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就在大家陷入時，伊登突然說道:“尤菲公主的歌聲，可以傳到非常遠的地方，即便是迷失的血霧裡也能聽到她的歌聲。”

　　鳩魯將軍的表情微變，他用鼓勵的眼神示意伊登繼續說下去。在場的其他人疑惑地看著他，站在一旁的尤菲本人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

　　很顯然現在的情況與側營時不同，就算尤菲的禱文曲可以引導人辨識方向，但對解決如今的困境幫助。她只能讓人找到自己，並不能找到藏在血霧裡的施術者。

　　伊登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思考措辭。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有個想法。我帶一批騎兵向東，從血霧范圍之外離開營牆，繞到敵人的後方去。這樣就能靠尤菲公主的歌聲確定方向，只要知道她的聲音來自樓堡，我們就能向營門的位置衝鋒，多嘗試幾次不同的起始位置，就有機會在衝鋒的途中接觸到施術者。”

　　“胡鬧。”鳩魯馬上就否定了伊登的方案。“外面有多少人你看不到嗎?還多嘗試幾次，能活著回來一次就慶幸吧。”

　　伊登原本也是頭腦一熱就說出來了，被鳩魯當頭棒喝後立刻也反應了過來。目前在主營中的騎士團只有一千人多一點，異族的部隊不考慮個體差異，單就人數就是騎士團的十倍以上，這樣衝進去的確凶多吉少。

　　見伊登馬上就沉默了下去，鳩魯輕輕歎了口氣。伊登的確很有才能，但缺少足夠的魄力。他對伊登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想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只是執行方案考慮得不到位。”

　　伊登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什麽意思?”

　　鳩魯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在場的人似乎都沒能理解他的話。最後，鳩魯的目光聚焦到尤菲這邊，鄭重地對尤菲詢問道:“尤菲，你願意幫這個忙嗎?”

　　“當然願意。將軍的計劃是什麽?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協助。”本來尤菲就一直在考慮有沒有幫助大家的機會，這時機會突然出現，她當然不會拒絕。

　　“你的歌。伊登和我說過，你的歌是什麽禱文，有神秘的力量。我們就用伊登的方案，我會親自在樓堡上守護你的安全，尤菲你就全力以赴唱好你的歌就行。”

　　鳩魯剛剛才批評伊登的計劃是胡鬧，現在卻說要用伊登的方案。尤菲不明白個中差別，但她知道現在只需要相信鳩魯就對了。

　　得到尤菲肯定的答覆後，鳩魯說道:“好，那你先找地方休息一會。稍後我會來接你。塗月，你留下。”

　　隨後，鳩魯安排下屬帶尤菲回到教堂裡的房間，並沒有讓尤菲知道具體的安排。他之所以這樣做，尤菲覺得可能是怕給自己太大壓力。也就是說，這次的戰術安排很可能是圍繞她來做的。一想到這，尤菲的胸口就砰砰直跳，她一直在期待的事要發生了。可到了這時，她卻有點後悔，害怕重要的安排被自己搞砸。

　　得到機會的激動與害怕失敗的恐懼交織在心裡，患得患失的情緒讓她完全無法安心休息。好不容易等到矛盾的情緒慢慢平息，後半夜已悄然結束，窗外照進了陽光。

　　尤菲通過教堂走廊的窗向外看去，太陽並沒有令血霧消散，而且在陽光下那團血霧顯得愈發凝聚，阻礙視線的效果非但絲毫未減，似乎比夜裡更強了。外面像是被一個巨大的血團罩住一樣，以邊緣的血線為分割，血霧中的一切都完全看不見。

　　整整一夜未眠，尤菲卻不覺得困，盡管時間尚短，

她的身體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四處顛沛，沒有規律的生活。以前每天都要按規定重複地執行每日的禱告，每隔幾天要為民眾宣唱禱文，要定期接待向自己傾訴苦惱的普通人還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事務，忙忙碌碌地生活讓她每天都在期待著夜裡一個人在房間裡發呆的輕松美好。現在沒有了那些繁瑣的事務，似乎只要想空閑就能馬上得到，但這種閑適卻不再讓尤菲感到美好了。反而是沒有能做的事更加令她煩躁。　　“對了，之前聽那孩子說起的故事，忘記問伊登少將了。”尤菲自言自語道:“這次的戰事結束，找機會問問他吧。說不定會很有趣。”

　　還沒等她多想，一旁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教堂的木製階梯被踩得吱呀作響，讓人懷疑會不會突然斷掉。

