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有失語，王磊首先檢查大腦。

　這次他很輕松地就發現了異常。

　李銳的多處腦組織都有水腫現象，部分腦膜處有輕微炎性變。

　再看腦池，腦脊液輕度渾濁，顯然不正常。

　難道又是腦膜炎?

　理論上來說是有可能的——腦膜炎會導致腦組織受損，而大腦掌控一切，腦組織受損後，語言、聽力、視力都可能受損。

　那是哪種腦膜炎?

　王磊的眉頭皺得越發緊，這和任勇的表現不一樣，似乎哪種腦膜炎都很像，同時也都不太像。

　而且總覺得腦組織病變程度和症狀不太一致。

　是錯覺嗎?

　王磊正想看仔細些，李銳忽然躁動起來，掙扎著要下地，把護士手上的血壓計都打翻了。

　李軍想要安撫他，但他看不見聽不到，安撫完全無效。

　醫生和家屬又想強行按住他，但狂躁狀態下腎上腺素爆發，李銳力大無窮，好幾個人都按不住他，又不敢真的蠻力硬來，怕把李銳給弄傷了，一時混亂無比。

　周興藝和江婉柔站在一邊，面色很是難看。

　如果說聾瞎啞只是影響生活質量的話，那突發的狂躁就很可能有生命危險了。

　這是大腦受損的表現，例如有些腦血管意外患者不癱不昏迷，就隻表現為狂躁，死亡率卻很高。

　李銳這個自家職工子女要是死在醫院，那還得了。

　周興藝看向江婉柔:“江院長，看這樣子，不是咱們能治的，要不趕緊轉院吧?”

　李銳忽然又是啊地一聲大叫，李娟猝不及防，被他掀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周興藝面色鐵青:“能不能安全轉院都說不定。”

　江婉柔心裡也有同感，要是放在以前，不用周興藝建議，她早就下令轉院。

　不過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期待地看向王磊。

　王磊還在試圖觀看李銳體內情況，但多功能床邊人頭湧動，他的視線被遮住，只能偶爾從間隙中看到一點白發。

　等等，白發?

　李銳這年紀怎麽會有白頭髮?

　什麽病會導致少年白頭?

　王磊對一個插不上手的家屬問道:“李銳原來有白頭髮嗎?”

　那家屬眼淚汪汪道:“沒有，就生病以後才有的，越來越多。”

　另一個家屬插嘴:“連眉毛都白了一根，還是早上我幫他拔掉的。”

　白發白眉，這是黑色素相關疾病?

　但什麽病會既引起黑色素細胞病變，又導致顱內病變呢?

　王磊一時不得要領。

　眼見那邊還在折騰，完全控制不住李銳，王磊說道:“安定5mg靜推。”

　李娟一愣，大聲確認:“安定5mg靜推?”

　好幾個醫生忍不住看了王磊一眼。

　病因未明的情況下，醫生們都很忌諱用兩種藥。

　一是鎮痛劑，怕掩蓋病情。

　二是鎮靜劑，怕影響呼吸。

　尤其李銳這情況，高度懷疑大腦受損，就更不能貿然使用安定這種鎮靜劑了——難道就不怕呼吸、神志出現問題嗎?

　王磊知道同事們的意思，但腦膜炎和某些嚴重大腦受損有所不同，以李銳目前的情況，使用鎮靜劑是安全的。

　他重複道:“安定5mg靜推。”

　李娟立刻轉身去執行，醫生們收回目光，繼續跟李銳頂牛。

　靜脈注射的起效時間很快，李銳安靜下來後，王磊繼續檢查。

　現在他已經理清了思路——別看李銳聾啞瞎白狂，病情複雜紛亂，但前輩早有總結:緩則治本，急則治標。

　李銳狂躁如此，又有明確的顱內炎性變，很顯然顱內才是第一位的“標”，是保命的關鍵。

　保下命來，再論其他。

　王磊的目光投注在顱內，視線中，聽覺中樞和語言中樞都存在水腫、炎性變，可以解釋耳聾和失語。

　但看到視覺中樞——距狀裂兩側的枕葉皮質時，王磊目中露出濃濃的疑色。

　這部分腦組織竟然毫無異常。

　不對啊，視覺中樞正常，怎麽會失明的?

　王磊的目光霍然轉向李銳眼睛。

　細看之下，角膜周圍充血、虹膜水腫汙暗、角膜後有沉著物、房水渾濁……

　又是炎性表現！

　顱內腦膜炎、眼內虹睫炎，耳朵和嘴巴呢?

　目光轉向耳、口，這次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再快速掃遍全身，暫時沒有發現異常。

　“周院長，你不是說李銳低血糖嗎?現在怎麽辦，到底是不是低血糖?”

　“江院長，你看李銳是什麽病?”

　“任醫師！任醫師！救救李銳！”

　“要不要轉院?馬上轉院?！”

　身邊，李軍也有些癲狂，逮住各個醫生追問。其他家屬或抹淚，或期盼地看著醫生們。

　其他醫生則或討論病情，或繼續檢查，護士們忙忙碌碌來來去去，整個走廊內充滿了危急重症特有的搶救氣息。

　王磊把這一切拋在一邊，旁若無人地閉上眼睛，整理著所見:

　耳、口正常，說明聾啞是大腦問題，病因是顱內炎症。

　視覺中樞正常，說明瞎是眼睛問題，病因是眼部炎症。

　狂躁毫無疑問是大腦問題，病因也是顱內炎症。

　白發白眉是黑色素問題，原因不明。

　眼部和顱內同時發生的炎症，黑色素細胞病變……

　再加上長達近兩月的反覆“感冒”，還有頭痛眼花手抖記憶力下降……

　似曾相識的感覺泛起，讀過的書、論文在腦海內閃電般翻動，王磊感到自己就要抓住它了。

　“王醫生，你覺得李銳究竟是什麽病?”

　李軍問了一圈也沒得到有用的答覆，又問到王磊頭上。

　王磊睜開眼睛:“我知道是什麽病了。”

　李軍一愣，隨之狂喜:“什麽病?”

　“我懷疑是一種眼科疾病， 謹慎起見，需要打個電話，谘詢一下眼科專家。”

　“哦，好好好！您打您打。”

　李軍趕緊縮到旁邊，跟周興藝大何孔一刀等面面相覷。

　李軍是做化驗的，對病情本身沒想法，周興藝等內外科醫生卻都覺得奇怪。

　眼科疾病?

　失明可能是眼科疾病沒錯，但眼科疾病怎麽會引起耳聾，甚至引起失語?

　而且此時他們也注意到了白頭髮，這跟眼科疾病就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了。

　另外，以前以為李銳說謊，今天看來是誤會他了。

　但若他一直都沒說謊的話，那麽記憶力下降也是真的了?

　眼科疾病會引起記憶力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