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後，天上下起了雪。

木屋裡開著暖氣，站在窗前對著鏡子哈一口，就能看見濃厚白氣沿著嘴角蔓延。

“幼稚。”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這麽說了。”

夏目轉身，對站在身後的雨宮惠說道。

“是嘛。”

雨宮惠若有所思，“說兩次你也不長記性，看來你根本沒把我得話放在心底。”

“怎麽會呢。”夏目否認，“對於惠喜歡穿的裙子款式，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真是頭疼，看來你距離變態只差一個契機了，我應該考慮提前把你送進去?”

雨宮惠煞有介事的說，可當她說完，身後就傳出聲音。

“雨宮小姐總是心口不一，明明非常開心，卻總是表現的很頭疼的樣子。”

宮川鈴音從房間內走出來。

她換了一身居家的睡衣，那是件澹粉色的睡裙，看起來很柔和，很襯身材。

雨宮惠轉頭，瞥了她一眼:“這才晚上七點，宮川小姐就已經準備好睡覺了嗎，還特意選了這麽好看的睡衣?”

鈴音把高高系起的馬尾解了，一頭黑發披散在肩上，抬臉一笑:“我作息可規律的很，雨宮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很大，希望明晚你還會穿著這身睡衣出來。”雨宮惠忍不住諷刺，“該不會是特意給某個變態看的吧?”

“這關我什麽事。”夏目開口。

雨宮惠轉過頭來，“那你能告訴我，傍晚為什麽跟這個巫女單獨出去，還被由美撞見了?”

“那是個意外。”夏目態度堅決。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麽愚蠢的理由嗎?”

“不信你看我臉。”

“原來如此。”

雨宮惠若有所思，“原來你已經想出克制讀心的辦法，不愧是你，狡詐的夏目部員。”

“我在你心中還有正面形象...”

“當然是有的，只不過很微弱。”雨宮惠食指與大拇指相觸，“大概就這麽多。”

“...”

“理她做什麽呢。”

宮川鈴音從冰箱裡拿出蛋糕，端到茶幾上，“這個陰暗的女人向來把別人想的很壞，夏目倒不如問問我，你在我心中是什麽樣子的。”

“呵，剛偷完腥的泥棒貓，身上還有沒散去的騷味，你哪來的資格說話?”雨宮惠不客氣的說道。

“什麽叫偷腥?我和夏目兩情相悅，哪裡容得下你這酸黃瓜嫉妒。”宮川鈴音笑眯眯的看著她，“雨宮小姐要是羨慕，也可以學我啊。”

“學你無恥的模樣?”

“啊啦，做不到又指責別人，雨宮大小姐今天是怎麽了?醋味也太濃了。”鈴音哼了一聲。

雨宮惠臉色冷下來，又很快恢復:“你說這些，無非也是想掩蓋自己被人捉奸的難看模樣罷了。”

“都說了是意外了。”夏目再次為自己辯解。

“閉嘴。”

雨宮惠瞪了他一眼，“意外到兩人出門的時間都一樣?怎麽就這麽巧?”

“我不也經常和惠在走廊撞見嗎?”夏目解釋。

“你不是故意算著時間，就為了見我?”

“嗯?”鈴音很機警。

“鈴音別聽惠瞎說，這都是意外，就跟傍晚的時候一樣。”夏目連忙說道。

“這還真說不準呢。”

三人在聊天，外面有人敲門。

‘冬冬冬——’

“來了。”夏目趕緊去開門。

鈴音與惠對視一眼，同時移開目光。

打開門，寒風越過山嶺，路過湖畔，吹進屋內。

“你為什麽還在這裡?”小寺玉子站在門口，疑惑的看著夏目，臉上帶著一點警惕。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小寺同學。”

夏目不客氣的反問，“本來你的房間是我住的，人數也只有四個，小寺同學為什麽非要摻和一腳，讓我去跟男生一起住。”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左藤由美從屋外進來，抖落了身上的積雪，“因為只有四個人的話，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太無聊了。”

“由美剛才去哪了?”夏目問。

“準備大後天晚上用的篝火和聖誕樹，鐺鐺，你看這是什麽?”左藤由美從箱子裡拿出電燈泡，“燈泡哦。”

“倒是挺適合給小寺同學用。”

“喂，你在說什麽?”小寺玉子下意識想歪了。

“聽不懂嗎，那我乾脆點...電燈泡同學，麻煩你先離開一會兒，給我們一點獨處的空間。”

“可以安靜嗎，夏目部員?”雨宮惠受不了他的胡說八道，不客氣的訓斥道。

鈴音走過來，拿起燈泡看了看，“裝在樹上可能會比較麻煩，這裡有梯子嗎?”

