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離開岸邊，往大海駛去，不知終點在何方。

　岸邊的星火漸漸消散，佐藤由美坐在兩位大小姐中間，笑吟吟的盯著夏目。

　他拿了杆與線，打算垂釣。

　“能釣上來嗎?這麽黑。”宮川鈴音看過來，有些好奇。

　“沒問題，這裡的資源豐富。”

　夏目說著，輕輕一拋，一拉，魚線入海。

　因為吃過晚飯，侍者送來了甜點，幾塊極小的、裝點精致的蛋糕，看起來像是抹茶口味的。

　連帶夏目，共有四份。

　遊艇很穩，各種意義上的，就連雨宮惠看書都沒什麽異樣的感覺。

　夏目在釣魚，剩下人也沒看他。

　惠手裡捧著書，這是夏目下午的時候推薦的，叫《溫泉指南》，專門介紹日本各地有名的溫泉，當然，也特地介紹了浴衣，旁邊配有貼圖。

　看書不是因為感興趣，而是無聊，雨宮惠垂下眸子，視線未曾轉動。

　她聽見了佐藤由美和宮川鈴音的討論聲，聽到了魚線入海的聲音，還聽到了浪濤滾動拍打後的嘩啦聲。

　遊艇停下來之後是很寂靜的，大海漆黑，白噪音代替了喧鬧的人聲，有種說不出的靜。

　“嗚哇...上鉤了。”佐藤由美目光一轉，望向夏目，他似乎上了一條魚，正吃力的拉著。

　雨宮惠耳朵動了動，把書放下來，目光投去。

　沒多久，夏目拉上床來，估摸著有四五斤。

　“這是什麽魚?”

　“體色淡紅，腹部偏白，看起來像真鯛。”雨宮惠沉思道。

　“貴嗎?”這句話來自千葉縣貧苦少年。

　雨宮惠沒說話，只是白了他一眼。

　“看來是不怎麽樣了。”

　夏目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表面上嫌棄，但內心雀躍。

　很快有侍者過來，拿魚去處理了。

　夏目又甩下一杆，這次佐藤由美好奇心上來，主動坐過去。

　“這次能上什麽?”

　“看由美想吃什麽。”

　“海膽可以嗎，我想吃那個。”

　“我覺得不大行...”

　“釣不上來嗎?”

　“不行。”

　夏目耐下心來，跟她理論。

　最後，佐藤由美決定試一試，拿起杆子，盯著皎潔的海面。

　借著月光，她看見了大海深處，那一輪白色的玉盤。

　“好美。”

　無垠的大海上隻飄著遊艇，一眼望去有種孤寂的感覺，但是身邊人的氣息又時時刻刻提醒她，自己不是孤單一人。

　佐藤由美轉過臉，看了夏目一眼，他的臉色認真，如初見時的模樣。

　她看了許久，有些呆了。

　直到視線投來，這才搖了搖腦袋，小聲說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試試。”

　夏目答應了，走在宮川鈴音與雨宮惠兩人中間坐下，拿起蛋糕就吃。

　“現在幾點了?”他問。

　“晚上七點四十。”

　宮川鈴音看一眼表，附耳說道。

　近了，夏目才發現鈴音的美。

　她長發挽著，花瓣隨風而動，黑色的浴衣精美，上面印著雲紋，下方裙擺如瓣，隱約露出了一雙套著白襪的腿。

　見夏目發呆，宮川鈴音抬臉一笑，“你再看下去，某人要生氣了。”

　夏目心中咯噔一聲響，扭過頭，雨宮惠的視線不知什麽時候移過來了。

　她沒有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就是這樣的目光，讓夏目有些害怕。

　“別擔心，有我在，她不敢做什麽的。”宮川鈴音牽著他的手，認真說道。

　夏目倒吸一口涼氣，覺得吾命休矣。

　這拱火的小妖精，是生怕惠看不見...

　雨宮惠突然笑起來，靠近了，拉著他的手，“這種無聊的挑釁，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真的沒有意義嗎?”鈴音反問。

　“既然是戰爭，那便有得有失，損失只是一時的，只要擊敗對手，就什麽都拿回來了。”她說。

　這一番理論，宮川鈴音聽不懂，夏目卻明白。

　他隱晦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將軍說的極對。”

　雨宮惠的臉冷了下來，方才宮川鈴音的話沒讓她覺得懊惱，現在反倒覺得便宜了夏目。

　她伸手一擰，非要聽到夏目因疼痛發出吸氣聲才肯罷休。

　“不是說有得有失，才是正常的嗎?”夏目低聲道。

　“將軍也是人，會生氣也是正常的。”她冷聲道。

　“將軍糊塗啊...”

