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持鉗的手微微一頓。

　又是正常，難道不是結核?

　那會是什麽病?

　回想任勇腦部情況，確定沒有發現異常，王磊關照道:“知道了，暫時繼續觀察吧。”

　一般情況不會向手術中的醫生匯報，養足精神的田維嘉已經在台下候場，見狀好奇地對曉燕問道:“什麽情況?”

　曉燕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田維嘉聽得雲裡霧裡，感歎道:“要讓我碰到這病人，肯定是束手無策。”

　“聽說在縣醫院就是請一院專家看的。”

　田維嘉再次感歎:“是內科的專家吧?真是難為他了。如果是在一院，可以請求會診，甚至全院大會診，下鄉就只能全靠自己。”

　曉燕應道:“是啊，現在來了我們醫院，誰也靠不到，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病，感覺有點無解啊，”田維嘉第三次感歎:“王磊也真不容易，內外科都得管。”

　說話間，王磊已經縫好最後一針，對田維嘉說道:“田主任，到你了。”

　“好，還是咱骨科開刀爽利，一是一二是二，釘子一敲，鋼板一上，搞定。那內科，嘖嘖……”

　孔一刀立刻升起同感:“對，內科的東西經常雲山霧罩，不乾脆。咱們玩刀的多好，破的補起來，壞的給割掉，乾脆利索。”

　“還不光是不利索。”

　田維嘉仿佛找到知音，一邊往洗手處走，一邊說道:“他們內科看起來乾乾淨淨斯斯文文，不象咱這麽血赤拉糊，其實凶險得很，前一秒還在說笑，下一秒說不定就蹬腿了。”

　孔一刀跟著過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裡話外充滿了耍刀子的優越性。

　雖然他們沒再提到王磊名字，但對王磊的同情顯而易見。

　王磊沒理這倆貨，脫掉衣服手套，鑽進另一側多功能房裡，往沐霜雪的椅子上一坐，開始伏案休息。

　瞌睡了半個多小時，又吃了包方便麵，田維嘉才磨磨蹭蹭地開好一台。

　王磊自覺精力恢復，繼續上台開乾。

　一直忙碌到晚上，所有指名田維嘉開的手術才告完成。

　夜風中，田維嘉站在車前，疲憊不堪地伸著懶腰:“呼，累死老夫了。王磊，照病人增加的速度，以後我們一院要考慮派人常駐，免得手術堆積太多。”

　“嗯，田主任言之有理，就是我們床位不夠。”

　“趕緊擴建！穩賺不賠！”

　田維嘉丟下八個字，鑽進自己的小車，一溜煙地跑了。

　新結交的知心好友孔一刀在後面大叫:“田主任，慢一點，注意安全！”

　小股東陳瀾則憂心忡忡商量道:“擴建是必須擴建的，不過就一個外科強，內科婦產科輔助科室都弱，拖後腿嚴重，攤子鋪大了會不會虧本?”

　“那就隻擴建外科病房、手術室，至於內科婦產科，”王磊吐出一口氣:“明天開始我就參與查房，給他們把關。之後若有必要，直接從外面高薪招聘專家。”

　陳瀾之前已經聽說了這事，本來大家都對王磊的內科水平半信半疑，沒想到現在居然又加了個婦產科。

　饒是陳瀾一貫信賴王磊的水平，此刻也不由有些混亂。

　王老板，王老師，你確定你連婦產科都很懂?

　王磊轉身往手術室走，邊走邊沉吟道:“不過現在婦產科有花主任坐診，問題不大。”

　陳瀾連連點頭:“花主任的水平毋庸置疑。她在咱們玉清縣應該算是婦產科第一人了，聽說連市醫院婦產科都信任她的診斷。”

　“對，所以一般的病不用管，我只要給一些疑難危重病人把關就好。”

　給花主任把疑難危重關?

　陳瀾停下腳步，嘴巴張成O形，幾乎能塞進鴨蛋。

　我王老師這蜜汁自信，真是驚天動地令人感慨啊！

　王磊走了幾步，回頭一看，陳瀾站在原地發呆。

　“陳瀾你發什麽呆，抓緊時間手術了。”

　“哦，”陳瀾如夢初醒，趕緊追上王磊。

　經過任勇床頭，見他似乎越發的萎靡不振，王磊果斷開啟透視能力。

　今天開刀一天，又都是骨科那種大開大闔的手術，透視能力還剩下兩次，不能白白浪費。

　視線中，腸道還是老樣子，一小坨肉芽腫靜靜地呆著，看不出起因何在。

　王磊掃了一眼，就重點觀察頭部。

　看到腦底時，三個鄰近腦池——環池、腳間池、交叉池內的景象讓王磊目光一凝。

　這是蛛網膜下腔的組成部分，裡面貯存著腦脊液，其功能類似於湖泊。

　大腦的“溝”、“裂”，則分別類似於小溪與小河，有腦脊液流通。

　正常腦脊液是清亮透明的，但任勇湖泊內的腦脊液似乎有一點點渾濁。

　是錯覺嗎?

　王磊揉了揉眼睛，湊得更近一些，仔細觀看。

　渾濁很不明顯，看了好一會，王磊都無法確認是否真的渾濁。

　見王磊蹲在任勇床頭一動不動，陳瀾問道:“怎麽了?”

　王磊推手示意，陳瀾趕緊閉嘴。

　腦池內無法確認，王磊又看向其他部位。

　其他地方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但看到小腦背側蛛網膜時，王磊再次一愣。

　上面似乎有很小的白色半透明結節。

　對，就是結節，散在分布。

　一瞬間，王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能是啥?

　結核的粟粒狀結節?！

　如果真的是結核，那腦池內的腦脊液渾濁就很有可能了。

　那是滲出性炎症的表現，而腦膜的彌漫性滲出性炎症，正是結核性腦膜炎的病理特征！

　但是只有顯微鏡才能確認粟粒狀結節的性質，憑自己的肉眼根本看不到。

　再加上腦脊液的渾濁又不明顯，距離確診遠得很。

　怎麽辦?

　王磊仔細回憶著大學病理教材的內容，托背熟教材的福，想起來了，大腦外側裂附近也容易出現粟粒狀結節。

　轉眼看去， 果然，找到了少許白色半透明結節。

　“謝妍，”王磊站起身來，呼叫今晚值班的謝妍。

　謝妍趕緊跑過來:“有什麽事?”

　“病房裡有準備……”

　話到嘴邊，王磊猶豫了。

　憑這些不足以確診啊。

　以前可以請領導簽字，讓醫院承擔責任。

　但現在事實上一大半責任得江婉柔和自己承擔。

　隻猶豫了一兩秒，他就想起一院血液科主任何大膽。

　又想起即將退休的許主任，她的話歷歷在目:“小王，不是你一個人有擔當。”

　“病房裡有準備抗結核藥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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