“沒事，夏目做就行，而且還有說明書。”由美笑道。

“你就不問一下我得意見?”

由美轉過臉來，用甜膩的聲線說道:“呐呐，夏目桑肯定不會拒絕的，對吧?”

“...你說話正常一點，我害怕。”

“切，溫柔點你又不習慣。”左藤由美撇了撇嘴，不再理會夏目。

雨宮惠看著燈泡搖了搖頭，“由美總是喜歡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

“怎麽會呢。”她笑嘻嘻的關上門，木門阻隔了兩個世界，將風雪擋在外面，“不是挺有趣的?”

“要說聖誕夜的話，夏目，你應該有禮物要送人吧?”鈴音回頭，“對吧?”

“...”

這話說出以後，另外兩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麽，齊齊看向夏目。

面對三人的視線，夏目澤平不自然的轉開頭，“我被近田老師早上六點就拉去車站了，哪有時間買禮物。”

“這怎麽行，明天就去買！”左藤由美抓著他的手，“你就沒有想送我的東西嗎?你舍得嗎?”

“由美，你的手有點不規矩。”鈴音在一旁提醒。

“鈴音才沒資格說我呢。”

“附近應該有百貨商店。”惠自言自語，又看了夏目一眼，“我會期待的，夏目部員。”

“鈴音也是。”

“由美也一樣。”

“喂，你們...”夏目開始頭疼選什麽禮物了。

“你有什麽意見嗎?”左藤由美走過來，昂著頭與他對視。

“沒，我只是想問，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給點參考。”

“我明天有事情呢。”左藤由美有些苦惱。

“啊，那正好，鈴音我...”

“你給我停下！”

左藤由美走到鈴音眼前，叉腰道:“劍道部部長肯定很忙吧，就不勞煩您了。”

“不會不會，該做的今天都做了，鈴音非常閑。”後者使勁搖頭。

“呵，少來，你別想跑。”

剩下，只有坐在沙發上的雨宮惠。

她看著周圍投來的視線，若有所思:“看來只有我了。”

“雨宮小姐應該不會在半路搞些小動作吧?”鈴音不善的看著她。

“你以為我是你嗎，巫女小姐?”

“這難說的，畢竟某些人看起來冷傲，背地裡指不定怎麽撒嬌呢。”

雨宮惠呵了一聲，“宮川小姐雖然每句話都再說我，但實際說的是自己。”

“不否認。”

鈴音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由美目光微妙了起來。

“既然商量完事情，那你是不是可以先走了呢?夏目部員。”雨宮惠下達逐客令。

“什麽事情?走什麽?我不住這裡嗎?”

“出去。”

...

走在雪地上，腳印在上面留下一個淺淺的坑。

夏目盯著湖畔中央的那一抹圓月，有些失了神，也不知由美子現在在做什麽。

或許，她現在坐在客廳裡，喝著啤酒看電視，早就將之前的事情忘掉了...傍晚的時候，也是她喝醉了，被人慫恿著打電話來。

夏目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如果重來，他依然會說不喜歡，因為他要對另外三個人負責。

只是，這淺澹的情愫始終散不去。

他一腳踢開石子，將它踢進湖裡，將心底的難過好好藏起來。

總會過去的，夏目想。

...

房間漆黑。

近田隼人敲了敲門，然後推開。

“出去。”黑暗裡，一個人坐在地上，頭也不抬的說。

“媽說你沒吃飯，讓我帶過來。”近田隼人把燈打開，端了盤子過來。

他在由美子身前坐下:“總會有更好的。”

“我知道。”

“知道還這麽難過?”

“你被人甩了你不難過?”

