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台上。

　蘇傑漸入佳境。

　許令東的結石情況並不複雜，唯一需要注意點的地方就是孤立腎，高血流量的影響下，鈥激光能量只要稍稍損傷腎實質就會引起無法控制的出血，最終導致‘無管化’的方案失敗。

　但這種於刀尖上起舞的手術蘇傑已經經歷過太多了，完全已經做到心不慌、手不抖的程度。

　有一說一，經皮腎鏡畢竟是有創手術，以體表切口為代價，換來的則是術者更加舒適的操作體驗。

　和輸尿管軟鏡相比，這種術式下的碎石其實來的更加直接、乾脆。

　蘇傑輕輕按下按鈕，鈥激光能量釋放，隨即黃色的結石炸裂無聲，化作粉末……

　一顆又一顆結石，蘇傑似乎不知疲倦一般，鏡頭一轉，便能對準一顆結石，然後熟練的運用各種技巧，將其擊碎成小於2mm的殘石碎片。

　山下織田從一開始的懷疑，漸漸地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無管化’的技術，蘇傑真的只靠觀看自己十分鍾左右的操作，就完全學習了過去。

　雖然碎石的技術和自己有些區別，但這些區別並不會影響到最終的‘無管化’，手術台上過程永遠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結果。

　許令東這個病人先天性不足，從出生開始就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心臟、肺、腎髒、肝髒……大量的器官都先天發育不全，說實話，他能好好的活到現在，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但奇跡終究也有褪色的時刻。

　以山下織田的目光看來，許令東這次的腎結石很有可能就是一個信號，表明他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了。

　孤立腎的情況下，鈥激光碎石處處受掣肘，如果是在東大，山下織田或許還會嘗試盡力而為，拿出渾身解數來保證‘粉末化’，實現‘無管化’。

　但這畢竟是東南醫院，山下織田為了保守‘無管化’技術的關鍵，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拿出百分百的實力。

　而一旦留存有大量的結石核心在腎髒內，以許令東孤立腎的高血流量、高代謝殘留的情況，術後恐怕幾個月就會再次複發腎結石。

　經皮腎鏡雖然創傷很小，但畢竟還是對身體造成的損傷，術後短時間再次手術，許令東的心臟、肺、肝髒必然會受到連鎖反應。

　許令東的人生，確實就如同他所說的，是積木高塔一般的存在，任何一塊積木出現問題，最後的結局都有可能造成整個高塔的傾覆。

　但蘇傑也給了他承諾。

　那一塊又大又沉的積木，蘇傑會替他碼上。

　和山下織田的有所保留不同，蘇傑為了這台手術傾注了一切。

　兩人對於‘無管化’的掌握肯定存在差距，經皮腎鏡手術的操作更是無法相比，但對於一名醫生來說，不，對於任何人來說，技術和能力永遠都不是第一位的，態度才是。

　拚盡所有的人，永遠都會戰勝漫不經心的人，早晚而已。

　何況，蘇傑的天賦也讓技術和能力的差距在不斷縮短，僅僅是一台手術的時間，蘇傑擊碎第一顆結石時還有些遲疑和猶豫，但在擊碎最後一顆結石時展現出來的巨大自信，連一旁的山下織田都忍不住微微點了點頭。

　經皮腎鏡鏡頭下，最後一顆遊曳的結石也沒有幸存，在鈥激光的能量下緩緩被分解成了粉末，做完這一切，蘇傑轉頭看向山下織田，問道:“山下醫生，你要來檢查一下嗎?”

