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牆上的男子發出一陣陰沉的低笑。

　　他的笑聲聽上去充滿了怪誕的聲調，冰冷、陰鬱乃至於癲狂。康德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同時將手搭在腰間的短矛上。

　　笑聲突兀地停止，隨後，康德眼睜睜地看著男子的右腳向前邁出了一步。

　　他是要從上面跳下來?這種高度跳下來勢必需要緩衝動作，是搶攻的好機會。康德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念頭，身體緊跟著做出行動，取下腰間的短矛投向對手。

　　康德瞄準的就是憑感覺判斷的男子的落點。鋒銳之氣已經用盡，回復之氣用在外放時的效果稍差些，銀矛展開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他的攻擊果然落空了，但卻不是因為康德自身的原因。就在他投出銀矛的瞬間，黑披風男子竟然突兀地出現在康德身前，一把攥住了剛剛脫手的銀矛。

　　銀矛失去動力，自動從男子手中消失，回到康德腰間。驚異的康德迅速反應用力向後跳開。

　　什麽情況?雖說遺忘堡的城牆並不算高，但高度也至少有三到四人左右。怎麽可能一步就邁到我面前來了?而且完全沒有看到他跳下來的過程，這怎麽可能呢?

　　以往康德在戰鬥中並不會特意做類似的思考，多數時間他都是靠長期訓練出來的習慣和本能戰鬥。但這次不同，對手的動作已經超過他身為人類的常識了。

　　“你，你不是人類嗎?”康德想到不久前見過的那些異族，或許對於人類來說不合理的動作在某個少見的族群中並不算特別。

　　男子並沒有追擊，而是饒有興致地站在原地，摘下遮住臉孔的兜帽。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男性人類的臉，皮膚呈現偏暗的褐色，精短的頭髮，右眼角上有一道斜向下延伸至臉頰的傷疤，但並不顯得猙獰，反而有點像是襯托氣質的修飾，與五官配合的恰到好處。

　　“我是人類，如假包換的人類。倒是你，反應很迅速嘛，看起來也是十冬出頭，卻有這般身手。我倒是要懷疑一下你的身份了。”男子像是在嘮家常一樣，語氣平緩地慢慢說著。

　　“那你剛才是怎麽從上面下來的?”既然對方沒有立刻大打出手，康德便也耐著性子交談起來。男子身上的氣勢似乎比佩樾弱得多，但卻給康德更大的壓力。加上體內的鋒銳之氣需要時間調整恢復，能多拖延些時間總不是壞事。

　　“嗯……”男子沉吟片刻才繼續說道:“這個恐怕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很看好你，想拉攏一下，有沒有興趣。三年之內我們將完成一件大事，影響世界的大事，想不想參與進來?親自體驗改變歷史的時刻。”

　　男子越說越興奮，最後甚至像是聲嘶力竭的嘶吼一般。

　　“你還沒告訴你是什麽人呢?讓我怎麽相信你?”康德一邊努力調整讓身心平靜下來以便更快恢復氣力，一邊說著。同時在慢慢地向後挪動，盡可能與對方拉開距離。

　　不過身後是碼頭，然後就是廣闊的大海，這是做孤島，沒有多少可選的路，想要逃走或許還得靠躲進叢林的方式。康德心裡暗自盤算著。

　　“哦，這樣啊。那麽作為交換，你也告訴我一些關於你的事吧。”前一刻男子還激動的不行，下一刻卻迅速恢復了平靜。

　　“好，你先說。”

　　“哈哈哈，年輕人還挺喜歡討教還價。”男子一直沒動，只是視線隨著康德的移動始終落在他身上。

　　“我叫克洛狄斯，不過其他人得稱呼我為‘使徒大人’，

使徒名是‘權能’，按排序來說的話，也可以叫‘第一使徒’。怎麽樣，我的誠意很足吧。該你嘍。”　　“什麽啊。你說的這些我根本就對不上號，除了名字其他的等於沒說。”康德敷衍道。

