話說得囂張,但傅友德還是點了點頭。
故太子朱標可以說是歷史上地位最穩固,權力最大的太子。
毫不誇張地說,只要是朱元璋身邊活著的開國重臣,全部為朱標所用。
李善長任太子少師,徐達任太子少傅,常遇春任太子少保,馮勝任右詹事。鄧愈、湯和兼諭德,劉伯溫、章溢任讚善大夫。除此之外,康茂才、張興祖、藍玉、傅友德全部為其所用。
而這一切全是朱元璋授意,其班底雄厚可見。
對於朝廷事務朱元璋甚至明確表示,一切事務由朱標決斷,然後奏請即可。
但是,太子薨逝,一切都變了。
給了東宮“史上最強配置”,到了最後卻竹籃打水,朱元璋在黃雄英那兒痛哭流涕,傅友德太能理解了。
但是悲傷並不是朱元璋最大的敵人,身邊一眾故太子的班底才是。
因為沒有了太子,只有朱元璋自己才能壓得住他們,看看藍玉剛剛說的話就知道了。
而目前,擺在朱元璋面前最大的問題是……
立儲!
藍玉明白,傅友德也明白。
所以,藍玉這才深夜來訪……
想到這裡,傅友德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藍大將軍,你可知今日這酒,為何人所送?”
“不是說秦淮河畔一少年麽?”
藍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莫非此人有什麽特別之處?”
傅友德呷了一口酒,緩緩說道:“那少年長得和太子爺很像,眉宇間依稀可見虞王朱雄英當年的影子,而且……而且他的名字叫做黃雄英,陰差陽錯的,他還認了老爺子作爺爺……”
“哐當!”
傅友德的話還沒有說完,藍玉手中的酒杯便陡然落地,摔了個粉碎。
“你說……”
藍玉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陡然站了起來,眼珠子跟銅鈴似的瞪著傅友德:“你說……那少年可能是十年前薨逝的皇太孫?”
傅友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能,但又不太可能,一個死了十年的人,怎麽可能又再次出現?很詭異!”
藍玉現在腦瓜子嗡嗡的,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去。
良久。
藍玉才咽了口唾沫滋潤乾涸的嗓子,聲音有些沙啞的喃喃道:“如果真是皇太孫,咱舍了這條命,也要護住太子爺的血脈!”
傅友德看著表情仍有些呆滯的藍玉,不知道將這件事告訴後者是好還是不好。
但是他隱隱能感覺到,如果這少年真的是皇太孫,那麽這就是他們這班故太子班底的轉機。
不過傅友德還是冷靜的勸道:
“在未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茲事體大,萬不可聲張。”
藍玉從震驚中漸漸緩過來,緩緩的點了點頭……
……
秦淮河畔,
黃雄英的宅院,同樣也有人也找上門來。
“英哥兒,這是這一次的分成。”
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將一袋子銅錢遞給了黃雄英,說道:“我聽說你家老爹前陣子走了,多給了些,就當是我送你老爹的。”
“謝謝周公子。”
黃雄英接過錢,並沒有太多表情的道了聲謝。
周公子如沐春風一般的笑了笑:“謝啥謝,都自己人,對了,以後有什麽困難,跟周公子我說一聲,誰要是敢欺負你,報咱的名號!”
黃雄英點了點頭。
周公子又和黃雄英寒暄了幾句,這才離開。
看著那頗有些得意的背影,黃雄英輕笑了一聲:“還報你周驥的名號?我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周公子本名周驥,本身就是個無名小輩。
但是他爹可了不得。
他爹是周德興!
那可是大明朝開國將領,淮西二十四將之一,和當今的洪武皇帝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
傳言,這個周德興可是和洪武皇帝一起玩泥巴,比賽尿尿,一起為地主爺放牛,一起玩打仗遊戲,甚至偷宰地主家小牛犢的兒時死黨。
洪武老爺子早年受郭子興兩個兒子的排擠,不得已離開濠州,另起灶爐。
那時,跟隨洪武老爺子離開濠州的,只有寥寥二十四人。
周德興便是這二十四人之中的一個。
現如今,周德興可謂是權勢滔天。
而很快,這位權勢滔天的主,就要被洪武皇帝給宰了。
為何?
就是因為剛剛離開的周驥。
周驥可是十足十坑爹的主,仗著自己老子權勢滔天,在京師胡作非為,洪武皇帝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這周驥竟然膽大包天,和宮中的宮女私通。
宮女什麽身份?
那可是皇帝老爺子的女人!
敢動自己的女人,皇帝老爺子能放過他?
事發之後,周驥被捕,周德興也受到了株連,公田被收,就算手中握著免死金牌,但還是全家被殺。
可就是這麽一個坑爹的主,黃雄英又怎麽會和這樣的人勾搭上的呢?
這一切,還是因為黃雄英的戶籍。
黃雄英是軍籍,隻可世代從軍,種地都不行,更別說從商。
但是他又要搞錢。
沒有辦法,他只能通過黑市來兜售自己的產品,酒和鹽。
就相當於自己是黑作坊, 將自己產出的產品,交給其他有資格的人去作終端銷售。
而黃雄英的產品足夠的好,市面上沒有比他更好的產品。
很快,他的產品就引起了一家商行的注意,這家商行願意幫黃雄英銷售他的產品,但是收入七三分。
這一點,跟黃雄英後世看過的電視劇絕命毒師有些相像。
而黃雄英後來才發現,這家商行的幕後老板,正是這位周驥周公子。
幾番接觸下來,周驥對黃雄英非常的欣賞。
黃雄英和他那些莽夫手下完全不一樣。
有膽識,敢打敢拚,豁得出去,有這樣三個特質已經罕見。
更何況,他還非常有創造力和才學。
這樣的人,無論走哪一途,將來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喜歡經商,還偏偏自己又是個不能經商的軍籍,簡直再合周驥的心意不過了。
要知道他手中的製酒和製鹽配方,可是價值連城啊!
周驥覺得自己就像是去逛古玩店,無意之中撿了個無人識得,卻又極具潛力的寶貝。
可唯一的問題,黃雄英這人的脾氣有些難以擺布,表面上看著對自己笑呵呵的,實際上卻是個很難搞定的人。
從自己幾次向他要製酒和製鹽配方,並承諾和他一起搞大事,但都被他委婉的拒絕就能看得出來。
出了門的周驥心中還在盤算著。
自己這次辦事算得上是草蛇灰線,伏脈千裡,但是那小子始終不肯入局。
他可沒那耐心。
實在不行,自己就只能來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