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雷月的最後一天,再過一天時間,就要到太陽月了。
太陽月以太陽神蘇利耶命名,是南方薩拉姆邦旱季的第二個月。
這一個月陽光充沛,雨季的雨水充分地濕潤了大地,農田裡的莊稼將在這個月快速的生長。
所以,這個月對於整個薩拉姆邦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月份,而薩丁神廟在這個月也將舉行各種各樣的祭祀活動,來幫助翡翠城周邊,以及整個薩拉姆邦的農民們能夠風調雨順,有一個豐收季。
但現在,在所有祭祀活動中,排在第一個的,就是要處理匡樓的瀆神之罪,他將在薩丁神塔上經受天火之刑,以告慰神靈,警示任何妄圖褻瀆神靈的人。
面對越來越近的太陽月,喬達摩的內心很是焦慮,他每天都會去戒律塔修行打坐,到第九層塔和匡樓聊天說話,並苦苦思索搭救他的方法。
可一來他實在是想不到怎麽救匡樓,二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匡樓並不想被救。
越是臨近太陽月,他的內心反倒是越發平靜安寧,他對喬達摩每天能來表示感激。
喬達摩和他講了很多在地球上的事,告訴他星球之外還有星球,宇宙無邊的浩渺,它們都被某種法則束縛著,運行了億萬年之久。告訴他,生物會進化,在這個世界曾經可能也有高大無比的生物存活著,最後滅絕變成了化石。告訴他,雷電可以為人所用,不用巫術也能創造出種種神奇之物……
匡樓聽了以後很是高興,喬達摩是想用這些東西激發匡樓的好奇心,讓他有活下去的欲望。
哪知道喬達摩越是這麽說,匡樓的內心越是平和,他說自己感受到了秩序所帶來的安寧,死而無憾。
真是幫倒忙了。
喬達摩當然也找桑傑上師說過,在別的事上桑傑對喬達摩很寬容,但瀆神之罪,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這樣看來,匡樓似乎是必死無疑了。
“三藏尊者,你不用為我費心,我說過,能得到您的指點,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喬達摩盤坐在九層塔石室的外面,隔著鐵門和鐵籠和匡樓對話,這幾日他們每天都會隔門論道。
匡樓感受到喬達摩焦慮的心情,知道他為自己的死期將至而操心,便出言安慰。
喬達摩重重歎了口氣,多日交談下來,他感到匡樓的確與眾不同,是這個世界少數能夠理解他的人,他們有著類似的思維。
尤博厲雖然和喬達摩關系很好,但尤博厲生性怯懦純淨,對神靈忠誠篤信不多思考,很多話喬達摩說了尤博厲也聽不懂,他不想懂。
相較而言,喬達摩更能和匡樓交心,他想如果匡樓能活著,或許會是自己很好的夥伴。
“匡樓,你其實並無瀆神之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執著求死呢?”喬達摩問道。
“三藏尊者,我雖無瀆神之意,但終究有瀆神之實,說了那樣的話,便是罪無可赦。”
這點,匡樓已經強調過好多次了,當時那句瀆神的話是在無意識的混亂中說出口的,既已出口,還是在眾多祭司面前說出,自然坐實無法洗脫,他也不想洗脫。
“匡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舊日的神靈或許真的將要死去,新的秩序將會降臨世間,三大世界的混沌將要終結。”
第九層塔一時間陷入了無比的安靜之中。
無眼魚油燈在啵啵作響,哪怕是白天,戒律塔的第九層都是幽暗無光的,需要油燈提供照明。
塔頂的雄賢濕婆畫像怒目圓睜,手持金剛杵,散發著恐怖的毀滅氣息。
匡樓瀆神時說的那句話,就是“舊神將死,秩序降臨,混沌終結”,事後他卻表示已經忘記了。
沉默了良久,石室內,傳出匡樓的聲音。
“南牟三藏自來尊者。”
說完,只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響,接著“嘎吱”一聲,關著匡樓的鐵籠竟自己打開了。
鐵籠上刻著咒語的鐵鏈掉落一地,匡樓從鐵籠中走了出來。石室的鐵門上突然生出綠色的枝條,膨脹的枝條將門框擠破,門“哐當”一聲爆開砸落在了地上。
匡樓從石室內走了出來,走到喬達摩跟前跪了下來,匍匐在地道:“舊神將死,秩序降臨,混沌終結。後面還有一句,新神降臨。”
喬達摩看著跪在地上的匡樓,心中莫名的震撼,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本來是想,既然匡樓不承認自己曾說過的話,不如再說一次告知他,好讓他有生的欲念。
哪知道,匡樓似乎就是在等著喬達摩說出這句話。
他整理了思緒,道:“匡樓,原來你可以從石室裡出來。”
匡樓道:“都得益於尊者的點化,若非尊者遏製住了我阿賴耶識中的混沌,恐怕我至今也無法從瘋癲中恢復過來。只是,我不曉得尊者是否已正覺,我一直在等待。如果尊者始終無法正覺,匡樓將以自己的死,來喚醒尊者的覺者之心。”
喬達摩聽得一頭霧水,正覺是什麽東西?我又有什麽覺者之心?
匡樓繼續道:“傳說在世間行走著這樣一位神靈,他以解救眾生之苦難而存在,為探求世間之真理而修行,他是梵的唯一代言者,人們稱他為覺者。凡是接近覺者的人,就能逃離混沌,逃離苦難,接近秩序,接近人生的圓滿和幸福。這位神靈沒有化身,每隔三百年他就會降臨世間,傳道救世,爾後身死,直至九世,在第十世,他將毀滅諸舊神,建立新的世界!如今,正是第十世的時候了!”
喬達摩聽了以後心想,我倒的確有拯救苦難人民的悲憫之心,但我不是什麽轉了九世, 到第十世的神靈啊!我是個來自地球的穿越靈魂。匡樓肯定是誤會了。
“匡樓,這些東西…你是從哪兒看來的?”
“我在藏經閣多年,那裡的貝葉書我全都看過,其中有些無人問津的書上有隻言片語的記載。後來我在《枯葉奧義書》的殘片上,也看到過相關的篇章。”
又是《枯葉奧義書》!喬達摩心想,這本奧義書上到底記錄了多少秘聞?這個黑玄枯葉大祭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現在越發想去大腳印閣探望一下那位修閉口行的大祭司了。
“可是…可是我是來自東方的神靈,和記載的這位神靈,不是一個…不過既然你已經能出來了,就趕快跑走吧,我也不希望你受天火而死。”
匡樓從地上起身,正色道:“尊者,看來你還不夠理解你自己。我不會走的,我走了會拖累薩丁神廟,拖累夏爾瑪大祭司。我會受明日的天火之刑,不過尊者請放心,我不會那麽容易死去的。”
說完,匡樓回到了石室內,鐵門重新合上,鐵索重新綁起,鐵籠再度關上。
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塔頂的雄賢濕婆,依舊怒目圓睜。
喬達摩從九層塔上下來,戒律塔外面竟陽光燦爛。
尤博厲又去中城區給克魯達上刀術課去了。
喬達摩正要離開,去神廟上婆羅多語課。
結果到了神廟石室,桑傑上師竟然不在。
喬達摩問門口的古魯,古魯道:“桑傑上師去雲桑宮了,聽說昨天晚上,桑多法師被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