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為何會有此說法?」朱允熥問道。
鐵鉉躬身行禮道:「陛下,歷來倭奴國向大明派出的使團,名義上都是由北朝那邊派來的,所以在天下百姓的心目當中,北朝是為正統,
如今南朝使團來到大明,正好可以讓他們訴說一下,告訴天下人北朝是如何狼子野心、篡奪神器、覬覦大寶……」
「呵呵呵,你還想讓南朝的人來一場訴苦不是?」朱允熥笑道。
鐵鉉絲毫不放在心上,正色說道:「陛下,微臣正有此想法!」
「若是從南朝的人口中得知真相,那麽大明士卒百姓就會產生同情之心,進而對出兵倭奴國也不會反對……」
「如此就佔據了道義,大明出兵是幫助藩屬國溯本正源,是維護正義之舉!」
鐵鉉繼續說道:「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明,我大明正義之師,必須要讓天下知曉!」
這話說的……當真理直氣壯!
即便是無賴耍流氓,也會為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己想要出兵倭奴國,也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單單是為解決倭寇問題,單單為大明受苦受害的百姓報仇是不夠的,因為作為天朝上國,即便要報復,也沒有理由滅了別人的國。
必須要佔據正義!
那就是倭奴國王權來之不正!
必須要落實他們屬於謀反篡亂,竊取王位!
那麽大明出兵,就是為了維護正統!
若是誰要反對,就是為亂臣賊子辯護!
要知道藩屬國,也是大明皇帝的臣屬!
只要能夠順理成章的出兵倭奴國,等徹底滅了北朝之後,南朝……呵呵,不過就是一個傀儡而已!
扶持一個傀儡,並不影響自己滅亡其國、滅其種、絕其苗裔的計劃……
於是朱允熥說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麽……就準了吧!」
「多謝陛下!」鐵鉉高興的躬身行禮道。
朱允熥吩咐王忠,讓通政司蹇義等人擬一道國書來回復南朝,王忠立刻便將這個命令傳了下去。
因為鐵鉉和南朝的後龜山接觸頻繁,這也是他們二人之前商議過的,所以候龜山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並且鐵鉉還教他該如何出使大明,怎樣才能引起朝野反應,以便為自己的請求鋪路……
夏至,是二十四節氣之一。
據《恪遵憲度抄本》:「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
也就是說夏至這天,太陽直射地面的位置到達一年的最北端。
夏至時值麥收,自古就有在此時慶祝豐收、祭祀祖先之俗,以祈求消災年豐。
因此,夏至作為節日,納入了古代祭祀禮典。
所以這天早晨,朱允熥早早的就沐浴更衣,穿著隆重的帝王冕服祖廟前去祖廟祭拜祖先。
每一步都有禮部官員在一旁引導,一篇篇的表文,一篇篇祭祀長文從他們口中吟唱頌念出來,
朱允熥只要跟隨禮儀官的引導去行便可,可即便是這樣,這一套繁瑣的禮儀下來,仍然讓他暗暗搖頭……
等這一切做完,朱允熥返回華蓋殿,立刻就退下了身上厚重的禮服和重重裝飾,然後換上一身舒爽透氣的衣裳前去大善殿。
「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一進入大善殿,便迎來一陣陣問安之聲。
這些都是朱元璋的女兒,還有比較親厚的皇親國戚,因為這是家宴,所以朱允熥一一回禮。
朱依微見
自己的弟弟來到,上前納了一個萬福禮,只不過微微欠了欠身子就起來了,
口裡面還埋怨道道:「陛下你怎麽才來呀,可把我們一頓好晾曬,皇爺爺都等急了!」
朱允熥叫苦不迭道:「我這不是到太廟去祭祀了嗎,想著早些回來的,可誰曾想去的是早,可行的禮多呀……我的腰都快彎折了!」
「大好的節氣!說什麽喪氣話!」
朱依微道:「快過去拜見皇爺爺吧!」