　　“哦?我還以為最沒用的就是名字呢。那你的名字呢?說好了作為交換的，不是嘛?”隨著對話的持續，男子似乎愈發熱衷於這段談話，語氣間多出幾分興致勃勃的意味。

　　“康德。佩樾認識我，想來你也會認識我才對。佩樾是你的手下吧，使徒大人。”其實康德早就想到男子是這位使徒大人，之前琳有向他提到過。

　　“哈哈哈，說得對。說起來，或許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哦。比如，海寰山後面有一頭上古凶獸，一年前那隻凶獸救下了你，確切地說是救下了你們。你的實力能突飛猛進想來與那凶獸脫不了關系。哦，對了，我還知道，那隻凶獸最重承諾，他承諾過不會靠近人類聚集的城鎮，所以這次他一定不會再來救你了。”

　　這番話並沒有令康德動搖，實際上他也知道白爵不會出現在人類城鎮。至於是因為承諾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都不重要。

　　“既然大人都了解到這個程度了，何必還要問我呢?”康德在想，或許對方的目標是白爵，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引子而已。但他想不通，克洛狄斯找白爵能有什麽事。

　　“交朋友嘛。剛剛也說了，為了推進計劃的‘進程’，我需要更多強力的幫助。畢竟人的力量有極限，憑自己一個人，總會有力所不能及的情況。”

　　需要幫助，那應該就和白爵老師無關了。白爵不可能為了自己跑出來給人類提供什麽幫助，這點康德也是很清楚的。

　　“如果我回答不，會怎麽樣?”康德試探地說。

　　“不會怎麽樣，說不也只不過會讓你失去一次機會而已。不過，”克洛狄斯突然話鋒一轉，嚴肅地說:“你的情況很複雜，上次劫走了我最寶貴的實驗體，這次又擊殺了跟我幾十年的老部下。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但你對我們的‘進程’來說是個威脅，願意留下來主動幫助我們的話，我們還有合作的余地。可你要是不願意，執意要離開，可就別怪我要將潛在的威脅盡早扼殺了。”

　　威脅?他在說什麽，進程、計劃，我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怎麽可能會威脅到他?他知道關於我的很多事，這些思考的話，難不成，他和父親有關?

　　“五冬之前，大陸西海岸的小漁村，那件事和你有關系嗎?”想到父親，康德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

　　克洛狄斯的表情首次出現變化，他似乎很疑惑，不明白康德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過去的事。回應時也慢了一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答覆就行了。”

　　他表現出的疑惑不像是假的，看來是我想錯了，與白爵無關也與父親無關，應該也和莉莉無關。所以，他在意的人就是我?康德不禁錯愕。

　　康德立刻想到了琳。如果在這裡屈服了，琳姐的死該怎麽算。

　　我想要的是自由的遠方，而不是敷衍的苟活。

　　心念至此，康德抽出兩把短矛組合成銀色長矛，眼神堅定地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克洛狄斯輕歎了口氣，低語道:“果然你還是要拒絕。又被那家夥‘說’中了。”

　　話音未落，克洛狄斯抬腳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次康德注意到在他抬腳的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改變了。盡管克洛狄斯身上並沒有外放出力氣或者展開某種術式，可下個瞬間，他又一次毫無征兆的突兀地出現在康德面前，並一把抓住了康德的脖子。

　　為什麽?這根本就無從反應。

　　康德被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按住脖子，整個人被硬生生舉了起來。呼吸困難使他無法從容思考。

　　康德松開手上的長矛，雙手各自取下另外兩隻短矛，將好不容易恢復的少許鋒銳之氣注入，一並將展開的銀矛捅向身前克洛狄斯。一隻短矛朝抓住自己的胳膊，另一隻則朝向對方的面門。

　　就像開玩笑一樣，康德全力以赴的攻擊竟然落了空。兩人之間就只有一臂的距離，康德也沒有見到對方的身體移動，大手仍舊一動不動地扼住自己，可攻擊竟然落空了。刺向克洛狄斯胳膊的短矛刺到了胳膊下面，而刺向他面門的短矛更是離譜地偏離到了身側。

