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拜了神社，太陽自地平線下落。

鈴音要與家裡人聚餐，走在鳥居便與三人分別。

此刻正是黃昏，暖黃的光線斜斜的垂下來，落在遠去的鈴音身上。

“去我那裡吃個晚飯吧。”夏目說，他嘗試邀請惠。

他停在十字路口，路口正前方，虛線停放著等待惠的轎車，透過車窗可以看見司機臉上的墨鏡。

雨宮惠點頭，“行。”

“希阿姨那邊，不會說什麽吧?”

“她明天早上才回來。”她微笑著，“現在，應該在京都，喝的醉醺醺的。”

“看不出來希阿姨是那種會酗酒的人。”

“大家族的應酬，就是這樣的。”

“想想就可怕。”

雨宮惠將包挽在身前，“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呢。”

“快點啦，你們在磨蹭什麽——”左藤由美在對面招手，“再晚一點，超市都要關門了！”

雨宮惠看著夏目，邊走邊問:“你沒準備晚飯?”

“沒。”

“那拿什麽招待我?本小姐好歹也是客人。”

“所以，要走快些了，就跟由美說的一樣，太晚超市可是要關門的。”夏目伸手。

“...”

雨宮惠猶豫了一下，想接，但也就在猶豫的時候，夏目伸回去了。

“欸...”

“快走吧，不早了。”夏目笑道。

雨宮惠歪著頭看他，見他沒有失落的意思，便點頭。

...

離開車站以後，人流變得稀少。

便利店裡，夏目見到了四月開學時見過的那個女生，她似乎在打零工。

“欸，是她。”左藤由美有些驚奇。

“怎麽了?”

“那個人是我們班的，你忘了嗎?”左藤由美把他拉到裡面，生鮮區，然後探過腦袋說:“她是風紀委員，以前經常找我麻煩。”

“沒太大印象了。”

“你沒印象也正常，畢竟你是乖學生，她不會找你麻煩。”

左藤由美又說，“她以前留雙馬尾的，只是現在帶了鴨舌帽。”

“你這麽一說，我似乎有印象了。”非常遙遠的記憶，出現在夏目腦海中，那時候是剛開學，自己曾與風紀委員有過對話。

說是遙遠，其實也才是上一年的事情。

夏目瞥了一眼壓低鴨舌帽的店員，心想，如果那時自己常來便利店，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畢竟，這位風紀委員的家庭好像很困難，自己見到了，應該會忍不住幫忙的...

“不會。”雨宮惠說。

“你又偷看我，惠。”

“偷看?是你擋我的路了。”雨宮惠說完，把香腸扔進購物車裡，揚長而去。

左藤由美不解的看著兩人:“你們在聊什麽?”

“聊這個男人的肮髒思想。”

“那我不感興趣了。”

夏目拿購物車去結帳，女店員的鴨舌帽又低了一些，“承蒙惠顧，一共六千兩百日円。”

雨宮惠從她身邊路過，望著女生鴨舌帽下婉轉流暢的線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歡迎下次光臨！”

出門以後，雨宮惠拿著兩個小的塑料袋，走在夏目身邊:“你跟我說實話，剛才是不是想認識她?”

“怎麽可能。”夏目搖頭，“先不說你和由美都在，就算不在，我也懶得跟陌生人交流。”

“誰啊?”左藤由美眨了眨眼。

“沒什麽，惠在跟我開玩笑。”

到家以後，夏目開了暖氣，並將所有得窗戶都關緊，隻留陽台開一個小縫。

“你們休息，我去做飯。”

“我也一起。”雨宮惠站起來。

“欸?”

她的話，讓另外兩人有些驚愕。

“欸什麽，真以為我連做飯都不會?”雨宮惠沒好氣得說，“平時不做只是懶，再加上麻煩，真要動起手來，你們沒有人比我廚藝高。”

夏目將信將疑，將準備穿上得圍裙遞給她。

...

晚上七點，月上枝頭。

“惠竟然沒騙我。”左藤由美看著桌上的料理，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雨宮惠解了圍裙，在她身邊坐下:“下廚而已，很簡單的事情。”

“唔..我不敢說話了。”

只會燒泡麵的由美，只是埋頭吃飯。

晚飯以後，三人圍坐在客廳，無聊的看著電視節目。

每年春節，電視台都會播放紅白歌會，當年大紅大火的藝人，都會出現在這個舞台上。

“哦，這個人...”左藤由美突然指著電視機。

“怎麽了?”

