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隻覺得自己的力氣就這樣被一字一句地抽空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以何等態度來面對這位心中傷痕累累的外公?
她開始理解外公為何對她的態度如此奇怪。
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他的外孫女;對她冷漠,是因為她的親生父親是他的滅門仇人,她同時是他仇人的女兒。
或許這就是為何外公不曾告訴她真相的原因。
她以為自己委屈,可其實外公才是那個將一切的苦和痛,默默承受的人。
青牛道人見東東的神情,便知道她的心情是何等煎熬。
但這種煎熬,他已經整整承受了二十多年!
“這並不是什麽值得追求的真相。”青牛道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傷感,“東東,這種真相你想要嗎?”
東東眼淚再次止不住往下流:“可是,可是您為什麽突然又要告訴我,你永遠瞞我一輩子該多好。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了。”
青牛道人淡淡一笑,頗有些釋然道:
“我說過,因為時機到了啊。”
“另外,你遲早要認祖歸宗的。”
東東抹了抹淚,抽泣著道:“我沒有爹,他殺了那麽多人,也不會再少殺我一個。
即便他找到了我,我也不會認他。”
青牛道人搖搖頭道:
“不要帶著仇恨活著,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東東卻倔強得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
青牛道人突然笑道:
“好了,故事還沒說完,你還要繼續聽嗎?”
東東搖搖頭:“我不想聽了。”
青牛道人道:“可我想說怎麽辦?”
他臉上露出一份促狹的笑容,帶著幾分孩子氣道:“你可攔不住我。”
東東:“……”
“該從哪兒說起呢,有了……”
青牛道人想了想,哦了一聲,便繪聲繪色地說起了當年。
當年,他為了避難,領了天策府的任務來到安南道。
本是為調查安南道的兵禍而來,那一場兵禍席卷整個安南道,持續數年,死傷近百萬人,引得朝廷震怒。
連天策府都派出密探。
結果他在調查途中,竟遇到了秘府降世。
作為天策府密探,他的權限足以讓他接觸到關於這個世界的一些隱秘。
他知道秘府是什麽,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傳承。
他之所以前來調查,便是因為上面懷疑那場兵禍就是一件魔道法寶引起,是某個喪心病狂之人為祭練法寶,故意引起了一場席卷數百萬人的兵禍。
而那一場秘府降世。
他得到了一滴血,一滴牛魔精血,血中藏著妖修傳承。
他接受了這份傳承,也就有了青牛道人的崛起。
後來調查無疾而終,上面又讓他留守安南道,令他時刻留意安南道的消息。
於是也就有了青牛坊市。
青牛坊市之所以每年兩次的大集會風雨無阻,便是因為坊市後面有著天策府的支持。
天策府乃是開國太祖立朝之時所建立的直屬機構,因為權力太大,後來幾度被取締。
直到秘府第一次降世,引起天下大變,天策府才被重新啟用。
否則他一個散修,哪裡能源源不斷地供養諸如築基丹這類珍貴靈丹。
這也是為何安南道宗派界,節度使府對他容忍的原因之一,除了他的實力之外,還有這種捉摸不透的神秘背景。
不過最近他自上方得到一個消息,加上他已經突破金丹境界,便有了回京報仇的想法。
只是他放心不下東東這個外孫女。
他之所以放任東東是他鼎爐的謠言流傳,便是因為東東的體質太適合作為鼎爐了。
她身具玄陰之體,一旦得到她的處子精華,不僅能功力大進,還有破開境界瓶頸之效。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乾脆給她打上有主的標簽。
直到他聽到東東最近一段時間和方長走得很近的消息,他暗暗觀察了幾日,又令人收集了方長的信息。
才發現這個新晉築基境的小子一點都不簡單。
他最開始走入旁人視野,是在靈劍門內憂外患之際,他隨著前任門主的關門弟子入山,一舉拿下門主之位。
新任門主即位之後,搖搖欲墜的靈劍門竟神奇地挺了過來,還發展得越來越好,有了一門五築基的偌大名聲。
然後方長就來到了青牛坊市,還做起了傀儡樓的生意。
信息有些單薄。
但出身密探的他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這個方長不簡單。
可他要的就是不簡單。
如果只是一個平庸之人,哪裡配得上自己的外孫女。
但他已經沒有太長時間來考驗方長。
他也不想當初自己女兒身上的悲劇在發生一次。
所以他選擇了最為簡單粗暴的方式。
雖然沒有試探出方長對東東的感情,但起碼試探出了他是個有骨氣,不畏強權,不懼生死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就算不是個好丈夫,也絕不是個拋妻棄子,還要滅人滿門的人。
至於方長會不會恨他,他不在乎。
而且這樣方便他在方長心中豎立起強大形象,也是東東未來的保障之一。
萬一他真對東東不好,也要心裡掂量掂量,能不能逃得了第二次追殺。
聽完外公的解釋,東東又羞又惱又急,忙道:
“我和方長真的什麽也沒有。”
“現在沒有,以後就不一定了。”
青牛道人輕輕笑道,“如果他不跟你在一起,也是他的損失,我更該教訓他一頓。”
“再說,這世上還有男人會不喜歡你嗎?”
東東頓時不說話了,腦海中不由聯想起來。
如果她真的和方長在一起,會怎樣?
但很快,她就想到另一個重要問題。
“外,外公,您能不走嗎?”她小聲問道。
青牛道人沉默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口,背對著東東,聲音驟然有了幾分落寞。
“當年我不敢出手,是我怕了。怕刺殺不成功,怕事後連累家族,怕我死後你無人撫養。”
“可到了今天,有些事情拖得太久了。”
東東再問:“那您還能再回來嗎?”
青牛道人再次沉默了,片刻後,他才故作輕松道:
“大概是能回來的吧。”
“放心,我又不是熱血上頭的小年輕,難道真去當街刺王嗎?”
“我這次回去,是上頭要提拔我,待我走到上面,一個仁王,靠著幾分名聲作為羽翼,不足為懼。”
“我在修真界待了這麽多年,早就發現了,這個天下的規矩已經變了,身份不足貴,王法不足依,唯有修為才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