　“嗯?”

　“當我沒說。”

　雨宮惠下手重了些，“你是覺得我沒聽見嗎?”

　宮川鈴音雖然聽不懂兩人在打什麽啞謎，卻也沒打擾，只是笑盈盈的看夏目被欺負。

　關系近了之後，他確實有點無法無天了，是該管管。

　雨宮惠消氣後，摸了摸他發紅的手，溫柔的說道:“下次別這樣了，我會心疼的。”

　“...”

　夏目不敢言語，也不敢看她，生怕內心的抱怨被惠看見。

　宮川鈴音靠過來，在他耳邊說到:“回去之後，來我家吧，鈴音的父親想見見夏目，跟你當面道謝。”

　“嗯?”

　“五月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他準備了一點心意...我記得回去的時候是周六，夏目住下來也可以。”

　“他要去醫院，沒法回應令尊的感謝。”雨宮惠說。

　“醫院嗎?”

　宮川鈴音好奇似的眨眼，“你還要看醫生?”

　“這段時間才好轉的。”夏目說。

　“既然要去醫院，那不用著急，等幾天吧。”宮川鈴音說道。

　夏目手心一癢，側過頭來，惠低著臉，看不出什麽神色。

　他只能提醒:“將軍，要注意得失，被情緒控制了可不好。”

　“我不是什麽將軍，你要叫小姐，雨宮小姐。”她抬起臉來。

　夏目應了一聲，也叫了，只是後者沒有解氣。

　她盯著宮川鈴音好看的眸子，又說:“你應該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當初給了機會，你到現在也不會跟他有交際。”

　“就算雨宮小姐不安排，我也會主動找過去的，只是時間的問題。”宮川鈴音說。

　“我不明白。”雨宮惠搖頭。

　別說她了，換誰來都想不通。

　宮川鈴音微笑:“所以，這就是夏目的特別，與別人不一樣。”

　“特別?”

　雨宮惠較起勁來，“他有什麽特別的?我承認是聰明了一點，但也沒到特別的地方。”

　“他堅定不移的要當首相。”宮川鈴音的額發，被海風吹的亂了，在空氣中飛揚，調皮的很。

　“當首相是為了錢，也為了權。”雨宮惠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他是什麽好人?”

　“他的容貌很出色。”宮川鈴音說。

　“這一點我不否認。”夏目自言自語。

　雨宮惠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麽，想來是認同的。

　她不想再問了，問再多，也只是在資敵。

　自己真正的敵人不會是宮川鈴音，而是夏目。

　“上鉤了！”

　佐藤由美的話，引走了三人的注意，走過去，坐在旁邊。

　她釣上來的是一條花色的，顏色較深的魚，具體是什麽，就連雨宮惠都辨別不出來。

　“能吃嗎?”夏目問。

　“大概不能。”

　佐藤由美將它放在工具箱裡，不滿的回頭:“吃什麽，我打算養它。”

　“養魚我有經驗，可以教由美。”夏目說。

　他在旁邊坐好，幫忙收線:“半天喂一次食，三天換一次水，一星期換一次魚。”

　“你在瞎說什麽。”佐藤由美拍了他一下，有些不滿。

　“這種海魚，養起來會很麻煩，比我們祭典碰見的那個更難養，你還是把它放生了吧。”夏目建議。

　佐藤由美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頭答應了。

　只是在放生之前，還是跟這條不知道叫什麽的魚合影了。

　她的小手噠噠作響，在手機上狂按不止，最後配以貼圖發了出來。

　“煙花呢，還沒好嗎?”宮川鈴音側過臉問。

　夏目望著四周，茫茫大海上沒看見什麽輪船，他覺得被騙了。

　但又不像，高臣大和說的信誓旦旦，按理應該是有的，難不成是離遠了?

　“再等等吧。”夏目輕聲道。

　“再等，鈴音就困了，今晚回不去了。”她開玩笑似的說。

　夏目不敢回應，兩對眸子盯著自己，就算有心接受，也只能乖乖閉嘴。

　“可以啊，鈴音要跟我一起住嗎?”佐藤由美替他接了話。

　“由美?你房間都是女生，不太好吧。”

　“夏目房間都是男生，鈴音住過去才不好呢。”

　宮川鈴音側過臉，望著惠道:“要不然，雨宮大小姐委屈一下?”

　“不要。”

　“真可惜，那我只能...”

