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
黃昏時分,落日余暉在海平面撒上一片金黃,好像流淌著金水一般。
無名小島,空間通道。
“妖女,本座又來了!”
一聲厲喝,鍾山手上一揮,周天星辰法衣化作天羅地網落下。
就見小島四周升起熊熊天火,紫紅色的火焰好似連海水也燃燒了起來。
火焰化作護罩,擋住了天羅地網。
一個面容清冷,身材修長的白衣女修緩緩升空,冷冷的眼神看向鍾山。
“手下敗將,也敢犬吠!”
鍾山面色頓時一僵,心想城主大人的妹妹桀驁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隻當做沒聽見,冷哼一聲道:
“本座不過見你女流之輩,小讓一招,竟招至如此輕視,本座今日就要讓你見識本座真正的實力。”
“雷電,招來!”
周天星辰法衣所化天羅地網立即就有紫色的雷電弧光閃爍而起,就像蛛網一般在空中迅速蔓延。
霹靂扒拉地劈在小島的護罩之上,雷火相交,便好似天雷勾動地火,瞬間迸發出無窮的威力。
就見護罩上亮起一個個丈許大的旋渦,還有升騰的小型蘑孤雲,方圓數百裡都生出了異象。
只是一招。
便已經進入白熱化境界。
方帖竹按照哥哥的吩咐,出手不必留情,完全當真的來就好。
所以此刻見鍾山出手,她掌心浮現出一個冰藍色的光球,猛地捏住,就見無數道冰晶似的冷光炸裂而出。
她好像捏爆了一個冰雪世界。
“冰寒極境!”
冰火交融,本該威力大減。
但方帖竹統領第三軍團多年,天爐軍陣爛熟於心,更是生出了種種變化。
此時,火中冰,冰上火。
原本完全兩種極端的物質竟不可思議地融合在一起。
冷光凝成冰晶,冰晶化作觸手,外層冰,內層火,轉瞬間就封鎖了整個空間。
周天星辰法衣在冷熱交替中,化出原形,不斷在膨脹和縮小中對抗著方帖竹的冰寒極境。
鍾山彷佛置身於冰火兩重天,火燒身,冰刺骨,竟連化神法力都無法完全擋住冰火交替的意境和威力。
他心知戲差不多了。
若是再出絕招,打不打得贏另說,就算贏了,以後難保不會被方城主穿小鞋。
眾所皆知,方城主心眼不大。
於是鍾山果斷後退一步,大喊道:
“王老助我!”
話音未落,就見金色的海平面上一輪皎潔的明月升起,那清冷如霧的光芒舒緩地拂過天空,海洋,小島,以及萬物。
時間,空間都彷佛在此刻靜止住了。
燃燒著的火焰,閃著光的冰晶,全都在月光的照耀下,熄滅,融化,空間恢復
一個渺小的人影托住明月,當空降臨,好似神明俯瞰人間。
完全恢復狀態的王嵩雖還是往昔老態,卻憑空多了幾分霸氣,那是踩著此界第一人大日神尊而得到的自信。
“道友,此界不需要外人干擾,請回去吧。”
王嵩注視著方帖竹,能夠清晰感知到她體內那鮮活得好似嬰兒般純淨的生機。
那是年輕的,生命的,是希望和未來。
莫名的,王嵩心中生出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不管自己如今怎樣,他到底是老了。
就在此時,星辰珠光輝忽的一閃,王嵩心神頓時一清,將雜念排除。
方帖竹沒有說話,只是胸口上有一團光輝凝結,而後她手指頭朝著王嵩一指——五行輪轉滅絕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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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交織的光束好似瞬間穿透了空間,在三分之一個念頭後到達了王嵩身前。
連星辰珠的護體光芒都未能擋住這道五行相生相滅的光束。
但王嵩並不驚慌。
隨著時間推移,他對於星辰珠的禦使就愈發熟練,不再是剛拿到星辰珠那會一樣,只能被動防禦和攻擊。
當光束近前,卻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它,明明與王嵩的距離只差一點,但這一點就是遲尺天涯。
有限的距離拉開之後,便是無限的空間。
這便是虛空法則之力!