此時朱元璋坐在椅子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任憑晉王朱棡和周王朱橚在他面前怎麽極盡孝道,可他都提不起精神來。
「皇爺爺恕罪,孫兒來晚了!」朱允熥走了過去,順勢坐在椅子上一把折扇「嘩啦」一聲攤開,
一邊為自己扇著風,一邊道:「皇爺爺怎麽了這是?怎麽有些愁眉不展啊?」轉頭對晉王朱棡道:「三叔,是不是你惹了這位老人家?」
「嘿喲,我哪兒敢啊,哄還來不及呢!」朱棡笑著應承道。
「五叔,那肯定就是你了!」
「陛下明鑒,微臣可不敢……」一邊說著,朱橚還偷瞄著自己的父親。
此時朱元璋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道:「你瞧瞧你瞧瞧,咱這裡速來都是清靜的地方,你非讓她們來,現在殿裡面都是人,鬧哄哄的成什麽樣子!」
朱允熥回頭望去,直接殿裡面人確實不少,熱熱鬧鬧的非常喜慶。
而且女眷居多。
也不理會朱元璋,直接來問道:「三叔,我給她們帶的禮物,皇后可送出去了?對了,皇后呢?」
朱棡道:「回稟陛下,方才皇后還在這裡,只是宮女稟報說皇子文疆有些醒了,所以皇后便去了……」
此時朱元璋牢騷道:「生了重孫子也不讓咱看,寶貝的跟金疙瘩似的!哼,皇帝這是存心惡心咱呢!」
「噢,明白了……」
朱允熥笑道:「皇爺爺,人家都說隔輩兒親,您只要疼我就行了,重孫子那還差著一輩兒呢,不能讓小東西搶了孫兒的恩典吧!要不然您這就太偏心了!」
「對!咱就是偏心!」朱元璋好像一個老小孩一樣道:「心心念念想抱重孫子……名字還是咱起的呢!你要不讓抱就把名字還給咱!」
此時徐妙錦抱著朱文疆從一側過來,聞言道:「皇爺爺,昨夜皇兒鬧騰的很,睡得很晚,孫兒媳今日就想著讓他多睡一會兒,這不給您抱來了……」
說著一邊抱著孩子,一邊屈伸行禮。
朱允熥從他手中接過孩子,遞給朱元璋道:「給,寶貝疙瘩給您吧,我算看出來了,從今以後孫兒就失寵了……」
一看到自己的重孫,朱元璋立刻眉眼開展,臉上的褶子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樣,眼睛擠到一塊兒,嘴角弧度上揚,
小心翼翼把嬰兒接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裡一邊搖晃,一邊逗笑道:「笑一個,笑一個!來,叫太爺爺,哈哈哈……」
九個月的嬰兒粉嘟嘟、胖乎乎的,嬰兒小臉嫩得吹彈可破,幾乎能掐出水來!
一雙大眼睛,目如晨星,極其明亮,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瞼的眨動,忽閃忽閃的幾乎要扇起風來。
看著這個嬰兒,朱元璋心裡極其喜歡,輕輕的把他的兩隻小腳放在地上,然後撐住他的兩條小嫩胳膊讓他在地上走路,
笑著鼓勵道:「來,到這兒來,到咱這兒來!對對,走,走……」
於是在殿裡就出現這樣一幅畫面,一位老人家手裡牽著蹣跚學步的嬰兒,在教他走路……
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值守在店門口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立刻讓錦衣衛當中的畫
師記下這一幕,
一個勁兒的在他耳邊詢問:「記下來記下來,記清楚了!這能畫下來嗎?能不能畫?」
蔣瓛還記得上次自己獻上那幅畫的時候,可是得了陛下嘉獎的!
那是一份祖孫天倫圖,如果在獻上去一副……
被他問的那位畫師一面忍受著他的「騷擾」,一面目不轉睛的盯著殿中的溫馨場面,深恐自己錯過一點……
朱元璋教了自己的重孫一會兒學步,然後便把他放在地上,讓他在地上爬行。
因為已經到了夏天,所以地板上的溫度尚可,不至於傷了身體,而且打掃的也頗為乾淨。
朱元璋指著在地上不住爬行的重孫子笑道:「男孩子就應該在地上多摔打摔打,滾上一身灰,落得一身泥,這樣才長得結實!而且不容易生病!」
他都這麽說了,誰敢反駁!