　話未說完，就被佐藤由美用蛋糕堵住了嘴。

　“鈴音真是狡猾，這個時候了還想偷跑。”她幽怨的說。

　“由美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什麽是偷跑，我只是覺得晚上一個人回去危險而已。”振振有詞的巫女，看起來狡黠又調皮。

　她的仰慕者們永遠也想不到，美麗淡然的巫女大人也會有不講理的一天。

　宮川鈴音轉過來，望著夏目:“你怎麽想?”

　“我覺得...”

　“考慮清楚再說。”雨宮惠突然出聲。

　夏目額前冒汗，陷入沉思狀態。

　他沉默了許久，雨宮惠冷笑著要開口，卻被遠處的煙花燃放聲止住了。

　天邊突然亮了，那是驟然升起的花火，如顏料一般，抹在了夜幕上。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夏目的眸子裡，倒映著盛夏夜晚的光亮，那盛大繁華的景象，似是一副精美的畫卷刻在腦海裡。

　他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火藥味，也聞到了女孩身上的處子幽香，一時間有些滿足，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個時候。

　夏目手自然垂下來，卻碰到了另一隻纖細的手腕，那隻手顫了一下，沒動。

　他低下視線，這既不是巫女的，也不是佐藤小姐的，而是...夏目眨了眨眼，望著雨宮惠。

　她沒在看他，眸子倒映天空的余輝，亮的發光。

　少女的臉是很精致的，染著一點細微的紅暈，也不知是被這盛大景象所驚訝，還是別的原因。

　她低下臉來，與夏目對視:“什麽事?”

　夏目想說點笑話緩解尷尬，但話到一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了，只是搖頭。

　“沒，什麽都沒有。”

　她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在笑，這個人真是糊塗了，竟然忘了自己能看出他在想什麽。

　雨宮惠將身子往前傾了些，“你把耳朵湊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講。”

　夏目有了警惕心，經歷了中午的事情，說什麽也不肯。

　直至雨宮惠的目光轉冷，他這才不甘情願的低下身子，靠了過去。

　她的話音很輕，呼吸中夾帶著水汽，“變態。”

　夏目沒應，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侮辱，只不過手卻越發大膽，蓋住了女孩纖細的手腕。

　雨宮惠眉頭挑了又挑，似乎是沒想到夏目膽子這麽肥。她不動聲色的伸過另一隻手，然後重重一擰。

　“哼...”

　夏目輕哼一聲，被花火的聲音蓋住了，只有宮川鈴音察覺到不對。

　她側過頭來，疑惑的看著他，又見夏目與雨宮惠對視，一時間嘟起嘴。

　宮川鈴音伸出纖長的手指，屈起，敲了敲他的腦袋，“看煙花都不認真，該打。”

　雨宮惠慌忙抽回手，避開臉，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我有罪。”

　習慣性懺悔的夏目，脫口而出。

　“來巫女的房間好好訴說罪過，她會原諒你的。”宮川鈴音冷下臉說。

　“那不是修女，神父該乾的事情嗎?”夏目問。

　“那是西方的舶來品，在日本，在東京，巫女才是跟神溝通的使者。”她嫣然而笑，“我要你跪著，熟讀萬葉集，在我面前輕聲細語...直到太陽升起，才能離開。”

　“巫女大人犯戒了。”

　“你倒說說，我犯了什麽?”

　“色孽。”

　“找打。”她笑吟吟的扣住他的手，輕輕拍了幾下，“你好大的膽，竟然敢跟我胡說八道。”

　夏目不敢反抗，生怕被旁邊人聽到，低聲說道:“回去之後，我去找鈴音贖罪。”

　“巫女很忙，她有多事要做。”似在撩撥心弦般，這位名為巫女，實則魅魔的可愛女孩，又拒絕了。

　“什麽時候有空呢?”

　“這要看你的罪過有多大了。”

　兩人輕聲細語，煙花也落了最後一聲，盛大繁華的戲曲終於是結束了。

　宮川鈴音借口去拿甜品，雨宮惠離他很遠。

　夏目不再言語，側過頭，卻看見小狐狸的眼睛直勾勾看著自己。

　“好啊你，竟然敢討論這種事情。”佐藤小姐抬手就打。

　夏目心底一驚，連忙狡辯:“由美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

　“你是不是以為我聾了?”

　“沒...”

　佐藤小姐似笑非笑，望著宮川鈴音離去的身影，低聲道:“這什麽巫女，明明就是妖女。”

　夏目不敢多話。

　這個晚上，意外太多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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