“我聽過小道消息，他的私生活非常混亂。”

“他啊。”雨宮惠瞥了一眼，“是挺亂的。”

“惠，你有情報?”

“算是有吧，但是不能給你們，傳播出去可就麻煩了。”

左藤由美連連擺手:“我也不想看啦，只是，真的好可怕，惠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萬惡的資本家。”夏目露出憤世嫉俗的模樣。

雨宮惠瞅著他，“哦?你是想讓我曝光你這些年的黑歷史嗎?”

“黑歷史?好笑，我品行端正，哪有什麽黑歷史能給你掌控！”

“去年七月，你在文京區的書店，買了兩本親吻...”

“停。”

夏目誠懇的向她道歉，“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理。”

“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雨宮惠的臉上，露出花朵一般嬌嫩的笑容。

只是在夏目眼裡，這笑容充滿了惡意。

“可怕...”

左藤由美自言自語，“真是太可怕了。”

“我想看看你的房間。”雨宮惠放下手裡的水果說。

“就在隔壁，沒鎖門。”

夏目指著旁邊的房間說道。

雨宮惠點點頭，撐地站起來，推開臥室門。

整理好的床，一個不大不小的書桌，桌上擺著一本日記。

她在椅子上坐下，翻開日記本，本子上記錄的時間是四個月前，那時還在夏天，剛放暑假。

雨宮惠細細的翻閱，看到記錄生活，與自己一起去醫院的時候，會停下來多看幾眼，看見宮川鈴音時，更是每一個字都在檢查。

中間斷了幾天，她想，那可能是住在自己別墅的緣故。

“看人**可不好。”夏目的聲音突然響起，雨宮惠肩膀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她把日記本合攏，不滿的回頭:“有沒有人告訴你，進來要敲門。”

“這是我自己家。”

“如果是衛生間呢?如果我在洗澡呢?你還要這樣不打招呼就進來?”雨宮惠接二連三的反問，讓夏目無法回答。

他在床上坐下來，“好吧，我道歉。”

“饒你一次，下次注意。”雨宮惠哼了一聲。

“那麽，可以把日記還我嗎?”

“當然，但不是現在。”她略微緊張的轉頭，“我懷疑，你在上面寫了對我不好的東西，要檢查好才能還你。”

“放心，沒有。”

“要怎麽證明呢?”

“你看我不就好了?”

雨宮惠被他的話噎住了，又轉移話題:“由美呢?她去做什麽了?”

“哦，她說是去洗澡了，現在正在放水。”

“洗澡?”

雨宮惠皺起眉，“由美今晚要住這?”

“你要是願意，住你那裡也可以。”夏目從床上坐起來，“不說了，出去吧，我房間沒什麽好看的。”

“雖然沒錢，但你還是買了很多雜志。”雨宮惠拿著日記本往外走，中間路過書架，瞥了一眼。

“了解最新的時事，是首相必要的技能。”

“可惜你不是。”她說，又抽空看了一眼下面一排，那裡全是輔導書。

“換做以前我會可惜，但現在不會了。”夏目回答。

他的理想，漸漸做出了改變，或許是因為時間的推移，讓夏目意識到自己以前的錯誤，又或者是別的原因，讓他改變了自我。

但不可否認的，現在的夏目跟以前的他，幾乎沒什麽變化。

唯一變化的是人際關系，但他也不後悔。

“說起來，你能把我的日記放下嗎?”

“不行。”雨宮惠抱緊了日記，“我還沒看完。”

“雖然沒什麽過分的內容，但被人看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羞恥。”夏目伸手就拿，被惠躲過了。

他上前幾步，又是一抓，沒抓到日記，倒是抓住了她的手。

“怎麽?”雨宮惠笑起來，“控制不住自己了?”

夏目松開手，輕輕一抽，從惠懷裡拿過日記，“沒有那個想法，只是運氣不好。”

他翻到惠留書簽的那一天，確定沒有寫得罪她的話後又合上。

雨宮惠盯著他，明白夏目是不會交出來的，只能打消了看日記的想法。

以後，她會讓夏目主動交出來。

“有點熱。”惠說。

“暖氣開的太大了?”夏目推開庭院的門，冷風從屋外吹進來。

同時吹來的，還有一股很澹的花香。

門外有幾朵梅花，不過還都是花骨朵，看起來很有生機。

雨宮惠將手放在被爐裡，望著窗外的月亮說:“明天，你要去親戚家嗎?”