　　走過來的是一位全身披掛沉重鎧甲的軍士，他長得又高又壯，比鳩魯將軍的塊頭還大，大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人類。重鎧軍士躬身向尤菲行禮時，還比尤菲高出不少，讓人很有壓力。他的聲音異常低沉，像是來回搖擺的座鍾:“公主殿下，將軍命我帶您去樓堡。”他的臉罩在全覆面的頭盔裡，尤菲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雙銳利中透露著純粹的眼。

　　“好，我們走吧。”尤菲柔聲說道。軍士沒有說話，直接轉身在前引路。

　　一起下樓時，走在後面的尤菲輕聲詢問道:“你是軍團中的將領嗎?之前沒有見過你。”

　　那軍士沒有轉頭，低沉的聲音從寬大的身體前面傳來:“我叫卡修，是重裝步兵的團長，算是鳩魯將軍的親衛，不是將領。”

　　兩人離開教堂時，待在大廳裡的人們似乎知道些什麽，歡呼著為他們送行。一個四五冬左右的女孩對尤菲喊道:“公主殿下，拜托您了。”

　　尤菲微笑著向她們揮手，雖然不知道他們聽說了什麽，但這種受人期待的感覺並不壞。

　　進入血霧前，尤菲身上的萬化霓裳自行化出頭巾與面紗為她遮住口鼻，盡管如此，還是有一股強烈的血腥味猛然竄入鼻腔，令她感到一陣眩暈。

　　走在前面的卡修比外表看起來的更加細心，見尤菲面露不適，適時放慢腳步，對尤菲說道:“公主殿下請小心，這血霧比昨晚更加稠密，不知道是陽光的作用，還是異族們做了什麽。我們要不要退出去平複一下?”

　　尤菲搖頭說:“不用，我沒事。只是這味道來得突然，現在已經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盡管嘴上不說，尤菲在心裡不由得慶幸昨晚吃的東西不多，今早又還沒用餐，否則當著旁人的面嘔吐出來就太難看了。

　　“好，那請跟緊我。”卡修耿直的回應道。

　　身處血霧之中，視野只有一臂左右的距離，是尤菲的一臂，不是卡修的。尤菲就走在卡修身側，卻連他的整個身體都看不真切，一多半都隱在了血霧中。要不是卡修時不時出聲提醒，尤菲很可能就要被腳下突然出現的障礙絆倒了。

　　隱約中，似乎能聽到某種沙沙作響的奇怪聲音。分辨不清聲音的方位，好像離自己很遠，又好像很近。不自覺的，尤菲的腦海裡浮現出昨晚那個突然出現在教堂屋頂攻擊自己的負翼族。其實那家夥的臉部結構與人類很相似，除了翅膀之外的身體也是，但他身上透露出來的非人的感覺卻異常堅實。也不知道是因為異族的身份才使得尤菲對他的臉產生猙獰恐怖的印象，還是因為他的臉的確猙獰恐怖才會讓尤菲意識到他的異族身份。

　　怪異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明明此刻什麽都沒有發生，尤菲卻被自己的幻想引動出恐懼的情緒，不自覺地更靠近了卡修一些。

　　尤菲輕歎了口氣，自嘲著想:別自己嚇唬自己，勇敢點尤菲。

　　突然，卡修猛地停住腳步，專注的尤菲差點撞在他身上。“怎麽了?”尤菲的話音未落，斜裡的血霧中突然竄出一個手拿長刀，身體帶有零星龍鱗，背後還有一條大尾巴的家夥。

　　是個瓏人。應該是昨晚進入營帳的漏網之魚，等了這麽久終於有了出手的機會。

　　他是衝我來的，將軍的猜測是對的，他們就是衝我來的，但是為什麽?尤菲的腦海中一連浮現出諸多猜測。

　　卡修反應很快，立刻伸出左臂將尤菲擋在身後，瓏人的長刀與卡修的臂甲摩擦出火花。卡修此刻手上沒有武器，像他這樣的大塊頭，平日裡慣用沉重的長兵器，這次奉命來接尤菲，並沒有將不便的武器帶在身邊。眼看那瓏人一擊不中又想退回到血霧去，情急之下卡修伸出右手一把拽住瓏人的肩膀，將他扯了過來。