王嵩比之當初與大日神尊戰鬥之時,對於這份星辰珠自帶的法則之力愈發收發自如。
“果然如此。”
心魔藏身虛空,化作方長的眼睛,不知多少裡外,方長看到此情此景,再次確認了自己的計劃。
他眼見王嵩熟練的禦使法則之力,便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嵩此時已經算得上半個洞虛境的大能。
在觀星界中,單論實力,王嵩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如果硬來的話,非得讓帖竹再次自爆激發法則水晶的力量,才有機會乾掉他。
不過這樣成本太高,而且有損兄妹之間的感情。
時至今日,方長早已將方帖竹看做自己的親人之一,動輒就用妹子的性命去當武器,就算帖竹不會介意,就算她還能夠復活,也有點不當人子。
所以這是最後的預桉。
當然,真到了那時候,妹妹也得拚命。
方長明白這一場戰鬥已然毫無懸念,毫不在意地收回心魔體內的心神,讓心魔跳躍虛空離開。
王嵩疑惑地向心魔藏身位置看了一眼,有著星辰珠加持,他的靈覺也進入一個嶄新的境界。
因此才能感知到鍾山心中那隱藏得極好的殺意。
不過鍾山如今不想殺他了,他要的只是星辰珠,所以後來殺意消失,讓王嵩有些不自信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此刻也是如此,他的神識掃過虛空,同樣沒發現心魔的痕跡,所以只能推測為上界隱藏的高手。
“王老,妖女要跑!”
鍾山揮下法衣,幻化道道繩索,想要攔住方帖竹。
但方帖竹看也沒看他,身後一對光翼展開,光翼上無數道神光刺破周天星辰法衣,斬開空間,落入下方的無名小島。
隨著空間光門不斷閃爍,小島眾修士已然人去樓空。
王嵩目送方帖竹離去,卻未阻攔。
鍾山在一旁不由大為可惜,看向王嵩問道:
“王老,為何不擒下此妖女,有了她做人質,也可讓上界之人投鼠忌器,到時候不敢再冒犯觀星界。”
王嵩搖搖頭道:“此女不愧是上界修士,明明境界在化神修士中不算高明,但剛才竟能讓如今的老夫感到隱隱的威脅。
若是剛才老夫強留此女,怕是會引發她身上的後手,如今風雲變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此女願意知難而退,回返上界,老夫也不至於得罪到底。
若真的留下此女,或者打殺了她,怕是會引得上界勢力無休止的報復,反而不好。
上界終究是上界,老夫雖有星辰珠在手,卻無法完全預防上界修士那些莫測手段。
現在他們與老夫交過手後,在沒有把握對付老夫之前,應當不會再輕易對觀星界出手。”
聞言,鍾山沉默片刻,點頭道:
“還是王老想的周到。”
王嵩笑了笑,身子落入無名小島,目光看向空間光門,手上星辰珠忽的往上一砸。
“王老,你要幹什麽?!”
鍾山伸手欲擋。
颯!
星辰珠的清輝映照,空間光門一陣變化,卻沒有如他預想中被打破。
反而光門好似被激怒一般,陣陣變化,化作一個巨大的旋渦,空間撕裂的力量猛然間爆發。
“鍾師弟小心!”
王嵩拉起鍾山,身子於瞬息間退出數百丈距離。
轟!
空間破碎的巨大威力讓第三軍團留在小島上的陣勢自動激發,但大陣沒有抵抗多久,就被那彷佛連空間都能切割的強大威力打得支離破碎。
連帶著整個無名小島都被波及。
不過數息時間,無名小島就發出一聲低沉的哀鳴,被大海的浪湧所吞噬,沉入深深的海底。
不僅僅是無名小島,還有附近海洋中的各種生物,在這一刻都未逃脫。
巨大的威力讓它們身體爆裂開來,浪花翻滾間,夾雜著血一樣的顏色。
而王嵩身體外星辰珠散發陣陣清輝,在遠離光門爆發的中心之後,稍許余波已經無法突破星辰珠的防禦。
待到風波平息,無名小島徹底消失不見,海平面依舊靜靜蟄伏,若不是光門周圍那至今還未抹平的裂痕,恐怕無人會知曉這裡剛才發生了多麽劇烈的變故。
“王老!
!”
鍾山臉色鐵青,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
“你想毀了空間通道?!”
“我們說好了的,隻封印就夠了!”
