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東越府年後的第一場雨，來得很猛烈，雷鳴過後旋即便是瓢潑大雨，即便躲進雨棚裡，空氣中也潮濕無比。

　李文茂換了一身勁裝，帶著八百鄉勇冒著大雨在山林間行進。

　他是李原忠的孫子，從小跟著爺爺耳濡目染也熟讀兵書， 且閑暇時候也會練些武藝，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這次冒雨突襲賊軍是李原忠定下的計策，但他一把年紀顯然不可能親自帶兵翻山越嶺，所以便讓自己最看重的孫子代替。

　看得出來，他並不覺得自己沒上過戰場就是紙上談兵，他對自己的策略非常有信心，也對這個從小帶大的孫子很有信心。

　畢竟，這可是深入敵軍腹地的活兒！

　李文茂一行人並沒有走山口， 而是找了當地獵戶帶路，直接翻山。

　府城東南面的山不高，最高也就一百多丈，並非翻越不過去的天險。南邊和東邊的兩個山口更多的還是方便車馬通過。

　他們不帶車馬輜重，輕裝奔襲，自然不需要非得去進攻山口哨卡。

　李原忠早就算到了，只要他派出佯攻軍隊出現在南面山口，賊軍必定加強防備，不只是受到佯攻的山口，另外一個山口也同樣會增加守備力量，所以他們無論從哪邊進攻都會直面大量敵軍。

　敵軍以逸待勞，即便他們是精兵也免不了要蒙受損失。

　與其直接進攻哨卡，不如翻山突襲敵軍後方，讓敵軍防不勝防！

　不過他顯然高估了這些鄉勇的能力，他們確實身強體壯，哪怕在官軍裡也算得上是精銳，但他們平日很少爬山， 更別說是冒著大雨爬山了。

　這一路上半個敵軍沒遇到，但已經摔傷十幾個人了， 李文茂不得不留下人照料他們。

　但更麻煩的是有人在大雨中掉隊迷路，不知去向，若是他們被敵軍發現可就糟糕了。

　八百人就這麽跌跌撞撞地翻過了山，等從山林中出來時，隊伍只剩下七百多人，而且士氣也低迷得很，個個心中積攢著怨言。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衝哨卡和賊軍真刀真槍乾一仗呢！

　李文茂也沒辦法安慰他們，只能勒令眾人保持安靜抓緊時間趕路。

　很快，一個村子便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陳家村！

　這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根據探子回報，賊軍的老窩就在此村！

　“悄悄進村，不要驚動村民！”李文茂下令道。

　後面人便一個傳一個，眾人的士氣也稍微上來了一些，壓著腳步跟上李文茂進村。

　因為下雨的緣故，村子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戶戶都回家躲雨了。

　這年頭淋雨受寒都可能要命，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可不敢生病。

　路過一處民房時，李文茂發現土牆上刷著一行大字:“勞苦大眾團結起來！”

　再往前，還有更多的五花八門的宣傳標語:

　“打土豪， 分田地！”

　“打倒土豪劣紳， 擁護九州公社！”

　“一人參軍， 全家光榮！”

　“工農兵的官府是窮人的官府！”

　不只是李文茂，後面跟隨的鄉勇們也個個皺起眉頭。

　他們家就是宣傳標語裡說的土豪劣紳，這幾乎是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人。

　李文茂忽然抬手示意隊伍停下，警戒周圍。

　他惱火過後便想到了一個問題:村子裡這些賤皮子大字不識一個，那麽牆上這些字是留給誰看的?

　“不好，有埋伏！賊軍知道我們要來！”

　谷匴

　子弟兵們聞言大驚，他們已經如此小心謹慎了，怎麽還會被敵人發現?

　慌亂中，有人不小心弄出了聲響，驚動了屋內的人，緊接著便傳來了屋內男人的聲音:“誰?誰在外面?”

　“殺！”

　李文茂果斷下令，立馬就有兩個鄉勇拔刀撞門進去殺人。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襲擊完賊窩還有工夫再來屠村，可既然被發現了，那就只能直接開殺了！

　陳家村作為第一個投奔賊軍，第一個暴動殺害地主的村子，必須屠滅！殺雞儆猴！

　“啊——”

　屋內的女人剛要出門查看情況，見到兩個拿刀的漢子立馬尖叫起來，反手就將屋門關上了。

　可這門哪裡擋得住這些精壯有力的鄉勇?

　二人衝上去一腳就將門踹開了。

　外面的其他同夥也紛紛行動起來，一部分跟著李文茂去奔襲陳家祖宅，另一部分則負責屠殺村民。

　然而才剛分兵，剛那間民房裡就傳出了一聲槍響。

　“砰！”

　雨聲嘈雜，卻掩不住這一聲槍響。

　七百多鄉勇愣住了:民房裡怎麽有槍?

　緊接著屋內就傳來了打鬥聲，剛闖進屋的鄉勇慘叫著被一個漢子從裡面頂了出來，一根明晃晃的刺刀從他背後扎穿。

　外面的鄉勇們都看傻眼了，還是李文茂先反應過來，怒吼道:“殺了他！”

　原本要去對面另一家的三個鄉勇立馬調轉回來，朝那拿槍的漢子殺去。

　那漢子一腳將扎在刺刀上的鄉勇踹開，雙手挑著刺刀緊張地看著又闖進來的三個人。

　他不是新軍戰士，而是民兵。

　陳家村所有十二歲以上，四十八歲以下的男丁都要接受軍事訓練，其中表現好的、思想覺悟高的可以被選作民兵，作為新軍的補充。

　農忙的時候就種田，農閑的時候就和新軍一起訓練，平日還要負責村子的治安。

　民兵雖然不能像新軍那樣減租，但有錢糧補貼，而且可以擁槍。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真的要面對敵人，而且還是這麽多人！

　但他不能退，因為身後屋子裡就是他的妻兒！

　“入你娘的，來啊！”

　他挑著手中的長槍咆哮道。

　上面的刺刀還帶著鮮血， 雨水都衝不掉。

　反而是對面的三個鄉勇有些慫了，握著刀遲遲不敢上前，都在等同夥先衝。

　一方面是他們的武器確實沒對方長，另一方面也是膽量確實不如對方。

　殺過人和沒殺過人，還是有區別的。

　這些鄉勇出自鄉紳地主家，平日欺軟怕硬慣了，出發前老爺們也是說賊軍都是些烏合之眾，一觸即潰。

　可他們哪裡見過這種上來就刺刀見紅的狠人?

　李文茂看得心累，踹一腳身邊的隨從，讓他上去做個示范。

　這隨從是他家的護院，殺過人的，便罵罵咧咧地甩著刀推開前面擋路的慫蛋:“娘的，平日練武都練到龜*上了?”

　罵聲剛落下，便聽見“砰”的一聲槍響。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他的後背冒出了一朵鮮紅的血花，緊接著整個人便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