　　那瓏人大概是沒見過身體如此強壯的人類，被卡修的大手抓住後驚慌地叫嚷了句什麽，不過他隨後就被卡修從地上提了起來，發出的聲音隨之變了腔調。瓏人在慌亂中胡亂地揮動長刀砍向卡修的頭部。還沒等他用出力氣，卡修的左手直接抓住長刀的刀刃，刀鋒與手部的甲胄碰撞出難聽的刺耳聲響。瓏人的長刀竟被卡修硬生生攥成了一團。

　　卡修雙臂用力，啊地大喊一聲，將手上抓住的瓏人狠狠地摜向地面，隨後踏前一步，一腳踩在瓏人的胸口。那瓏人被摔得七葷八素，就挨了沉重的一腳，幾乎進入昏迷狀態。卡修揮起手臂，就要朝他的頭部砸去。

　　身後的尤菲突然喊道:“卡修團長，請等一下。”

　　“啊?”卡修愣了一下，及時改變拳頭的攻擊方向，一拳砸在瓏人持刀的手上。然後奪過已經損壞的刀丟到身後。這才對尤菲說道:“怎麽了?公主殿下。”

　　“這是瓏人吧?我聽說瓏人是異族裡少數可以與人類溝通的族群，是真的嗎?”尤菲不敢靠近，躲在卡修身側說道。剛剛瓏人在情急下吐出來的話語，似乎與人類的語言很像。

　　“啊，好像是吧。我也聽說過。”卡修隨口應了一句，然後加重了踩住那瓏人的力道，惡狠狠地低吼道:“喂，你會說話嗎?”

　　那瓏人掙扎了幾下，但卡修的身體加上鎧甲幾乎全部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這種情況下別說反抗，他幾乎連動彈都做不到。如果是人類，挨上卡修這兩下估計早就斷氣了。

　　瓏人見掙扎無果，隻好把頭一偏，擺出一副無懼生死的樣子。

　　“看來應該是交流不了，我弄死他算了。”卡修一邊對尤菲說著，一邊抬手欲砸。

　　尤菲再次阻止了他，並俯下身靠近那瓏人，柔聲說道:“你是認識我的對不對?為什麽要專門跑來殺我?可以告訴我嗎?”

　　實際上瓏人的身體與人類的相似度也很高，尤其是面容，他看上去就是一副少年模樣。相對的，瓏人的審美也與人類相似。尤菲在人類女性中數一數二的絕美容貌在瓏人眼中同樣也是美的。雖然隔著面紗看不真切，但身處在隨時可能喪命的強壓之下，一個美麗的少女在面前柔聲對自己說話，很容易激發出潛意識裡的松懈情緒。況且尤菲提出的問題也不是什麽機密的事，至少對這個瓏人來說不是。

　　“啊，我不認識你。紫色長發的女人是計劃裡必須要優先殺死的對象，僅此而已。”或許是受傷的緣故，瓏人的聲音有些吐字不清，但意思可以聽得懂。

　　“計劃?是關於什麽的計劃?”尤菲繼續追問道。

　　“不知道。 ”瓏人果斷的回答，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卡修認為他是嘴硬，狠狠地踩了一腳，引來瓏人一聲慘叫。卡修這一腳直接將瓏人的胸口踩地凹陷了下去，怕是沒多長時間可活了。

　　尤菲換了種問法:“你應該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就算你成功殺死了我，也不可以活著離開。那為什麽還要動手呢?你什麽都得不到的吧。”

　　那瓏人大概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嘴上只是說了一句:“計劃裡說要殺死你，我不知道別的。”說完，他就斷了氣。

　　卡修怕他沒死透，伸手將尤菲拉到身後，又補了兩拳才放心。

　　打完之後，卡修才反應過來，懊悔地說道:“我是不是太用力了?說不定這家夥還能多交待點事情出來的。”

　　尤菲嚴肅地回答說:“我覺得他是真的不知道。不過，能確定我的確是異族的目標也算是收獲。”

　　“哦。”卡修應該很少做這種動腦子的事，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然後小心地詢問道:“那，我們現在，繼續走嗎?”他大概仍然以為是自己的衝動搞砸了事情。

　　尤菲被卡修憨憨地樣子逗樂了。她笑著點了點頭說:“對啊。我們本來就是要去找鳩魯將軍的啊。”

　　“哦，對對對。那我們走吧。”話說完，卡修迷惑地看了看四周。本來他還能辨別出方向，打了一架後就找不到了。於是他不得不困難地俯下身尋找並確認臨時畫在地下的方向標記，辨別方向後向尤菲指引道:“樓堡在北邊，北是這邊。我們走吧，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