差一點,只差一點,若是空間光門未能抵擋住王老的手段,那他去往上界的希望就全毀了。
到時候,他就算完成了與青霄城的交易又能如何。
人最恐懼的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明明觸手可及的希望被人瞬間打碎。
王嵩面色澹然,承受著鍾山的憤怒。
“可惜只差一點。”
“若是毀了空間通道,觀星界面臨的危機就會迎刃而解,我們封印與否便不重要了。”
“鍾師弟,老夫明白你的心情,這空間通道能夠去往上界,便是你也忍不住心動。
但老夫老了,不可能永遠鎮守在這裡。
而且老夫也害怕,害怕自己到時候忍受不住上界的誘惑,會想著踏入那道門中。
所以老夫只能毀了它。”
“可惜……”
王嵩看著光門四周的空間裂痕正在緩緩消失,再次說了一個可惜。
“現在就按照原計劃執行吧,星宗今後在此處立下分宗,老夫親自坐鎮。”
鍾山的心情也隨著光門的恢復而平息下來,他看著臉色越發平靜,氣質愈發澹然的王嵩,低頭道歉道:
“王老對不起,剛才是我衝動了。一切便按您說的做。”
王嵩澹澹笑道:“鍾師弟,老夫說了,老夫不怪你。”
鍾山頓了頓,說道:
“王老,有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您,不知您可否解惑?”
王嵩點點頭。
鍾山聲音提高了些,問道:“王老,為何你會對上界如此反感?就算上界勢力想要統治我們,在我看來,這並不覺得是一件壞事。
和上界交流之後,我們整個觀星界修行的潛力都會得到釋放,說不定我們就會有第一個洞虛境的大能修士出現。
到那時候,觀星界得到其庇護,同樣不會有事。
我們不過是承受暫時的虛弱而已。”
王嵩沉吟片刻,說道:“一開始,在得知青霄城想要統治我們觀星界之後,老夫雖然反對,但內心也不是如你一般想過。
畢竟那可是上界勢力,還擁有那麽深厚的背景,觀星界在其面前,不比一隻蟲子強壯多少。
但直到老夫得到星辰珠之後,這種想法便永遠消失了。
觀星界之所以叫做觀星界,便是因為創造觀星界的那個大神通者擁有觀測星辰變幻,預知未來的能力。
所以觀星界總是能夠與星辰之力親近,我們這些出身觀星界的修士也因此受益。
星辰珠雖沒有大神通者的能力,卻也能借光星界的力量窺得未來的一鱗半角。
你可知老夫在星辰珠中看到了什麽?”
王嵩的情緒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他的眼神通紅,發出控訴一般的低吼聲。
“是毀滅!是末日!是天地崩塌,大陸沉淪,是一切永遠陷入黑暗!”
王嵩閉上眼睛,平緩心情。
良久,他才緩緩道:
“老夫在觀星界生活了快九千年,曾走遍大陸,也曾深入大海,這裡的一切,老夫已經習慣了。
老夫要留住它!
就算能夠飛升又如何,就算未來能得長生又如何,觀星界沒了,我們的根就沒了,我們的家也沒了。
老夫早已經是塚中枯骨,能在今後為觀星界守護千年,是老夫的榮幸。 ”
“鍾師弟,星宗的一切便交給你了。”
王嵩看著鍾山道:“老夫知你心中還有對上界的留念,但你是星宗太上,有為星宗傳承的義務和責任。
就像數千年前,老夫選擇了你們。
九位化神道種中,只有你走到了最後,和老夫並肩而立。
所以待你為星宗培養出第二位化神修士,老夫親自送你入這空間通道,到時候你便是加入那青霄城,老夫也不怪你。”
鍾山不由默然,他點點頭道:
“我明白了,王老。”
“去罷,去罷……”
王嵩向鍾山揮了揮手。
鍾山向王嵩打了個稽首告辭。
不過待他遠去數百裡,卻是感受到什麽動靜,回頭看去。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海面倒映出天上星辰的光影,波光粼粼,又有霧氣升騰,映襯得好似海上仙境。
王嵩蒼老的身影像一根挺拔的柱石,矗立在半空之上,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莫名的有些孤獨和悲涼。
就見他的手指忽的在海上一指,無數海底泥沙石土受到了召喚一般,不斷往上湧來。
最後一座比之以前無名小島更加龐大,更加平整的島嶼出現在海面上,還有一道道玄妙的紋路在虛空中一閃而逝,霧氣漸漸濃鬱聚攏,將半空中的空間通道遮蔽。
又聽到一道聲音遠遠傳來,似是因為霧氣太大,距離太遠,導致聲音變得有些縹緲和失真。
“此島名為——鎮星!”
鍾山沉默,而後遙遙一拜,身影迅速消失在天際遠方。
“對不起,王老,我死後,哪管它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