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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第221章 皆是巧合嗎?
  第221章 皆是巧合嗎?
  蕭牧微抬眼,未語。

  “朕在問你!朕有沒有冤枉你!”對上那雙眼睛的一瞬,無力靠坐在龍榻上的皇帝渾身一僵,眼睛因過分睜大而泛紅:“你為何不回答朕?……伱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朕?”

  蕭牧靜靜地看著那病入膏肓,神思錯亂之人。

  片刻後,平靜道:“河東王一案,真相已明, 真凶已懲,陛下已還臣清白,又何談冤枉二字。”

  太子看著那反應過於冷靜的青年。

  “河東王……”皇帝的眼神困惑變幻了一瞬,而後猛地回神一般,喃喃道:“你是說……李聞?”

  薑正輔垂眸之際,閉了閉眼睛。

  一旁的內侍低著頭,也於心底無奈歎氣。

  李聞是已故老河東王, 蕭節使方才所言, 分明是其子李瑾……聖人這般狀態,已不僅僅只是糊塗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皇帝喃喃著道:“李聞是朕一母同胞的親弟……朕知道,他素來與你不對付,他的兒子李瑾也自幼便與你那獨子敬之百般針對,橫豎看不對眼……”

  聽得自皇帝口中而出的“敬之”二字,蕭牧的眼眸幾不可察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但每每李聞為難你,皆是朕從中化解!”因激動,皇帝的聲音從低低喃喃逐漸高了起來:“朕還記得,有一回敬之動手打傷了李瑾,也是朕壓下了此事,護著敬之,才未有鬧大!朕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甚至待你勝過血親手足!”

  “是,朕尚為皇子, 儲君之位未穩時, 是你在朕身邊護著朕……高貴妃設計刺殺那次,是你替朕擋下了毒箭。朕初登皇位時,永陽卸甲婚配,仍是你在外征戰替朕掃平異族, 穩固江山民心……這一切,朕從未否認過!然平心而論,朕亦真心待你,欠你的……也早還清了!”

  皇帝說著,有濁淚從眼角滑下,他張了張乾涸的嘴,痛心疾首地顫顫抬手指向蕭牧——

  “反倒是你,辜負了朕的信任……是你先背叛了朕,朕才不得不殺你!”

  “你若果真是冤枉的,當初入天牢之後,朕分明留給了你三日的時間,可那三日裡,你為何從不曾提過要見朕?為何不與朕解釋?”

  “因為你心虛……你根本不敢見朕!”

  蕭牧淡然地垂下視線。

  是那人心虛嗎?

  還是那人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再有轉圜的余地,再多的所謂解釋都只會是徒勞,再多的真相都敵不過——有人欲臣死,而君亦要臣死。

  “你活著時,不肯與朕解釋半句……你死了, 這些年來每每出現在朕的夢中, 也從來不肯與朕說一個字!”

  皇帝眼睛紅極,目光如刀,釘在蕭牧臉上:“朕今日一定要你回答,要你親口回答!”

  蕭牧:“陛下認錯人了。”

  “不……朕不會認錯!你縱是化成灰,朕也認得出你!”

  “蕭節使——”太子看向蕭牧,眼中有著提醒與歉色。

  蕭牧會意,抬手作禮:“臣告退。”

  “休走!”

  皇帝猛地直起身,厲色道:“時敏暉……朕不準你走!”

  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緩緩後退著,他近乎失控地拖著虛弱不堪的身子掙扎著要追上去,因動作過急,身體不受控制,失去平衡之際從龍榻上摔落下來。

  “陛下!”

  “父皇!”

  蕭牧駐足看過去。

  太子和薑正輔等人已圍了上去,皇帝面色慘白瞪大著眼睛,渾身抽搐著。

  薑正輔肅容道:“速傳醫官!”

  皇帝如今這般模樣,醫官已不離寢殿,於側殿內隨時相候,聞召很快便提著藥箱奔入內殿。

  一番令人緊張驚心的忙亂後,為首的醫官面如土色:“幸得救治及時……陛下性命無虞。”

  太子看向於龍榻上瞪大眼睛費力掙扎著,試圖坐起身卻不能如願,甚至半邊嘴角歪斜流涎的皇帝:“父皇他……”

  “陛下肝風內動之下……乃致中風。”醫官躬身跪下,叩首顫聲答道。

  太子眼神一震。

  薑正輔立時問:“能否醫治?”

