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盤起,表明已經是婦人了,小荷手巧的給梳了個隨雲近香髻,又插了枝步搖,墜子是紅色的小珊瑚顆粒。
這支步搖也是原主最能拿出手的首飾了。
上了全妝後,臉上的瘢痕印記全部消失不見,整個人比起從前的溫婉,多了分明豔動人。
付良醒來時,就見一美人對鏡梳妝。
清醒了後,他恍惚響起,這美人是他昨日新娶回來的夫人。
坐姿隨意,脊背卻筆直,腰肢纖細,一舉一動都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從背影和側顏看,定是個大美人無疑。
這身氣度,一看就不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能養出來了,可惜,就是貌醜了些。
付良心中再次歎息。
“你醒了。”
她側身回頭,“妹妹已經派人喊了兩回,母親怕是等急了。”
付良呼吸一緊,天哪,他娘子上了妝後竟然會如此美!
這一刻的他對秋月驚為天人。
細細的眉眼,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健康的紅潤,雙眸如溪水般,清凌凌的,梳的發髻和她相得益彰,鬢上的步搖給她溫婉如水的氣質中增添了一絲俏皮,配上這身鵝黃色的裙裝,整個人明豔動人。
這間清貧的屋中,都因為這美人而變的亮堂起來。
他穿著白色中衣起身,迫不及待的上前,他想知道,他夫人是怎麽把臉上的印記都掩蓋掉的。
他想,哪怕她的妻子沒有嫁妝,只是小門小戶出身,他也願意為了面前這張臉娶她。
“娘子,你…”他眸中的不可置信太濃。
梁秋月直接道:“婆母已經等了很久了,你要是再磨蹭,她怕是會生我的氣。”
原主這身氣質和聲音,即便是生氣,說出話即便語氣不好,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在生氣。
付良反應過來後,趕緊穿衣,口中還不忘為自己的母親辯解一二,“娘不是輕易生氣的人,你也別怕,我會護著你的。”
付良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一樣,昨天晚上的失望早已一掃而空。
他夫人既然有“改頭換面”的本事,以後只要全天帶妝,那妥妥的是個大美人一個。
付家這小院還是租來的,就是為了娶林秋月裝門面。
當然,在前世,林秋月把院子買了下來,地契歸了付良老娘。
院子挺大,但裡頭裝璜簡陋,要啥啥沒有,算是虛有其表。打的就是梁秋月嫁妝的主意,付家都欠了一屁股債了,付老娘怎麽可能會願意再多花銀子布置家裡。
兩人齊齊出了屋,往正房去。
付琴都探頭探腦好一會兒了,見自己的哥哥和嫂嫂過來,看到嫂嫂的衣衫和裝飾,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起來。
果然出身官家的就是和她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不一樣。
付老娘一身藍色衣衫坐在堂屋,面上溝壑縱橫,明明不過四十,看起來如五十歲了一般。
她面色不太好,一看就是拿著喬,吊睛眉梢看人時,透出幾分刻薄。
付琴當她的傳聲筒,“嫂子,這才進門第一天,就這麽晚來給娘請安,是不是太沒規矩了些?”
梁秋月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又輕慢的看了眼付老娘。
你們家這小門戶,還講規矩?
付老娘心裡一跳,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急切立規矩了些,但想到她已經是自己兒媳婦了,心裡那點子心虛就沒了,腰杆挺的越發直。
梁秋月橫了兩人一眼,盈盈美眸看向付良,“怎麽叫你都不醒,醒了都說了讓你快些,你還不當一回事。”
“你說婆母是個寬和大度的,我看可不是這樣,咱們新婚第一天,多睡會也是理所當然,怎麽在母親和妹妹眼裡好像很十惡不赦。”
付良沉浸在她的美貌和如水的眸子中,下意識說道:“你多想了,母親只是太想看到你了。”
“不,婆母可能是不喜歡我。”梁秋月搖了搖頭,頭上的步搖跟著晃動,霎是好看。
付琴看著那株步搖看花了眼,心想一會定要問嫂子要過來,她還從來沒有戴過這麽精致的首飾。
付老娘心裡驚疑,明明親家母說了,她這兒媳婦是個溫柔的性子,最是好說話不過的,怎麽看起來好像不是那般?