所以隻好任由一個小嬰兒支撐著兩隻胳膊,一會兒蹲在地上爬,一會兒撅起屁股如同猿猴爬行……
朱允熥吩咐人準備了一些折扇,和胭脂水粉等物,上次給自己前來的皇親國戚,每人都得到了一份。
之所以賞賜這些,是因為在夏至日,婦女們即互相贈送折扇、脂粉等什物。
「扇」,借以生風;「粉脂」,以之塗抹,散體熱所生濁氣,防生痱子。
接著又命人端上來七八盆冰,讓他們享用。
古時在朝廷,夏至之後,皇家則拿出「冬藏夏用」的冰「消夏避伏」,而且從周代始,歷朝沿用,竟而成為制度。
朱允熥這麽安排,也是沿襲周禮。
眾人就把一些瓜果,還有葡萄酒放在上面冰鎮,甚至把一些糕點都放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她們就忍不住了,紛紛品嘗,果然味道更佳,所以殿中歡聲笑語不斷。
畢竟哪裡女人多了,哪裡就熱鬧!
朱允熥踱步來到一個桌子旁。
在那裡坐著還未就藩的安王朱松、沈王朱模、還有朱楹、小唐王朱桱,以及年齡更小的郢王朱棟和伊王朱??。
見皇帝到來,他們立即起身行禮道:「臣等拜見陛下!」
「這裡是家宴,幾位王叔不必多禮。」
二三笑道:「我給你們準備了寶劍和雕弓,不方便拿到殿裡,所以我讓人放在殿外了……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多謝陛下!」
一聽到有禮物幾人瞬間眉開眼笑,趕緊行禮答謝。
越是年齡小,禮儀這方面越是沒有那麽多顧忌,所以最小的朱棟和朱??急急忙忙一躬身,便邁開腿往殿外跑去。
對於男兒來說,沒有什麽東西比刀劍更吸引人了!
安王朱松和沈王朱模落在最後面,他們也要出去,可是被朱允熥給叫住了。
二人不明所以,詢問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看著眼前這兩位個子高挑,已然長大成人的王叔,朱允熥也沒藏著掖著,直接道:「前些日子我聽三叔稟報,說你們兩個想去就藩?」
一句話說出口,二人臉上立刻漲紅了臉!
當日雖說晉王朱棡沒有教訓他們,可是卻因為孝道讓他們無地自容,從那時候起他們就再也不敢提就藩的事了。
如今皇帝問起來,仍然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安王朱松道:「回稟陛下,當日微臣無知,口不擇言,受了晉王的教訓,已經幡然悔悟了……」
朱模也低著頭,不敢去看朱允熥。
「我就是這麽一問,二位王叔不必緊張……」
朱允熥笑著說道:「二位王叔暫且安心,用不了太長
時間朕就能為你們打下封地,到時候你們就可以為大明鎮守一方了……」
「呃,多謝陛下……」
二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慌忙行禮謝恩。
按輩分雖說他們是王叔,可畢竟年齡小,地位跟晉王、燕王他們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皇帝,皇帝,這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不開飯啊!」
這邊朱允熥還沒有把話說完,朱元璋就開始叫他過去了。
朱允熥對朱松朱模二人點頭示意, 一邊返回一邊說道:「皇爺爺不必著急,今日還有一件喜事,等皇爺爺見了這樁喜事在開飯不遲!」
揮揮手,示意身旁的王忠。
王忠會意,便立刻躬身退出殿外。
看到這番操作,朱元璋道:「搞得這麽神神秘秘,到底有什麽喜事?」
「皇爺爺稍安勿躁,好飯不怕晚,喜事馬上就來了!」
話剛落音,只見一個人影來到殿門口,因為此時日頭懸在正中,所以從裡面望去,因為光線的原因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人影。
只等這個人引走近一些,跨境大殿門檻,眾人這才看清來人的模樣。
只是在一瞬之間,整個大殿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鴉雀無聲,寂靜異常!
那些歡聲笑語刹那之間就止住了,眾人都用不可思議,驚詫無比的神情看著來人。
只見這位女子身穿粗糙的布衣,頭上頂著荊釵,發絲之間還有幾許白發,整個人未施粉黛,就是尋常婦人的打扮,
神容枯槁,面色蒼白,顯得頗為憔悴。
(欲知來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