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場南側進入叢林,康德認準方向一路朝西南方向深入。這邊的樹木多為易燃的種類,外圍的樹木常被島民砍伐用作日常燃料,如今並沒有太多粗壯高大的樹木,不太可能讓自己安安穩穩地隱蔽,必須要深入進去才行。
相比之下,廣場北邊的林地雖然不如南邊這般幽深,但因為大多都是那種不易燃的紅木,反而遭到的砍伐較少。那種紅木除了因為有可以驅趕血魚的氣味,用作船底和木漿的材料外,基本沒有其他用途。
用途特別且單一,使用量就小,因而更容易留存下來。這一點是不是在其他領域也說得通呢。
肩膀的傷口並不嚴重,多虧佩樾手下留情,隻留下一處創傷面比較小的貫穿傷。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貫穿傷如果不及時處理,同樣也會很危險。但對康德來說,他比較害怕單個大面積的傷口,那種傷勢不進行包扎的話幾乎不可能靠自愈完成止血,另外重武器造成的挫傷也不太容易自愈。而這種傷口較小的貫穿傷卻是最適合自愈能力發揮效果的,從他受傷到逃入叢林,先後也沒用上多長時間,當他基本聽不到廣場上的喊殺聲時,傷口已經止住了出血,只是手臂的活動還有些不便,稍微動動就疼痛不已。
又往樹林裡跑了一段距離,廣場上的聲音便完全聽不到了。
康德在心裡盤算著,是在這附近先休息一陣子,還是繼續往西行,繞到遺忘堡的西門再回去。他有些擔心留在家裡的琳,不過轉念一想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事才對,無論是望和家族獲勝還是海妖團獲勝,無非就是礦產和艦隊的歸屬問題,他們雙方都沒有殺戮民眾的必要。
之前一系列的連續戰鬥,康德身上雖然沒有嚴重的致命傷,但小傷不斷,就算康德的體力很好也有些吃不消。他靠在一顆深棕色的粗壯大樹旁,緩緩坐了下去。
先休息一會兒吧,康德做出了決定。現在已經臨近寒冬,這附近應該不太容易找到現成的食物,而且夜晚已經很冷了,不可能在叢林裡過夜,稍微休息一會兒再返回去看看情況好了。繞到西門去想想還是覺得太遠了,原路返回東門的廣場要快得多。
康德估計這時候廣場上的雙方大概仍在爭奪城門的歸屬,遺忘堡原本就不是打造出來抵禦外敵用的,相信用不了多久戰鬥就會告一段落。
當然,康德絲毫不看好望和家族能贏下這一戰。佩樾的力量太強了,如果他全力以赴,那城牆都不一定能擋住他的攻擊,也許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去爭搶城門,直接毀掉城牆也沒多大難度。
身體沉靜下來後,傷勢的愈合速度也加快起來。康德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也能控制這股用來治愈身體的能量了,他不太習慣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被強行分離出來了似的。但稍作嘗試倒也還算容易掌握,不適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畢竟是自己的身體嘛,控制起來比較輕松也沒什麽不對,康德很隨意地就解釋了當前的狀況。
康德集中精力控制那股能量匯聚到肩膀的傷口,那裡馬上就出現一絲酥麻的感覺反饋給大腦,很快傷口的疼痛開始消退,僅僅隻用了十幾次呼吸的時間,那處刀傷便恢復如初了。這種速度要比以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康德很驚喜自己又學會了一種新手段。同樣的,他又控制著那股能量逐一修複了其他身上的傷。
這種主動治療會額外消耗康德的精力,能量本身的消耗也很大。
如果說康德最初感受到的能量是一處潺潺流淌的泉眼,自愈完成後便只剩下一條纖細的水流了。而當他停止控制,那股能量才開始慢慢回復。 他不知道是什麽補充進來回復這股能量,是從體外吸收進來的還是身體自行恢復的都不知道。感受不到能量回復的細節過程,便也沒辦法控制回復的速度,只能慢慢等待。
隨後他才注意到,之前通過短刀外放出光幕似乎也是在使用同一股能量,而當時他體內的能量大約可以比作一潭平靜的湖水。和佩樾一戰的消耗之大可見一斑。
休息了一段時間,康德覺得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可體內能量的回復效率就要低很多。別說是回復之前在廣場上那般湖水的程度,就連泉眼的規模都做不到。不過也沒關系,已經不影響身體的活動了。只要不是遇到佩樾,康德自信遇到其他人都能有一戰之力。
康德盡可能辨別所處方向,在叢林裡很容易迷路,進入叢林時因為有身後的建築作為參照,還能看到遠處的海寰山,找到方向比較容易,現在周圍已經全部都是高大的樹木了,可用作參照的東西通通被大樹擋住。康德也只能找到大略的方向,進來的時候應該是一直朝西南方向前進的,現在只要往大概是東北的方向走應該就能出去。
可還沒能康德確定下方向,他就聽到附近有其他人的聲音。似乎是兩個男人,在自己的右後方,那兩人談話時將聲音壓的很低,康德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多虧了身後的粗大樹乾,否則自己可能早就被發現了。康德想當然的認為那些人是來追殺自己的。竟然過了這麽長時間才追上來,躲進叢林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慢慢地探出頭去觀望,確實有兩個人,距離自己二十步左右的距離。那兩人每走幾步就停下了到處觀察,顯然是在找其他人經過的痕跡。