  “凡中風者,起病急驟……只能以針刺緩之……然而陛下如今龍體過於虧虛,恐難有痊愈之日。”醫官相對委婉地道。

  蕭牧看向龍榻上那已近動彈不得之人,仍見對方一雙凹陷的眼睛透過眾人死死鎖著自己。

  “當用盡一切可行之法,盡力相治。”太子語氣沉甸甸地交待道:“從今日起,有勞諸位輪值隨侍父皇左右,以免再生差池……”

  數名醫官齊聲應“是”。

  安排好一切後,太子腳步發沉地離開了此處。

  “父皇中風之事……依老師與蕭節使之見,對外當如何言說?”出了皇帝寢殿,太子駐足,轉過身對身後二人詢問道。

  薑正輔未急著開口,微抬眼看向蕭牧。

  “臣以為,或當暫時瞞下此事,不宜著急對外明言。”蕭牧道:“如今如今諸侯與別國使臣皆在京中,南境又初生戰事,若此時陛下中風的消息傳揚出去,必生諸多弊端。”

  太子思索著點頭,看向薑正輔:“不知老師是何看法?”

  他近年來雖與這位老師政見多有相左,但此等對外大事上,仍應、亦需要考慮對方的意見。

  薑正輔看向蕭牧:“臣之所見,與蕭節使近似。”

  正如對方所言,而今各國使臣與諸侯皆齊聚京中……而諸侯之列,本又數此人威脅最大。

  對方此時率先有此言,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一句話,並不能說明什麽。

  這世上多得是擅於偽裝工於心計之人。

  薑正輔不欲卸下戒心,而腦海中卻又響起方才皇帝那一番混亂的言辭——

  隨後,閃現在腦中的是那日於大理寺天牢內,刺殺河東王的真凶、時家軍舊部顧長武自盡身亡時的神態情形。

  皆是巧合嗎?
  薑正輔心底有一道聲音在問。

  同樣的疑問,亦在太子心頭升起。

  “吾在想,父皇雖日漸分不清幻想與真實,可為何……偏偏將蕭節使認作了舒國公?”

  時至深夜,處理完一切事宜的太子躺在床榻上歇息之際,聲音低低地說著。

  身側與他共枕的太子妃輕聲道:“許是蕭節使與舒國公一樣,皆為武將,同是常年征戰沙場之人,氣勢上免不得有些相似之處……再加之二人又都為父皇所忌憚……諸多重疊之下,才叫父皇生出了如此錯覺來。”

  太子默然片刻後,道:“或許是如此。”

  “殿下……可是又想起舊事了嗎。”太子妃側身,輕輕靠在夫君肩側。

  太子未答,隻擁著她,陷入了久久的靜默中。

  ……

  皇帝中風致癱的消息雖被封鎖在了寢殿之內,外面不曾察覺到風吹草動,但衡玉仍是很快知曉了此事。

  這一日出宮後,她與蕭牧又一次約在了燕春樓相見——

  而相較於皇帝中風這個談不上是好是壞的消息,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此事之上:“你是說……聖人當著太子殿下與薑正輔的面,將你認作了時伯父?”

  蕭牧點頭。

  衡玉有些不安:“那他們二人會不會起疑?”

  雖說皇帝糊塗瘋癲,傻子也知道蕭牧斷不可能是時敏暉,但太子與薑正輔皆是心細擅察之人,會不會因此存下疑心,當真不好說。

  “我猜會。”蕭牧道:“雖說一時未必猜得到‘時敬之’身上,但必會多一重思量。”

  “一旦存下猜疑,必會加倍留意你的言行舉止……”衡玉正色道:“你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他待你必然了解頗多,薑正輔又是看著你長大……在全部的真相明朗之前,你定要小心應對。”

  “你放心,我會當心的。”

  “對了,南境那邊,戰況究竟如何,是否可控?”

  當下局面牽一發而動全身,衡玉深知此理。

  蕭牧便也將此中影響,一點點地剖開了說與她聽。

  二人於二樓房內長談,守在外頭的顧聽南靠在圍欄邊,正欣賞著樓下堂中伴琵琶聲而舞的貌美花娘。

  “想必這便是阿衡所說,自天竺傳來的飛天舞了吧?”她興致勃勃,催促著一旁的人一起看:“快看快看,真跟畫兒似得!”

