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百越總督也絕不只是修書一封過來質詢東越知府楊顯仁一番就罷了。

　楊顯仁身為東越知府主政官員並沒有兵權，更沒有權力招募軍隊。這次新軍雖然是許新正打著欽差大臣的旗號招募的，但畢竟是在東越府地界，而且還是在府城周邊，楊顯仁不可能完全擺脫乾系的。

　於是，此事便有些模棱兩可了。

　新軍涉及地方軍政，百越總督不可能毫無反應。何況許新正還未跟他正式照會過呢， 能忍到現在才出聲已經是給足許新正這個欽差大臣面子了。

　這一封信既是質詢楊顯仁，也是給許新正一個警告，哪怕他是欽差大臣在百越南疆招募軍隊也不能無視總督！

　再加上被鄉紳們這麽一通告狀，百越總督肯定更加重視，背地裡肯定也會再派人過來探查。

　許新正沉思片刻，又看向楊顯仁。

　楊顯仁笑道:“許大人，此事下官已經回信與總督大人解釋過了，只是涉及軍政， 恐怕不是下官一封書信就能應付過去的。”

　許新正看出了他心裡的小算盤，這是要明哲保身呢。

　即便許新正真的要造反，百越總督也不是說到就能到的，他這個知府必定首當其衝要受到迫害，與其被叛軍殺了祭旗還不是提前示好，保住一條命。

　許新正笑道:“楊大人放心吧，莫聽那些鄉紳地主瞎咧咧，我是皇上欽點的欽差大臣，身份你已經再三驗證過了，我怎麽可能造反呢?那些鄉紳地主稍微割他們點兒肉就開始瞎叫喚，亂扣帽子！”

　楊顯仁滿臉堆笑:“許大人說得是。”

　許新正又接著說道:“總督大人那邊是我疏忽了，哎呀最近公務實在繁忙，到現在也沒有照會總督大人一面。這樣吧，我親自修書一封與總督大人簡單解釋一下，他若是不信，改日我再抽空去趟總督府與他細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楊顯仁如釋重負。

　許新正笑著喊人取來文房四寶，現場給百越總督寫了一封信，落款還蓋上了官印。

　這就不是私人信件了， 而是官府文書， 要留檔的。

　他也不避諱楊顯仁，直接交給他過目。

　內容無非就是一些官腔，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實際上也只是應付百越總督而已，能多拖延一點時間是一點，許新正不可能真的為此冒險跑一趟總督府。

　上次徐君雅扮作欽差大臣過來透露了不少京城的事情，但並沒有處置許新正這個“偽帝余黨”，反而認可了他的身份，當著東越仕紳的面保了他一回。

　而真正的朝廷文書裡肯定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更不可能讓他繼續拿著薛閔兮給的聖旨和尚方寶劍到處搞事情，必定要照會各地總督和地方官員抓捕並收回尚方寶劍。

　兩相驗證，當地官員很快就會反應過來此前的梁欽差是假的，搞不好許新正還會因此被扣上勾結魔教的罪名。

　按照時間來推算，京城發出來的文書走陸路跋山涉水繞一大圈雖然比海路要慢得多，但都過去這麽久了，估計也快送到總督府了。

　到那時候許新正再怎麽巧舌如簧都沒用，只能靠刀槍來說話。

　打發走楊顯仁，許新正火速召集九州公社社員開會了解各地農會的進展。

　不能磨磨蹭蹭等到萬事俱備再起事了， 現在必須搶在百越總督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府城所在的這塊盆地，依托地勢擋住官軍的圍剿！

　否則他就只能躲進山裡當山大王或者跑回江南去投奔魔教了。

　谷緍

　……

　……

　北山礦場，礦工們白天遭受監工各種鞭打辱罵， 晚上又悄悄聽工會幹部講述“天下為公”，描繪九州公社想要帶領大家創建的新世界，幾天下來情緒已經醞釀到了極致。

　陳有金這段時間群眾工作做得很好，礦場的礦工們超過七成都加入了工會，不願意加入的也不抵觸，甚至還會湊過來旁聽。

　這些人並非對工會不感興趣，更多的是害怕。

　陳有金倒也沒有逼迫或者去積極地說服他們加入，而是把更多的精力花費在已有的工會成員身上，培養忠誠可靠的骨乾力量，發展九州公社候補社員。

　人是從眾的，這種時候工會更需要的是模范帶頭。

　這天晚上，陳有金等工會幹部開始悄悄喚醒熟睡中的礦工。

　黑暗的工棚裡，陳有金點燃了一根火折子，將棚子裡的礦工們聚集過來，他聲音低沉而又激動地與眾人說道:“同志們，山外頭各村農會已經在許先生的號召下起事了！他們團結在一起，要將平日盤剝壓迫他們的土豪劣紳通通打倒！每位英勇抗爭的同志、鄉親都會獲得屬於自己的土地！都能像甘蔗村、陳家村那樣過上好日子！”

　“這其中，就有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同鄉！”

　“戰鬥已經打響了！”

　“同志們，現在我們不能再繼續窩在山裡挨著鞭子挨著餓埋頭挖礦了！我們要拿起身邊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像白天砸石頭那樣砸爛那些監工的狗頭！我們要殺出礦場去，去和外面農會的同志們匯合，去幫助我們的家人一起打倒那些該死的土豪劣紳！”

　“許先生說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我陳有金將會帶頭衝鋒，工會的幹部們跟著我，如果我犧牲了，你們要帶領剩余的同志們繼續戰鬥，直到勝利！”

　一番低沉有力量的話語，聽得棚內礦工們個個熱血沸騰。

　陳有金抄起了鐵錘，又讓人把各式挖礦的工具分發下去，沒有發到的就自己找根木棍或者石頭。

　礦場的工具收工後都統一收納在庫房裡，這些是陳有金收到外面的指示後提前組織人從庫房裡偷出來的，只有一小部分。

　準備就緒後，陳有金帶頭從工棚裡躡手躡腳地摸了出去，眾人便跟上他。

　其他工棚裡也有幹部帶頭， 趁著夜色越來越多的礦工像溪流一樣匯聚。

　哨塔上的監工正在打瞌睡，並不覺得這些泥腿子有膽量半夜鬧事，也不怕礦工逃跑，山下還有人看守呢。

　而且即便跑了也沒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逃脫徭役罪加一等，抓不住人就找他們的家人頂罪。

　但他顯然沒想到，這一回，野火是要燎原的！

　“熊！”

　火光在夜幕中燃起，陳有金帶人搶了庫房，抄上武器便放火燒了監工的營房。

　礦工們在黑夜中咆哮，發泄著他們這些天的怒火。

　整座礦場很快就沸騰了起來，到處都是暴動的礦工，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監工、工頭、官差們全都嚇傻了，很多人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就緩緩張張地逃出火場，然後被外面的礦工一錘子砸死。

　哨塔上的監工醒來後連示警的銅鑼都不敢敲了，顫抖地蜷縮在角落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