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一再亮相的智瑤想再低調已經不可能,由此讓智躒陷入遲疑不定的心態。
老智家的智申過於平庸幾乎人盡皆知,孫輩的智瑤厲害一些,好像是能彌補智申的平庸,不至於讓其余三個卿位家族輕視,同時也因為智瑤年紀尚小的關系,趙氏、魏氏和韓氏對智氏帶來的威脅不會過分緊迫。
說白了,一個家族的繼承人只是繼承人而已,有什麽政治抱負或其它,等成為一家之主才是施展的時刻。
而這裡出現了問題,比如說趙鞅明顯不知道智申已經躺平。
智瑤適當地表現出興奮,問道:“全軍皆交予我手?”
十三歲的少年,靈魂老成是一回事,該表演出十三歲少年該有的不成熟,還是要適當表現出來的。
趙鞅看到智瑤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心想:“孩子就是孩子,不管多麽妖孽還是藏不住心事。我是不是能找機會試探一下,他為什麽會對伯魯另眼相待?”
作為祖父的智躒看的情不自禁嘴角一勾,一種舐犢之情無法控制地泛了出來。
“瑤欲得三軍,鞅以為可也。”趙鞅率先表態。
在“濮陽”的晉軍沒有三個規模的數量,所謂“三軍”就是全軍的意思了。
智躒卻說道:“瑤年幼無狀,中軍佐勿怪勿縱。”
諸夏並不是儒家大行其道之後才講謙虛,民族性格一直都著謙虛的品性。
智躒對趙鞅的表態其實很滿意,不過內心的擔憂卻是增多,一旦智瑤得到全軍的指揮權打不下“濮陽”,又或者得到指揮權讓軍隊損失慘重,相關責任還是要擔負的。
如果不是晉國沒有像楚國那種“敗軍殺將”的傳統,智躒都要認定趙鞅不懷好意了。
“吔……”趙鞅拉了一個尾音,說道:“小輩可陷齊都,衛都自是不在話下。我等具在,何不使小輩出戰?”
講真話,智躒還沒有親自見識智瑤是怎麽統率軍隊作戰,心裡其實是很想看一看的。
就這般,智瑤獲得了臨時指揮全軍的機會。
當然了,獲得指揮權不代表智瑤就立刻能夠指使全軍,需要智躒將相關的命令傳達下去,連帶包括趙鞅等率軍前來參戰的各個家族的家主也該傳下配合的指示。
當天對“濮陽”的進攻依舊是智徐吾和趙獲在聯合指揮。
作為看客的智瑤可以不用去管晉軍怎麽攻打“濮陽”的過程,身份得到轉換肯定變成極度關注了。
所以,智瑤邀請了趙伯魯、魏駒和韓庚前往就近觀戰。
作為衛國都城的“濮陽”是一座侯爵級別的城池,城牆最高達到九米,最矮的城牆則是七米出頭的模樣。
跟當前所有城牆沒有區別的是“濮陽”的城牆也是夯土而成,其上有垛口和女牆,牆面是一種傾斜幅度很大的情況,也就是座基比較寬,越往上寬度越小的形狀。
說白了,現如今的夯土城牆真不是牆面九十度,八十五度才是常規形態。
再有一點就是,不要以為夯土城牆會很脆弱,嚴格督造的夯土城牆硬度一點不輸磚石城牆,乃至於比磚石強更堅硬。
來到一個高坡上面的智瑤遠遠看著城池攻防戰。
其實並沒有什麽看點啊……
晉軍有打造攻城器械,不過看不到攻城塔、撞車等器械,高端一點的僅僅是有了雲梯,像是投石車、車弩之類就更別想了。
所謂的“雲梯”真就不是一張簡單的梯子,它有自己的帶輪基座,梯子用材講究且堅固,還有可以用來勾住女牆的倒勾。
正在宮城的晉軍完全就是靠著一種蠻勁在攻城,雲梯的數量著實有點少,大多數晉軍是用更簡陋的常規梯子在往城牆攀爬。
守城一方的士兵構成看去有點雜,能看到穿著灰白色戰袍的衛軍,還有土黃色戰袍的齊軍,並且還有身穿淺綠色戰袍的鄭軍,甚至能看到身穿紅色戰袍的范氏和中行氏士兵,再來便是有著一些沒穿戰袍看似各家族私兵的參戰人員。
來自各方勢力的士兵,他們並不是混著防禦城牆,每一個勢力負責其中的一個城牆段,互相之間的配合看上去極少,大多數時候都是各顧各的。
“現在的攻城器械種類稀少,守城的防禦器械也沒見到幾樣啊?”智瑤反正沒有看到拍板或絞刀,連‘金汁’都沒有用上,僅僅能看到有守軍士兵會砸石塊。
攻城一方蠻著乾,守城一方靠人去填補防禦空缺,看上去原始且更加血腥。
魏駒很訝異地說道:“城外竟無敵軍?”