想起還要用她的嫁妝,她輕咳一聲,收起了板著的臉,硬是擠出一絲笑意,“秋月啊,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早點見你,畢竟以前著實不太了解,是我疏忽了,該讓你們多休息會的。”
梁秋月冷哼一聲,“不是對我有意見就好。”
她可沒想給付老娘敬茶,付老娘坐上首,就是為了方便她跪那向她敬茶的。
她完全忽略了這茬,逡巡了室內一圈,“早膳呢?”
付老娘喉頭一哽。
付琴囔囔道:“你是哥哥剛娶進門的新婦,早膳當然是要你來做,我和母親都餓了半天了。
”
她臉上不滿,付老娘臉上不敢特別不滿,但也有那意思。
兩人明晃晃的在說,都嫁人了,還這麽不懂事!
梁秋月看向付良,“以後我要早起做飯?”
付琴打斷她,“不止灶台上的事,家中的衣物,院子裡的活計,你都要做。”
付老娘點點頭,“秋月,琴丫頭說的不是針對你,這都是我們付家的規矩,也是你嫁人後的本分,良兒讀書辛苦,難免你要多分擔些。”
梁秋月氣笑了,看了一旁的付良一臉讚同之色,無語說道:“我帶過來兩個丫鬟,就是替我分擔的,還需要我親自動手嗎?”
付良老娘一臉不讚同,語重心長的說道:“秋月啊,你不知道咱們家的情況,為了娶你,為了弄一份像樣的聘禮,家底都掏光了,還欠了不少外債,家裡現在困難,實在是沒法子再養吃閑飯的丫鬟了。”
“那丫鬟,你就放出去吧。”
小荷一臉著急,她從小跟著姑娘,家裡又沒人在乎她,把她放出去,她能去哪?
梁秋月知道了,這老虔婆就是為了讓她拿出自己的嫁妝來填她家的窟窿。
“婆母,家裡的活若是都讓我幹了,那妹妹做什麽?”
她看向付琴。
付琴心裡一跳,嚷嚷道:“你是嫂子,家裡的事本來就該由你操勞。”家裡好不容易來一個勞力,以後那些活,她才不乾!
付良不讚同,“娘子,其實沒多少事,不過就是做做飯,洗洗衣裳。”
梁秋月怒了,“你給我閉嘴。”
梁秋月用手指著三人,“你們一家是不是騙婚?既然沒錢請丫鬟,那這院子也是租的吧!”
付老娘心裡一跳,有種被拆穿的慌亂,沒想到這個兒媳婦反應這麽大,還一點都不好使喚,心中不悅,計上心頭。
她乾脆抹起眼淚嚷嚷起來,“哎呦,老天爺啊,兒媳婦第一天就對婆母不敬,家門不幸啊…”
付良老娘口中指責梁秋月作為新媳婦不敬她,嫌棄家窮,不願做工等等,就差沒坐地撒潑打滾了。
梁秋月嚴重懷疑,這老虔婆不坐地撒潑是因為身上簇新的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舍不得弄髒。
付琴在一旁幫腔,指責梁秋月。
二人敢這樣,就是因為當下女子的名聲非常重要,但凡這倆人出去胡咧咧,她的名聲就毀了。
誰讓古代社會對女子苛刻呢。但古代,孝道於男子同樣重要。畢竟連皇帝都是以孝治天下。
梁秋月不慣她倆這毛病,一拍桌面,“行啊,你們為娶我應該花了不少銀子吧,債務都等著我幫你們還呢吧!”
付琴沉不住氣,瞪眼,“用到你身上了,當然要你來還。”
“那好,今日我就回家去,把你們送去的聘禮要回來,我把嫁妝抬回去,咱們和離就行。林大人雖然不是我生身父親,但好歹我在林府多年,他總會看在母親的面上為我做主。”
她看著付良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一家都指著她的嫁妝還債呢,付良還指著以後靠著她這層關系攀上林大人呢,怎麽可能會同意她這樣!