“有道理。”

近田隼人撓了撓頭，低著臉說:“其實吧，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姐你要是跟我說委屈了，我現在就去東京找他算帳。”

“算什麽帳，我東西還在他房子裡呢。”近田由美子抬起頭來呲牙。

近田隼人哦了一聲，又說:“那不挺好，問清楚究竟是哪方面不和他意。”

“我不知道。”

“你已經二十七了，應該有點判斷的能力，而不是跟一個小女孩一樣哭哭啼啼的。”近田隼人用心良苦，“姐你長得又不差，別人為什麽拒絕你?”

“他不喜歡。”

“哪有什麽不喜歡，要真不喜歡，他還會陪你回來?”

近田由美子擦了擦眼角，抬起頭來，“啊?”

“啊什麽啊。我說，如果真的不喜歡，他還能陪你回來?”近田隼人聲音大了一點。

“陪我撒個慌唄，本來也是被我騙過來的。”近田由美子委屈的說。

“憑什麽呀，別人是腦子有問題，看不出來你在騙人?還是說閑得慌?”

近田隼人看傻子似的看她，“還有，你該不會覺得自己心思藏得很好吧?”

“你學習不好好學，這些亂七八糟的倒是懂挺多。”近田由美子不滿的抬頭，“怎麽跟姐姐說話的。”

“這個時候就擺譜了。”

“你管我...”她哼了一聲。

近田隼人見由美子淚眼朦朧的模樣，隻好低聲下氣:“所以發生了什麽?”

近田由美子不好意思的把頭低下來，“我親了他一下。”

“...你都二十七了，沒必要在我面前裝的那麽單純，我是你弟，不會動心的。”近田隼人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可人家就是不懂啊...”近田由美子小聲解釋。

“然後對方說不喜歡你?”

“嗯。”

“這沒道理。”近田隼人下了判斷。

他看了由美子一眼，“東大畢業，高校教師，年收入不低，長得還漂亮...沒道理拒絕，對方該不會有女朋友吧?”

“嗯...”

“人渣。”近田隼人脫口而出，又察覺到失言了，“哦哦，他好像拒絕你了，那也不算那麽渣。”

“...”

“姐，要不算了吧?你都說了他有女朋友了，那肯定不會接受你啊。”近田隼人勸解道。

由美子突然不說話了，直直的盯著他。

“...怎麽了?”

“隼人，你提醒我了。”

“哈?”近田隼人有些懵逼。

“是啊，因為對方有女朋友，所以才會拒絕我。”

“嗯...所以呢?”

“所以...”

近田由美子不知道怎麽說，正常來講是沒辦法了，但夏目有三個女朋友。

而且，那三個人還沒達成共識...

“我得想辦法。 ”

“啊，這麽晚了你要出去?”

“找早紀，這飯我不吃了，你自己留著吧。”

說著，近田由美子摔門而出。

“喂，等一下！”近田隼人睜大了眼，見她換上衣服，火急火燎的下了樓。

“這個女人再跟我猜謎嗎?”

他歎了口氣，瞥一眼地上的盤子，隻好自己拿下樓去了。

...

隔天早上，夏目在木屋前與雨宮惠匯合。

“這是當地用的雪地摩托，據說沒有巴士的時候，都是靠這東西來做交通的。”他指著遠處的摩托說道。

“你會開?”

“當然了，還考過駕照呢。”

“你都沒成年，哪來的駕照?”雨宮惠白了他一眼。

夏目毫不在意，上輩子考的，這輩子當然沒駕照了。

“沒問題，相信我一次，我開車很穩。”他把帽子遞去。

雨宮惠猶豫了一下，帶上安全帽，等夏目上車以後，坐在了車後座。

“開慢點。”

“相信我，老司機了。”夏目說著，松了離合，一腳踩下油門。

雨宮惠雙手環在他的腰上，猛烈的推背感讓她下意識抱緊了。

“夏目澤平，你是找死嗎?”她臉色有些難看。

“什麽?風太大我聽不清楚！”

“...到了地方你等著。”

“知道了。”

夏目滿意的笑起來，開著摩托疾馳在公路上。

早上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似乎聽見了身後女孩的心跳，但回過神，卻只有風吹落葉後的寂靜，與摩托油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