是呢,關於這點智瑤早就發現了。
守城不在城外安排遊弋部隊很容易與外界斷了聯系,再來就是會讓攻城一方全力攻打城池。
正常的城池攻防戰,哪怕防禦一方兵力再怎麽不足,一樣是會選擇在城外布置遊弋的部隊,給予攻城一方心理上的壓力,也能時不時地襲擾一下攻城部隊。
如果防禦一方的兵力足夠,他們肯定會在城外設立營寨,時間充足還能打造衛星城來形成掎角之勢。
韓庚說道:“中軍將與中軍佐多次擊潰敵軍。齊君亦是突兀薨逝,以至釀成此困局。”
正在觀看戰局的智瑤轉頭看了韓庚一眼,不明白韓庚擱這隔空拍馬屁有什麽用處。
“齊君知禮器被掠薨逝,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趙伯魯很擔心這個。
魏駒與韓庚對視了一眼,他們很納悶趙伯魯現在講這種敗興的話做什麽。
他們幹了那麽大的事業,得到智躒和趙鞅的設宴款待,拿出去能夠狠狠吹一段時間的牛逼了!
如果他們以後無法再做出什麽事業,僅僅是一度控制齊國都城“臨淄”這件事情,很可能成為他們一生取得的最高成就。
“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智瑤內心很無語,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道:“吳國如今代楚為南方一霸,南方諸侯無不兢兢戰戰,凡吳國所需所言,竭盡唯命是從。”
吳國一直都不講什麽道理,玩的就是誰拳頭大就由誰說了算,他們在一些列國眼中是什麽不重要,使得周邊各國感到害怕,盡情收保護費到手軟。
曾經的南方霸主楚國在南邊也從不講什麽禮儀,為了在競爭霸權之後使“天下”信服才在跟中原列國交手的時候保持克制。
現在很不好說楚國和吳國誰采取的方法正確,要等一等吳國的霸權能不能得到大多數諸侯承認,到那個時候才能知道答案了。
“吳國或可逞一時之凶,霸業必不長久。”趙伯魯不是故意想跟智瑤唱反調,純粹是講出了趙鞅說過的原話。
他被智瑤、魏駒、韓庚看得心裡發毛,轉口說道:“瑤之言亦有理。”
要是趙鞅在場,會不會抽趙伯魯幾個大嘴巴子?
智瑤之所以會用驚奇的目光看趙伯魯,主要是趙伯魯真的說對了。
魏駒和韓庚則是納悶趙伯魯什麽時候有這種政治眼光,太不像趙伯魯了。
那麽,吳國的霸業維持了多久,又或者說吳國到底有沒有一度稱霸呢?
打從事實上來說,吳國打崩了楚國只是得到南方霸主的地位,沒有打服晉國就是一個削弱版的南方一霸,算不得什麽“世界霸主”的。
然後,吳國成於詭道,敗亡也是在反治其身上面,風光時間真的沒有保持多久。
“我所言非尚於吳,乃是無有持齊國禮器之心。”智瑤說完就繼續觀看城池攻防戰,不理會三個人為了吳國的事情繼續鬥嘴。
因為諸侯聯軍崩潰得很突然,導致齊軍和鄭軍進入“濮陽”城內,使得“濮陽”的守軍數量達到誇張的四萬余。
在這邊的鄭軍並不是今年從鄭國過來,他們是早先參與第一次“濮陽”防禦戰留下的客軍。
目前魏侈還在將宋軍和鄭軍抵擋在“平丘”這個地方,只是因為魏侈統率的兵力只有三個“師”,隨著鄭國和宋國分別再次增兵,抵抗起來有點吃力了。
覺得已經掌握基礎信息的智瑤不再觀看城池攻防戰, 詢問三人是留在這邊還是回營地。
這個隱隱已經形成的小團體是以智瑤為首。既然智瑤要走,他們肯定也是跟著離開。
回到營地之後,智瑤去找智躒詢問營中有多少來自智氏的工匠數量。
“為何有此問?”智躒知道,只是還是要問。
智瑤說道:“攻城器械過於稀缺、簡陋,我需加以打造。”
這個就是為什麽隻問老智家來了多少工匠的原因。
春秋時期的知識壁壘很明確,自家的就是自家的,才不會以任何形式向外傳播。
智瑤又說道:“我觀‘濮陽’城內中行氏之兵多也。可否使之陣前倒戈?”
智躒有跟智瑤提起過恢復了跟中行寅的聯系,才會讓智瑤提出那樣的建議。
“如你有此念,寅處由我親筆一封。”智躒稍微遲疑,還是決定無條件配合智瑤的布置。
那麽,中行寅會配合智氏嗎?他會,並且還是那種極力的配合。
根本原因是智躒答應中行寅會保存中行氏的血脈,某一天智氏還將全力支持中行氏在晉國的複起。
僅僅因為智躒的承諾就能讓中行偃配合?這個是春秋時期的特殊性,換作在其它年代就沒有這種事情了。
“中行氏之兵穿戴與我家僅在家徽之別,屆時……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智瑤開始講起了自己的計劃。
智躒保持安靜在聽,聽著聽著臉色漸漸變得無比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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