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太白酒樓。
劃拳聲,高談闊論聲,憤世嫉俗聲,低吟淺唱聲……
聲聲入耳。
張世豪喝著三個銅板一兩的劣酒,桌上放著從不離身的長刀。
作為地縣的一名鏢客,他最近有點煩。
上家福威鏢局差一點就被余滄海給挑了。
就差那麽一點。
從福州傳回的消息,若非那位從小就天資聰穎,頭角崢嶸,左右逢源,俠肝義膽……
不管以前怎樣,至少從現在開始,這位少鏢頭在他的眼中,就是神通廣大,武功高強,人見人愛的一代少年英俠。
恨不能當面瞻仰其風姿。
“哎,還是別來的好!”
張世豪嘟囔著,仰頭灌了一口烈酒。
辛辣的烈酒,穿腸過肚,胃裡,火燒一般的滋味。
這位少鏢頭,被盯上了。
張世豪作為福威鏢局在武城的代理人,自然知道福威鏢局的斤兩。
小生意還可以左右逢源,道上的朋友,一個是瞧不上那點銀錢,再一個,林鎮南懂事。
每年的孝敬,那是從不拉下的。
可惜,這次這位懂事的總鏢頭,怎麽就接了這麽一個麻煩的鏢?
綠林道上,傳的沸沸揚揚,那位鏢局裡號稱“三柄劍”的林少鏢頭,護送著魔教前教主傳下的“吸星妖法”,要前往江左青龍湖。
將之交到魔教青龍堂堂主的手中。
那記載著“吸星妖法”的書冊,就裝在一個紫檀木的盒子裡。
吸星妖法?
那是天大的乾系!
魔教前任教主橫掃江湖,所向無敵,在最巔峰時,隱居不出。
一身修為,通天徹地,傳說中,那是魔神一般的人物。
這樣的人,傳下的功法,豈是區區一個鏢局,能夠吃的下的?
張世豪最近出門,都不敢說自己是福威鏢局的人。
但是不說,就能躲開?
所以他才咬著牙,一口一口的悶著三個銅板一兩的酒。
喝一口,他就少一口。
說不定哪天,自己就被接鏢的強人,給做掉了。
這武城,作為連通鏡湖省與江左省的大城,本就魚龍混雜,最近幾天,更是多了無數的生面孔。
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個個腰懸長劍,手提長刀,面容凶厲,一言不合,就當街乾架。
凶得很。
就連武城的衙門,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平時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衙役,這幾天就只是默默的掃著地。
沒看錯,就是掃地。
大街上多出來一堆碎肉,不得打掃乾淨?
“哪天把老子也掃了……呸,晦氣!”
張世豪又悶了一口烈酒。
微眯著雙眼。
難得的享受。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蜀中的人。
頭上纏著白布,腳下蹬著麻鞋,標準的蜀人打扮。
腰間懸著一柄長劍,進了酒樓,也不看其他人,就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該來的,躲不掉!”
張世豪歎息一聲,抓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將酒壺裡的酒,全幹了下去。
這才抓起桌上的長刀。
江湖路遠,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
走上了江湖路,就沒法回頭。
“林平之在哪裡?”
蜀人打扮的漢子,不過三十歲上下,
光著一雙腿,就這樣坐在了張世豪的對面。 摘下腰間的長劍,“啪”的一聲,放在桌面上。
“是‘英雄豪傑,青城四秀’的洪人雄!”
酒樓中的人,議論紛紛。
這“英雄豪傑,青城四秀”中的那位羅人傑,隨同余滄海圍攻福城福威鏢局總局,被林平之給一劍斬了。
青城四秀,如今隻余三秀。
這一秀洪人雄,這是要找福威鏢局的麻煩?
“少俠說笑了,少鏢頭的行蹤,在下不過一個鏢師,怎麽會知道?”
張世豪陪著笑臉。
做這一行久了,自然練就出一副“強顏歡笑”的面孔來。
說不準,這些喜歡行俠仗義的少俠,就會顧忌顏面,放自己一馬。
只是,這一次,他覺得情況,不妙!
洪人雄面無表情,道,
“林平之進了武城,就消失了,連帶著這趟鏢的鏢車,鏢物,鏢師,消失的一乾二淨。你是福威鏢局在武城的代理人,你說不知道?”
張世豪苦笑,端起酒壺,壺中已是空空。
半晌,才滴下來一滴酒水。
張世豪砸吧砸吧嘴,嘿然一笑。
“洪少俠,莫說是在下不知道少鏢頭的行蹤,就算是知道,你覺得,我會說?”
張世豪右手摸上長刀的刀柄。
他知道,自己怕是要死了。
“英雄豪傑,青城四秀,”那是殺出來的赫赫威名。
這各大門派的年青一代,也許唯有那位華山派的令狐衝,才能穩壓這四人一頭。
自己不過是個靠著“強顏歡笑”討口飯吃的鏢師,有怎麽會是這位一流門派走出的年輕少俠的對手!
可是,他既然吃的福威鏢局的飯,就不會做出賣主的勾當。
他也是個人。
也有感情。
林鎮南給了他一口吃的,現在,到了他報答的時候。
“你要跟我動刀?”
坐在對面的洪人雄,雙目微微的一咪,看了一眼張世豪握刀的右手,淡淡的道。
“我……”
張世豪後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沾濕了衣衫。
洪人雄剛才那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那目光中,皆是不屑,像是看著一頭豬,一條狗,一隻雞,隨手可殺!
“呲!”
長刀出鞘的聲音,響徹整個太白酒樓。
張世豪拔刀!
沒有人想到,張世豪會拔刀。
就像沒有人會想到余滄海會死在福威鏢局。
所以,這一刻,酒樓中,一片死寂。
一片死寂中, 坐在張世豪左首的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
就像是在沸騰的油鍋中,滴入了一滴冷水。
瞬間沸騰。
年輕人古銅色的皮膚,腰間同樣懸著一柄長劍。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一對眉毛。
就像是兩柄出鞘的劍。
筆直!
銳利!
“青城弟子,你想劫他的鏢?”
在張世豪震驚的目光中,年輕人站在了自己的身邊,問道。
“我想殺他的人!”
洪人雄的眸子,在一瞬間,放出逼人的光。
“你知道他在哪裡?”
“你隻想殺他的人,不想劫他的鏢?”
一對劍眉的年輕人,眉頭一皺,一對兒劍眉,便像是要飛出來一樣,跳動了起來。
“你想劫他的鏢?”
洪人雄笑了,
“你想劫他的鏢,我可以幫你!”
然後,他就見到了一道光。
一道劍光。
像是從虛無處誕生,在刹那間綻放,快到極致。
不對,這不是劍光,好像是刀光?
可那明明是劍!
洪人雄最後的思維,凝固在那一柄劍上。
這到底是劍光,還是刀光?
然後,他的一顆頭,就衝天而起。
“記住,誰要是接鏢,你就殺了他,殺得時候,刀要快!”
年輕人拍了拍張世豪的肩膀,走出了太白酒樓。
張世豪愣在當場,直到看不見那條大紅色的發帶,才猛然驚醒:
“少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