“親戚?太遠了，而且不熟。”夏目搖頭。

“由美呢?”

“她去新宿，跟美穗女士一起去外公家。”

“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雨宮惠問，她端著茶杯說:“希挺喜歡你的，如果新年能過去的話，她可能會很開心。”

“我可以去嗎?”

“既然我同意了，就不用考慮別人的想法。”雨宮惠說。

夏目點頭，詢問了時間，地點，以及要做什麽。

“我會讓人接你的，做什麽不用你管，跟在我身邊就行。”

“有種登門女婿的感覺。”

“這種機會，別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你要好好珍惜。”雨宮惠笑道。

夏目托著側臉，笑著看月亮，“這樣的話，我還要感謝你了?”

“那當然。”

“時間也不早了，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他問。

“等由美洗完吧，帶她一起走。”

“我倒覺得她挺樂意住這裡的。”

“我不樂意。”她說。

夏目與她對視，惠表情平靜，似乎剛才話不是自己說的。

她沒有情緒，但說出的話，就像是命令一般，決定了未來的事情。

似乎是覺得夏目有顧慮，惠又說:“等她出來，我會跟由美聊聊的。”

“嗯。”夏目點頭。

見他答應了，雨宮惠這才滿意，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回房去吧，你今晚早點睡，別忘了明天的事情。”

...

清晨，夏目在床上醒來。

下床洗漱，換上衣服後，他準備去晨練。

門口停著的轎車，讓夏目有些發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拉開車門坐進去。

“大小姐讓我來接您。”司機大叔說。

“好的。”

經過允許後，轎車駛離小道，去往文京區。

到了別墅，夏目跟女仆詢問惠在哪，隨後徑直往臥室走。

‘叩叩！’

“是我。”

“進來。”

推開門，夏目就說，“怎麽這麽早就讓人來接我，我都有些不習慣。”

“沒睡夠?到了地方你可以接著睡。”雨宮惠正在梳妝，身後站著女仆長。

“也不是沒睡夠，只是沒鍛煉，覺得不適應。”

“主家有鍛煉的器材，你到了愛怎麽練怎麽練，現在先過來，不要遲到了。”雨宮惠說。

“我去見希阿姨，就穿這一身?”夏目問。

他現在穿著的，還是晨練用的白色運動服。

“我倒是忘了。”雨宮惠思索了一會兒，轉頭吩咐道:“帶他去換衣服，正規一點的，要羽織。”

“好的，大小姐。”

女仆領著夏目去了別的房間，交予一件黑紋羽織，待到穿好外衣，女仆進房間，幫他打理細節。

再度出現在惠眼前時，夏目已經換好衣服了。

“感覺有些漏風。”他揮了揮很寬的袖子。

“我看看。”

惠讓女仆走開，自己走上前，打量了一會兒。

“冷嗎?”

“還行吧。”

“你別動。”她伸手，幫忙理好衣領的褶皺，“雖然我就是雨宮家的規矩，但你也要重視禮儀，不能丟我的臉。”

“惠...”

“怎麽了?”

夏目嗅了嗅， “你身上好香，噴了什麽香水?”

她掩嘴一笑，“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也噴一些。”

“那還是算了，我怕招蜜蜂。”

“動動腦子，春天哪來的蜜蜂?”雨宮惠白了他一眼，“還有，蜜蜂可不被香水吸引。”

她推開夏目，“好了，去外面等著吧，我很快就出來。”

“不換衣服的話，我還是在這裡坐著吧。”

“隨便你。”

夏目點頭，坐在她的床上，遠望著被幾個女仆圍繞著，不斷梳妝打扮的惠。

困意上湧，他往後一躺，望著天花板，閉上了眼睛。

許久以後，雨宮惠終於打扮好了，她扭頭剛想問夏目的意見，卻看見他躺在自己床上睡著了。

“要我叫醒他嗎?”女仆長問。

“不用，你出去，我來就好。”雨宮惠搖頭。

“嗯，大小姐。”

女仆長帶著人離開了房間，關門的時候，她看見惠坐在床邊，俯身捏著夏目的臉。

“年輕真好啊...”她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