好險,康德心道,雖然不知道對手都是什麽水平,多虧他們沒有提前發現自己。否則在自己專注於研究體內能量的時候偷襲,就算自己能躲過致命的危險,再受傷也是避不過的。
康德深吸了口氣,然後盡可能減緩呼吸,俯下身朝那兩人摸了過去。趁著他們還在專注得查看周圍環境的時候,康德率先發難,在其中一人身後躍起,輕揮短刀乾淨利落地劃開了那人的脖子。另外一個注意到這邊的響動轉過身來,還沒看清狀況就被康德投擲而出的短刀正中眉心。
康德這次出手的順暢程度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設想。並不是暗殺技巧的提高,更像是自己與武器短刀之間的默契提高了。那個擲出短刀的動作完全是順勢而為,沒想到效果竟然這麽好,直接一擊致命。即便是康德自認為很擅長的投擲長矛也做不到這樣的精準。
他從仰倒在地上的敵人頭上拔出短刀,血液如線般湧出,卻未在短刀上沾染半分。短刀重新回到手裡的瞬間,他感覺到一聲來自刀柄的似有似無的嘶鳴,聲音直達自己的腦海,似振奮,又似歡愉。
這一刻,康德突然生出一種與相互信任的戰友肩並肩的感覺,茫茫叢林中,他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被殺的是兩個生面孔,看膚色就不像是遺忘島上的人,也不知道海妖團從哪找到了一群這麽厲害的家夥。今天之前,康德還對望和家族的新家主望澤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感到欽佩,只是半年不到的時間就一舉統一了島上相互對立的勢力。
可今天,尤其是在看到佩樾那和其他人根本不在一個層面的戰力之後,康德意識到不僅僅是身體,就連眼界也同樣被困在這座小小的海島上了。外面的世界要比這裡更加複雜。
康德之後的行動更加謹慎了,既然對方已經派人進入叢林,那就肯定不會只有兩個人而已。他不知道對方的陣營裡是否還有厲害的人物,一定要盡可能確保自己率先發現敵人才能佔到先機。
同時,他又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既然對方已經派人來追他了,是不是就意味著戰鬥已經結束了?勝利的一方才會有這樣的余力嘛,這樣思考似乎並無不妥。
如果是這樣,自己現在跳出去,正面對抗肯定是沒有勝算的。可要是就這樣投降的話,過了寒冬自己還能不能順利離開遺忘島了呢?康德意識到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一時間康德也沒了主意,事態的發展一再超出預期,弄不好所有的計劃都不得不推倒重來。康德發現自己很討厭這種感覺,或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說到底還是因為將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的結果。
“那時或許應該聽琳姐的,直接讓萊妮帶我們離開就對了。”康德心裡隱隱地對當初的決定感到悔意。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了康德的思緒。那是女性聲嘶力竭叫喊的聲音。
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康德遠遠地看到有兩個男人正在毆打一位女性,那位女性似乎是在竭力反抗,可她的狀況看上去不太對勁,明明動作嫻熟地能夠輕易閃躲對方的利刃, 卻又無力進行反擊,以至於自己頻頻受到傷害。
康德稍稍靠近了一些,便注意到躲在那位女性身後不遠處的女孩子。康德意識到那兩個正是之前在碼頭被自己注意到的人,女孩手腕上的枷鎖還沒有打開,腳踝上也鎖著一段短短的鐵鏈,她似乎是驚恐地想要抱出腦袋,卻被枷鎖限制住無法實現,康德聽到的叫聲應該就是她發出來的。
那女孩之前遮住臉孔的頭髮已經甩到了一邊,露出的眼睛裡滿是淚水,透露出慌亂和迷茫。康德瞪著女孩的眼睛時,那雙眼睛似乎也看到了躲在暗處的康德。
那女孩好像想要說點什麽,嘴巴開合了幾次卻沒能說出話來,花了好大力氣也只是又發出一聲尖叫而已。
這時,保護著女孩的那位女性被敵人的長刀砍中,胸前中刀的位置迸出血來,新鮮的血液更加刺激了兩個男人殺戮的欲望,眼看著刀刃就要再次落到女人身上。
康德很清楚,那個女人馬上就會被殺,隨後被殺的就是她身後的女孩。剛剛走過來時他是沒打算出手相助的,反正那兩個女人都是被海妖團帶回來的奴隸,逃跑被抓到的下場通常都很慘。無論出於哪種考慮,康德都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摻合進去。
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他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
因為他看到了那女孩的眼睛,那雙透著純淨的蔚藍色眼眸的眼睛。帶著淚的眼睛就像是蒙著霧氣的鏡湖,乾淨、自然、明媚又帶著親切的熟悉。
康德曾經見過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那雙眼睛屬於他的妹妹阿尼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