  王敬勇恍若未聞,目不斜視。

  “娘子長得也跟畫兒裡的人似得……不如隨我去房中吃杯酒如何啊?”一名醉了酒的男子腳步略踉蹌地朝顧聽南撲去。

  顧聽南靠著圍欄一轉身,動作靈敏地躲開,正要說話時,那男人又不由分說地笑著撲過來。

  然而這次伸出去的手卻非撲空,而是被人攥住了手腕。

  手腕處傳來的疼痛讓男子頓時清醒了幾分,忐忑地看著那張面無表情、卻顯然不好招惹的年輕面孔:“你,你這是作何?”

  王敬勇冷冷地道:“眼睛不想要可以挖了,她非是樓中之人,拿開你的髒手——”

  “是……是在下眼拙了。”

  男人的手一經被松開,便連連賠了不是,很快離去了。

  “往後少來此地。”

  聽得此言,顧聽南看向那臉色頗臭之人,笑著道:“怕什麽,反正每回我來,你也都在。”

  王敬勇臉色幾變:“……我又不是你的護衛!”

  “我倒也請不起這般威風凜凜門神一般的護衛。”

  王敬勇斜睨著那打趣他的人,只見女子雙手隨意地扶搭在圍欄上,笑盈盈地望著他,四下流光落在她身上,與那楓紅裙衫相襯之下,愈顯膚色白皙,玉頸如脂,整個人好似都在發光。

  樓下的琵琶聲驟然緊密起來,聲聲砸得人心迷意亂。

  王敬勇抬手解開了披風,朝她丟了過去。

  顧聽南接住,抱在身前看著他。

  “穿上……就不招眼了。”他聲線有幾分僵硬地道,並不再看她。

  自此句後,王副將便不曾再開口。

  直到自家將軍出來後,他跟隨其後出了燕春樓,晚春的風一吹,涼意襲身。

  王副將猛地回神——他怎將披風給了那姓顧的?

  且對方怎都沒提要還給他!

  回頭看向那煙花之處,不禁皺眉——這鬼地方,又是掛燈,又是奏曲演舞,胭脂酒氣熏天,置身其中,腦子都亂了!
  果然是傳聞中那銷魂蝕骨,吃人不吐骨頭之處!

  ……

  兩日後的京師,落了場濛濛細雨。

  稱病未去中書省,在家中休養的薑正輔由仆從撐著傘,冒著細雨來到了薑雪昔的居院前。

  仆從在院外止步,薑正輔接過傘,緩步走進院中,便聽得廊下傳來輕笑聲。

  抬眼看去,只見一雙人影立在廊下,系著披風身姿過於柔弱的女子正將手伸出廊外接著雨水。

  見她面上帶笑,薑正輔冷肅的面孔上也難得現出一絲淡淡笑意。

  他於原處靜立了好一會兒,直到嚴明的視線望過來,與他四目相接。

  二人靜靜對視了片刻,眼底卻已無對峙之色。

  “父親!”

  薑雪昔順著嚴明的視線看了過來,不禁露出笑意。

  順著這聲喚,薑正輔壓下眼底澀然,面色慈和地走了過去。

  嚴明抬手施禮後,暫時退去了別處,將長廊留給了父女二人。

  “近日乍暖還寒,父親要好生照料自個兒的身子才是。”薑雪昔笑著道:“女兒讓廚房熬了藥膳,是容濟專給您開的調理方子。”

  薑正輔笑著點頭,抬手輕撫了撫女兒的發髻:“昔兒近日精神很好。”

  “是。”薑雪昔看著他,輕聲道:“阿爹,謝謝您。”

  薑正輔撫著女兒發髻的大手微顫,強壓著眼眶中衝起的酸澀,溫聲問:“這場雨不會太大,雨停後,昔兒可想出府走走嗎?”

  薑雪昔展顏點頭:“女兒還想去一趟城外莊子,上次回來的急,有些東西未能帶回來。”

  “好。”薑正輔笑著點頭:“那便去……今日去,明日返,勿要耽擱了後日拜堂。”

  說著,望向方才嚴明離開的方向,道:“讓他……讓容濟陪著你一起吧。”

  薑雪昔應下,輕輕挽住父親一隻手臂,靠在他身側,認真道:“阿爹,女兒從前不知可有同您說過沒有……您當真是世上最好的阿爹了。”

  薑正輔輕輕拍了拍女兒削薄的背,動作輕柔慈愛。

  “我們昔兒,也是世上,最好的昔兒。”

  風過,雲散,雨休。

  ……

   四千字的大章,明天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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