　習慣性的，蘇傑還是想要讓更專業的人士來檢查一下自己的手術成果。

　山下織田陰著臉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技術被一個年輕醫生這麽輕易就學習了過去，而自己來東南醫院想要學習鹿角形結石技術，過了兩周卻幾乎沒有收獲。

　強烈的反差讓他此時心情很差，並且開始陷入嚴重的自我懷疑之中。

　泌外科老總這時候激動的說道:“完成度很高啊，我覺得這種情況下不留置造瘺管和雙J管應該問題不大，結石清除率這麽高，留置那些東西反而會影響後續康復。”

　蘇傑點點頭，兩位泌外科醫生的判斷和自己幾乎一致，這讓他有了足夠的信心繼續最後的收尾工作。

　手術結束的時間定格在了三十六分鍾。

　三台高清攝像機也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蘇傑毫無保留的‘無管化’操作被完完整整的記錄了下來，接下來泌外科醫生們只要認真觀摩、努力練習，經皮腎鏡技術肯定能有長足的進步。

　山下織田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快樂都是別人的，我什麽都沒有’。

　有些失魂落魄的從手術台上走下來，山下織田甚至到現在都有些無法接受，原本是自己主刀的一台‘無管化’手術，怎麽最後變成了這樣的結局。

　蘇傑最後的手術效果竟然比原本自己預計的還要好，結石粉末化幾乎達到了百分百的程度，只能說許令東這個病人運氣實在太好了，遇上了這樣一名天才的醫生……

　走到洗手池旁，山下織田用力踩下出水閥，溫熱的水從龍頭流淌出來，山下織田伸出手，洗淨手上的汙垢。

　就在這時，蘇傑也走了過來，站在他的旁邊洗手。

　泌外科的醫生們現在全都湧入了手術間，近距離觀看著從病人體內衝洗出來的結石粉末，認真感悟著這一台手術給他們帶來的收獲，因此手術間外面的走廊裡，此時只有兩人並肩站著。

　“山下醫生，許令東的手術，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如果沒有你在，用普通經皮腎鏡術式給他手術，出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蘇傑突然開口說道，語氣裡帶著感激。

　山下織田臉色鐵青的點了點頭，明明被人感謝了，但山下織田卻沒有絲毫開心的感覺，反而覺得心裡更堵得慌了。

　蘇傑思考了片刻，然後突然說道:“山下醫生，你真的很想知道鹿角形結石的技巧秘訣嗎?”

　正在洗手的山下織田動作突然一僵，轉頭看向蘇傑，咽了咽唾沫說道:“是的，蘇醫生！”

　遠赴他鄉來到東南醫院，山下織田對於鹿角形結石技術的渴求可見一斑。

　然而現在僅剩下一周的時間，但山下織田對於鹿角形結石手術的技術還是不得其解，再加上現在還把‘無管化’技術賠了進去……

　如果最後沒能把鹿角形結石手術的技術帶過去，山下織田覺得自己都要吐血了。

　不過現在看起來，蘇傑似乎有傳授技術的意思?

　山下織田的心忍不住火熱了起來！

　蘇傑笑了笑，輕聲說道:“其實鹿角形結石手術技術並沒有那麽複雜，用不了多久相關論文發表之後，山下醫生也肯定能從中了解到技術的關鍵……”

　“不過既然山下醫生這麽迫切的想要知道，我就提前告訴你吧。”

　迎著山下織田殷切的目光，蘇傑頓了頓，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

　“鹿角形結石手術的技術關鍵就是……‘粉末化’。”

　山下織田屏住了呼吸，期待著看著蘇傑，渴望著得到自己夢寐已久的鹿角形結石手術的關鍵技術，可就在蘇傑說出‘粉末化’三個字後，山下織田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粉末化?

　鹿角形結石手術的關鍵技術是‘粉末化’?

　山下織田松開腳下的出水閥，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然後用力的將毛巾丟進了黃桶內，冷笑一聲說道:

　“蘇醫生，這種時候了，還放這種煙霧彈還有意義嗎?”

　“即便你告訴我，我也能自己學習到鹿角形結石的關鍵技術。”

　“‘粉末化’?哼，這個笑話可一點都不好笑。”

　蘇傑看著山下織田憤然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有些迷茫……

　“我說的，都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