　　情況已經由不得康德繼續思考，他本能松開短矛，雙手抓住克洛狄斯的手腕，用力讓身體前後擺蕩起來，忍受著扼頸的痛苦和窒息的感覺，力圖掰斷對方的手腕。

　　這一次的攻擊有了效果，克洛狄斯為了擺脫康德的反擊，反手將他狠狠地摜向地面，並在中途就松開了手。

　　康德趁機就地一滾，繼續向後逃開。他也知道，面對克洛狄斯匪夷所思的速度，拉開距離根本沒有意義。

　　果不其然，康德只是看到對方邁出一步，就連腳步落地都沒看到。克洛狄斯再一次出現在康德身前。

　　克洛狄斯比康德身高更高些，平舉的胳膊剛好掄中康德的面門。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連抬手防禦都來不及，康德就被這一擊掄了出去。力量之大，使他跌跌撞撞直到撞上碼頭的貨櫃才止住。

　　臉上全是血，康德有一種眼睛差點被打爆的感覺，頭暈眼花，耳朵裡嗡嗡亂響，想要爬起身時卻發現整個身體進入短暫的不受控狀態。

　　他撞擊到的貨櫃是用木板製成的四壁，已經被康德撞出了窟窿。更倒霉的是，這貨櫃裡裝著的全是島上生產的武器，一隻長矛的尖頭穿透了康德的小腹，鮮血順著仍留在身體中的槍杆汩汩而出。

　　這一擊平平無奇，莫說有什麽技巧，根本就是最普通的攻擊。康德也沒有被外放出的氣力擊中的感覺，可自己就被這樣一擊打到幾乎失去反抗能力。

　　康德掙扎著爬起身，剛有動作，克洛狄斯再次突兀地出現。康德這次連抬起頭都沒來得及，趕緊條件反射地抬起雙臂擋住頭部。

　　克洛狄斯一腳踹來，正中康德的小臂。力道之大，讓康德覺得如果沒能及時抬起手臂，恐怕這一腳就要把他的頭踢碎。

　　小臂傳來劇痛，康德被踢進武器貨櫃，全身被各種武器劃傷。而且這次單薄的貨櫃已經擋不住被踢飛的身體了。康德穿透貨櫃，直飛向碼頭上的艦船，傷痕累累的身體結實地撞上艦船的桅杆。身體裡的回復之氣賣力地履行著職責，可這麽短的時間裡根本連止血都做不到。

　　天空中的太陽終於接替月亮來到近前，一點一點照亮整座遺忘島。可陽光卻未能給康德帶來暖意。

　　克洛狄斯又一次詭異的出現在康德身側，這次連地面都沒有，兩個人都處在半空中。克洛狄斯一記腿鞭抽在康德胸口，大口鮮血脫口而出。康德直直地斜飛進廣袤的大海，這一擊的力度之大，讓康德飛到了離海岸很遠的位置。撞擊海面的瞬間，康德感覺身體像是粉碎了一樣。

　　克洛狄斯則在半空中虛邁了一步，人便出現在船頭。他平展雙手做出一個下壓的姿勢。

　　在海水裡的康德看不到克洛狄斯的動作，事實上他此時的視野中就是徹底的黑暗。他感覺像是有一道萬分沉重的牆壁壓在身上，海水猝不及防地嗆進身體，帶著血反湧出來。海水像是失去了浮力一樣，全身動彈不得的康德只能任由自己沉入大海，直到意識完全消失。

　　直到最後，康德也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從始至終，克洛狄斯隻攻擊了四次，都是簡單到鬥術初學者就能使用的單調動作。但他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都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這已經不能叫敗的落花流水了，就算是被成年人欺負的小孩子都不應該這樣無力。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這還是對方手無寸鐵的情況，否則恐怕就需要一招就血濺當場了吧。

　　就這樣，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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