付老娘的嚷嚷聲停了,也不嚎了,身子也停止了扭動,眼珠子都不轉了,她沒想到,這兒媳婦一點名聲都不在乎。
付良不可置信,明明昨日的娘子很溫柔的,怎麽今天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心裡有不滿,女子出嫁從夫本是應該,哪怕她出身好,也不能這樣鬧。
付良難免對自己老娘也生了幾分怨恨,今天新婦進門第一天,就這樣的態度,把人給氣到了,以後還怎麽光明正大用娘子嫁妝?
他自己也不想想,剛才他母親妹妹給立規矩時,他還一臉讚同,沒反對呢!
“娘子,一家人,何至於此?”付良看向梁秋月,又對母親說道:“娘你也是,我新婚第一天,你就鬧事,不就是多睡了會,晚來給你請安又怎樣?”
梁秋月強調,“是你睡久了,跟我沒關系!”
付良喉頭一哽,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娘子說的是!”
梁秋月露出一個輕輕的笑,掛在她臉上,就跟初綻的梨花一樣,純淨又美好。
“婆母,這早膳就讓妹妹去做吧,妹妹若是賢惠能乾,以後定能說一門好親事。我母親說了,弟弟以後就要娶個賢惠會持家的妻子。”
林夫人給林大人生了一對龍鳳胎,林文煜和林慕清一樣,今年將將十五,倆人都視原主為恥辱,那是證明她們娘嫁過一次的人,是她們娘的拖累。
付老娘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的氣憤都沒了,起身要來拉梁秋月的手,梁秋月一躲,她也沒當一回事,笑的跟一朵菊花似的:“兒媳婦說的對,琴琴啊,快去做飯。”
付琴:“…!”
梁秋月有點佩服付老娘,變臉真的比翻書還快。先前還嚎著她不孝呢,這會又擠出笑臉叫兒媳婦了。
付琴不想去,但被付老娘一瞪,只能委委屈屈的去了。她發誓,她嫂嫂要是不能給她說一門體面的親事,她一定讓她後悔!
付老娘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繼續覥著臉說:“秋月啊,這一家人呢,少不了磕磕絆絆的,今天是我心急想見你,難免急切了些,娘知道你是個大氣的,肯定不會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付老娘也是一口老血往肚咽。
要是林秋月真是個脾氣軟和好拿捏的,那今天她嚷嚷起來時她就該妥協了,誰讓她家惦記著她的嫁妝,又惦記著林大人這層關系,好給兒子鋪路。
付老娘也有點恨自己沉不住氣,家務和規矩那些,應該遲些日子再說,等林秋月對她兒子感情深了,又有了孩子,牽絆多了,家裡的事可不就是她的事可麽!
想通這些關節,付老娘才能好好的站這覥著臉繼續說,不然早就氣的回屋躺著了。
梁秋月隨意的點點頭,坐到桌上,一副等著開席吃飯的樣子,“婆母說的是。”
她伸出嫩白細膩的手,“我從小就沒做過活,母親特意給安排兩個丫鬟,就是怕我嫁來林家後受委屈。”
她說的是狗屁,兩個丫鬟,除了小荷這個真正真心的是原主強行把林夫人給挑的另一個換下來的,剩下的那個
完全就是個眼線,還是個妄圖爬上付良床賣主求榮的眼線。
那丫鬟家中有事,這幾天回去了,過兩日才會回來上值。
付老娘看她細皮嫩肉的, 和她這種天天做活的人不一樣,手上皮膚粗糙皸裂,還有老繭,一口老血又哽到了喉頭,還不得不說:“雖然我們家裡狀況不好,但娘保證,以後讓你舒舒坦坦的過日子,你只要好好伺候良兒讀書就行。”
梁秋月:“不洗衣了?”
付老娘咬牙點點頭。
“不做飯也可以嗎?”
付老娘咬牙:“有琴琴呢,她沒出嫁前,是該好生鍛煉鍛煉。”
等琴琴走了,那些活遲早是你的!付老娘如是想到!
梁秋月可算是露出了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看向付良,“你說的婆母是個寬和人,果然沒騙我。”
付良見家中氣氛又好起來,也松了一口氣。
娘子只是嬌氣了些,出身好難免如此,付良這樣安慰自己。
等了小半個時辰,付琴拉著個驢臉把飯菜一一擺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