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物也沒撒謊,他前身本就是這附近的獵戶。
一次出獵,追一隻斑鹿,趕的急,一時也沒看天色,最後不小心便是追到了一處山澗。
他親眼見著那隻斑鹿進了一個洞窟,剛想湊進去看看,便被一陣吹出的陰風吹成了料峭鬼。
遊離在那洞窟周圍。
日升月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它發現自己漸漸能從那洞窟周圍離開,最後便是流落到了此處。
化作了一隻攔路鬼,專挑那精氣神衰弱者下手,食其魂氣,增長己身。
不過長年下來,因為它靈智並未完全開化,化為鬼修的手段也過於簡陋,成功次數實在太少,加上實力本就低微。
陰差陽錯之下,竟被它躲過了朝廷數次的搜山翻水,苟活到了今日。
李邯鄲全力運轉支離,卻是第一次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牽扯之力,使其根本施展不出手段。
眼看著那鬼物手上破舊且帶著一絲死氣的柴刀,就要落到自己頭上,李邯鄲身形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再一次現身時,已是到了那鬼物背後,支離之意也被他牽引著到了那鬼物手腕之上。
這一次,那牽扯之力終究發揮了該有的作用,鬼物的雙手都被肢解當場。
兩隻鬼爪落地的同時,瞬間就化為一陣黑煙消散,柴刀倒沒消失,只不過落地之後,也是化為一柄尋常老舊柴刀。
再看那鬼物,被肢解掉雙爪之後,在原地嘶吼掙扎不已,身上也是一陣陣鬼氣激蕩。
李邯鄲順勢橫持狹刀,就是一刀劈砍過去。
不出他意料,這一下切在鬼物身上,完全沒有實體,狹刀就從那鬼物身體中間橫切而過。
鬼物毫發無損!
不過這一下倒是驚起了它的一絲靈智,轉身就帶著陣陣陰風朝李邯鄲撲來。
後者急忙再次運轉神行,身形瞬間消失。
而就在此時。
門外響起一聲輕喝:“破!”
在李邯鄲疑惑的目光中,那原本還氣勢洶洶的鬼物,立馬待在了原地,連他都感覺行動有些遲緩。
下一秒,仿佛一陣清風微拂。
鬼物化為一道黑煙,徹底消失不見。
緊接著,李邯鄲隻覺天旋地轉,原本的屋子也仿佛被這陣清風吹散,等他再次定睛,被一團溫潤白光照耀,得以看清四周之後。
才發現。
這哪是什麽山頂茅草屋,這分明就是處於一處山坳亂石堆中,自己站在一塊稍顯平整的大石上。
而背後……赫然是一個身著一襲青衣,胸前還顯繡雲紋,腳踩一雙鹿皮長靴,背負一柄長劍的青年男子,此刻正牽著自己那匹高頭大馬,臉上帶著溫醇的笑容,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顯然,剛剛出手的人,正是他。
李邯鄲也不是蠢人,急忙彎腰拱手,行禮道:“山陰李邯鄲,謝過這位前輩搭救。”
背劍男子也微微還了一禮,微笑道:“蒲州王維,王摩詰。”
李邯鄲猛地一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溫潤的青年男子,一股難言之意頓時從心底極深處升起。
原來……他就是王維,王摩詰?
那位照耀了中華上千年歷史的“詩佛”,此刻竟然就這麽站在了自己面前,這讓李邯鄲怎麽不激動。
“咳咳,這位道友,莫非認識在下?”
王摩詰見李邯鄲一直盯著他的臉,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出聲打斷道。
李邯鄲也驚醒過來,大笑道:“蒲州王摩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一首重陽登高之作,在下可是苦讀許久啊。”
說著李邯鄲再次朝他行了一禮道。
花花轎子人抬人,本來王摩詰還以為對方是在刻意奉承自己,以為他是那種鑽營之輩,難免有些不悅。
可此刻聽對方竟然隨口就說出了自己的少年得意之作,頓時心生喜悅,“哪裡哪裡,只不過是閑暇之作罷了。”
“對了,不知這位道友為何夜晚趕路……”
說著還用那種‘實力不高就別大晚上出來晃悠’的眼神看了眼李邯鄲。
後者也隻好向其解釋了一番,不過自然隱去了合澗鎮劉家之事,隻說自己在那邊有事耽擱了一下。
王摩詰聽了之後也只是點點頭,隨即微笑道:“正好,我也恰好要從這山陰縣經過,不如同行?”
雖不知對方是刻意照拂自己還是什麽,但對方秉著深沉似海的修為,竟然願意稍帶自己一路,這就值得李邯鄲感動了。
兩人說好之後,王摩詰也交還了他的馬匹,隨即轉身朝著外頭走去,他一動,他身旁那盞懸浮在空中的白色光團也自動跟上。
並沒有為之熄滅。
不禁讓李邯鄲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對了,聽李兄這口音,似乎不是這河東人氏啊?”也不知是王摩詰境界高,還是因為他已經接觸了佛法的緣故,聽他說話,李邯鄲心裡便莫名的有些安寧。
“在下原本是那江南道人氏,也是機緣巧合才到了這邊。”
李邯鄲牽著馬匹,始終落後他幾步。
王摩詰聽完又扭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極深處仿佛有一道精光閃過,稍縱即逝,很快又微笑道:“看來李兄也頗有些境遇啊。”
怎麽能沒點境遇?
王摩詰剛看他骨齡,也不過弱冠之年,竟能從那天遠的江南道到這河東道,甚至還混進了官衙。
至於修為,以王摩詰一步斬魄的實力,自然不難看出他那剛剛入門,稍顯粗製濫造的根腳。
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是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擠進這官府裡頭去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如此驚訝。
這裡頭的艱辛,他也算是深有體會。
“對了前輩……”
“嗯?李兄這就客氣了,喊什麽前輩,要是不嫌棄,喊我一聲大哥便是。”
這王摩詰也是個自來熟,李邯鄲自然不會見外,沒走多遠,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聊上了。
……
而在山陰縣城外的驛站裡頭。
趙婉清和老張頭也是一夜未眠,本來老張頭是睡著了的,但卻被前者硬生生拉了起來。
說什麽“李大人這麽晚了都還沒回來,該不會是遭遇了什麽意外吧?”
“李大人都沒回來,你睡得著?”
這其中擔心也有,但更多的,還是剛剛找到一絲庇佑的趙婉清,擔心自己又要流浪天涯。
可誰知,那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一壺小酒的老張頭,抿了一口之後,竟然又靠在牆角睡了過去!
睡之前嘴巴裡還一直嘀咕什麽。
“擔心他還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